隨著興兒來到花廳,賈璉正坐在椅子上發(fā)呆,雙眼紅腫,顯見是哭過不知幾回了。
“這兩公婆感情倒是真好?!辟Z瑞心里有些驚訝。
八六版電視劇里,國孝家孝期間,這人還去偷娶小老婆尤二娘,更不要提還同幾個略有姿色的仆婦丫鬟糾纏不清。也不過就是一兩年之后吧?王熙鳳可是拿著劍追殺他呢。
見賈瑞進(jìn)門,賈璉無動于衷,仍舊呆呆的。
興兒尷尬的沖賈瑞笑笑,上前去,輕聲呼喚:“二爺,二爺,瑞大爺來看您了?!?p> 賈璉這才回過神來,抬頭沖賈瑞扯扯嘴角:“瑞大哥來了,快坐,興兒,上茶?!?p> 賈瑞擺擺手:“祖父聽說鳳丫頭沒了,怕你悲傷過頭,讓我來瞧瞧。節(jié)哀順變吧?!?p> 讓他說安慰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人是他搞死的,同黃鼠狼把雞吃光,顛顛兒的跑到主人那兒,和主人一起哀嘆生死無常有什么分別。
太損了,他做不出那樣的事兒。
當(dāng)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后悔動手,實在是鳳辣子不肯罷休,他不得不反擊,是被動技能。
別人的命再如何寶貴,同自己的比起來都不算事兒。
賈璉苦笑道:“可憐大姐兒小小年紀(jì)就沒了娘?!?p> 賈瑞一怔,這才想起巧姐兒才一歲,且還沒取“巧”這個名字。
孩童總會讓人心柔軟,他不由生出一絲歉意。
正說話間,寶玉跑了來,一雙眼睛紅腫的比賈璉還狠,也不理賈瑞,只哭著對賈璉道:“璉二哥,你要是在家,鳳姐姐一定不會落水。”
賈璉聽了,也是淚如雨下,抽噎道:“也不知她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急事非得晚上去,就不能等我回來?”心里對死因也有懷疑,只是完全找不到蛛絲馬跡。
賈蓉與賈薔也走了進(jìn)來,抬頭便看到面無表情坐在一側(cè)椅子上的賈瑞,主座上與寶玉抱頭痛哭的賈璉,不由放輕了腳步。
二人同樣雙眼通紅,頭戴白色孝帽,身披白袍,腰纏麻繩,一副孝子打扮。
王熙鳳沒兒子,可不就得這兩個侄子行重孝之禮。
倒是賈蘭,這個最親近的侄子沒有來,也不知是不是年紀(jì)太小。
寧府管家的賈蓉媳婦秦氏一直病著,聽說王熙鳳突然沒了,病情越發(fā)重了,兩人一貫交好,兔死狐悲,心里難受,竟然被打擊的下不了床了。
知道消息的下人暗暗嘀咕,說什么榮寧兩府風(fēng)水?dāng)×嗽圃啤?p> 這不,賈瑞才要張口問王熙鳳的喪事誰主持大局,賈蓉就將這事兒說了出來,語氣里滿是氣急敗壞。
“怎么就敗了?咱們侯府的榮華富貴還在后頭,且等著瞧?!辟Z蓉恨恨道,“我將那舌頭長的婆子丫鬟全都攆出了府?!?p> 賈薔慫恿道:“早該管管。就會閑言碎語,主子的事兒也敢胡亂猜測。我瞧著,不如趁這個機(jī)會多罰幾個,讓他們知道知道主子的威嚴(yán)。奴大欺主,也不知這侯府是咱們這些爺們的,還是他們這些奴才的。”聽聽,對下人們編排他和賈蓉龍陽之事還恨著呢。
賈蓉也想,可惜大權(quán)還在親爹手里,發(fā)作一兩個沒牽扯的還行,別的根深蒂固的世仆他一個都不敢動,只好訕訕道:“還是等二嬸子的事兒辦妥之后再說吧?!闭f起鳳姐,情緒又有些低落。
這三人與鳳姐關(guān)系最好,猛然知道人沒了,哪怕過去一兩天,仍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在做夢。
“二嬸子好端端的怎么會落水呢?”賈蓉喃喃道,“總覺得這事兒蹊蹺?!?p> 聽到這話,賈薔不知想到什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賈瑞,總覺得這事與他有關(guān),二嬸子有多想弄死這人,沒人比他們兄弟更清楚。
不過,懷疑歸懷疑,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認(rèn)為賈瑞有這樣的本事。要是有這樣的本事,還能被他們兄弟二人勒索潑尿潑糞?
賈璉哀哀道:“本想請東府大奶奶主持,大奶奶給推了,說是蓉兒媳婦也不大好。沒辦法,二嬸子只好帶著大嫂子主持。至于男賓那里,有珍大哥哥,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鳳姐是個晚輩,不好太勞動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p> 說話間,外頭廳里已經(jīng)有下人拉白幡掛白布,將一些重要的擺件撤下去。
更有人跑進(jìn)來請示:“二爺,珍大老爺讓小的來問,二奶奶的壽材是用楠木還是杉木?楠木不是金絲楠,杉木卻有五百年?!?p> 賈瑞見此,便不想再留,便道:“我去珍大哥哥那里瞧瞧,可要我?guī)兔?。璉二,你且珍重?!?p> 賈璉點點頭:“瑞大哥自去吧?!彪S后便與來人說起話來,問了壽材的各種尺寸、價錢等。
搖搖頭,賈瑞轉(zhuǎn)身出了門,在前院逛了一圈,未找到賈珍,便抬腿出了角門。
從前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有機(jī)會上門,還都是磕頭請安,逢迎巴結(jié)謀好處,哪一回也沒現(xiàn)在的好心情。
回家的路上,賈瑞尋思,此時離秦可卿之死也不遠(yuǎn)了,興許她還能趕上鳳姐和平兒,三人作伴。
上頭有兩重長輩,王熙鳳的喪事辦的很快,三日后便送去了鐵檻寺。
鐵檻寺為寧榮二公生前所建,以備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靈。
數(shù)十年過去,香火田畝越加興旺。
一間間陰宅里擺滿一具具棺材,除了近年離世的族人,甚至有離世數(shù)十年的族人。
除了少數(shù)有錢沒時間回祖籍金陵安葬的外,多數(shù)都是無力承擔(dān)返回祖地安葬的人家。
白事扶靈歸鄉(xiāng)所用車馬船是獨門生意,不能隨意。
因為晦氣,做這一行的收的銀子也多,一般人家吃不消這高昂的運費。
“回鄉(xiāng)安葬”,這絕對不像字面上看起來的簡單,消耗不僅在銀錢上,還有子嗣的身體健康上。
千里迢迢趕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還要防止發(fā)生意外,殫精竭慮,沒有能干仆從跟著,一般人都撐不住。
再有,窮困潦倒的人家總是比出息的人家多。
這樣一年年下來,陰宅里的棺材可不就越積越多,相應(yīng)的,停靈所需陰宅也越來越多。
當(dāng)然,與旁支不同,作為嫡支媳婦,王熙鳳停靈之處比旁人都寬敞。
賈瑞對鐵檻寺并不陌生,父母的棺材也停在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