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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河邊人家

竹竿河邊人家 左氏傳奇 3157 2021-03-22 00:09:26

  晚上,長水和往常一樣,在河里洗完澡就在河岸上乘涼,一邊搖著一把蒲葉扇,驅趕哼哼唧唧在身邊打著轉飛尋找機會下口吸血的蚊子,一邊在其他人繪聲繪色講述的奇聞逸事中打發(fā)時間。

  夏季的夜晚,是螢火蟲的世界。天空純凈,繁星點點。地上的螢火蟲在這晴朗的夜晚不甘寂寞,白天不知道都藏在哪里,天一黑定都紛紛現(xiàn)身,點著一盞小小的燈籠一閃一閃地到處游逛。特別是水稻田的上空,螢火蟲最為密集,成千上萬只螢火蟲來往穿梭飛舞,如同不計其數(shù)的河燈在水中漂流,如豆燈火在淡如薄霧的星輝中搖曳。長水聽奶奶講,這是螢火蟲求愛燈光舞會。公螢火蟲發(fā)出很有節(jié)奏閃光信號,停落在樹葉、稻葉上的母螢火蟲看到信號就會應答發(fā)出閃光。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就跟人一樣組建家庭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

  奶奶的故事很美,長水聽得有些呆了。這些知識在課本上都沒有,沒有想到只讀過兩年私塾的奶奶知識竟然如此淵博,連生活在人類周圍小如草芥的昆蟲都了如指掌,還能講出一堆帶有愛情色彩的科學道理。

  長水的右肩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長水扭頭向右尋找那只手的主人。一個刀把子臉已經貼在長水的耳邊,小聲低語,鼻子噴出的熱烘烘的氣流像一把軟毛刷在長水臉上輕拂,癢得長水難受,長水伸出右手掌在臉上用勁搓了一把,動作就像趕走了掉在臉上的一條毛毛蟲。刀把子臉一說完,長水高興地連連點頭,嘴里“嗯嗯”應承。

  刀把子臉叫小亮,長水共爺?shù)奶玫?,比長水小個把月。農村講究長幼有序,就是晚一秒落地,該叫哥就得叫。長水和小亮一起上學,從小學到初中,兩人一直在同一個班,關系好得沒法說。初三畢業(yè),兩人還在一起商量報考哪所高中。兩人不想分開,都報了縣城第八中學。

  小亮神神秘秘地告訴長水,明天有飛機打藥,他約長水一塊去看。長水回去就把消息告訴給家里的其他兄弟。長河哥第二天要幫爸媽上街賣鴨蛋,脫不開身不去了。長川、長江二人纏著長水要去。長水不想帶他們去,嫌他們太小走不快,肯定掉隊拖后腿。他們二人很不服氣,也不愿意放棄看飛機的大好機會,找長河哥告狀。長河哥出面調停,長水還是不大愿意。長河哥見軟的不行,就威逼利誘長水:“你是哥,就得帶弟弟。我不是帶你賣辣椒了?以后還想不想跟我一塊上街?”長水被逼到墻角沒有退路,只好妥協(xié),答應帶長川長江看飛機去。不過,長水拿出他們班外出野餐出發(fā)前老師集體訓話的氣派,給長川長江兩個約法三章:要聽話,不能亂跑,不許哭,不許耍賴。末了,長水還覺得有必要進一步威懾他們,于是握起瘦小的拳頭,在長川長江面前晃了晃,嘴里配合著拳頭威脅道:“要是不聽話,哼哼,有你們好果子吃!”

  天一亮,長川長江兩人破天荒沒睡懶覺,利利索索起床,馬馬虎虎擦了把臉,就坐上桌子上吃早飯。吃早飯的時候,長河哥給爸媽報告了長水他們要去看飛機打藥。在家也是玩,出去也是玩,到哪里玩還不是一樣玩。爸媽也沒阻攔,只是叮囑長水把弟弟看好,別跑丟了。

  村西頭有棵大槐樹,樹干兩人牽手才能抱住,不知有多少年了。這棵老槐樹特別能開花,能開出成千上萬串花。的確,槐花不是按朵來計算,而是一串串的,像一串串白色的風鈴,把巨傘般的樹冠掛滿了。槐花有股淡淡的清香,不像丁香、茉莉那樣濃烈、張揚,卻照樣引來成群成群的蝴蝶、蜜蜂。不知何故,村里人喜歡槐樹,房前屋后,塘邊,溝沿,河坡,都有槐樹墨綠蓬松的英姿。春天,整村槐樹綻放,就像下了一場雪,一片雪白,讓土墻灰瓦的村子披上了潔白輕紗。一到這個季節(jié),長水家和其他家庭就在各自的廚房里舉辦槐花美食盛宴。有的涼拌槐花,點上幾滴小磨香油,一盤稀奇平常之物就變得妙不可言;有的大火爆炒槐花,撒上一把蒜段,青白相間,甚是絕配;有的槐花摻上少許面粉,加水攪成稀糊狀,挑到熱油鍋里炸,外焦里嫩,大受孩子歡迎;有的做成槐花面條,軟滑爽口,清香淡雅,堪稱鄉(xiāng)間農家美味。有的還做成槐花包子、餃子,豬肉與槐花混搭,別有一番滋味,每每提及,舌底生津,念念不忘。在這些各種各樣地方美食面前,不得不佩服勞動人民對普通食材開發(fā)利用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力。

  長水三人嘻嘻哈哈出了門,去找小亮,老遠看到小亮在村頭的大槐樹下在等他們,他們小跑過去會合。

  打藥飛機停在鎮(zhèn)南頭竹竿河南岸的停機坪上。竹竿河在鎮(zhèn)南頭呈東西流向,到了鎮(zhèn)東南角上,像根直溜的竹竿硬生生地讓人給扳成90度的一個大彎,折頭向北流去,途中經過鎮(zhèn)區(qū)和長水的村子。竹竿河河面萎縮,南岸露出了許多河灘,離河遠一些的地方被開墾出了種上了糧食,接近河岸的河灘被修成了簡易停機坪。以前村民給生產隊干活,出工不出力,干活嫌地多。分田到戶后個個都有使不完的勁兒,邊邊角角的地都開發(fā)出來種了糧食。更別提這連片的河灘了。

  長水、小亮他們從鎮(zhèn)北啟程,向南穿過鎮(zhèn)區(qū),再走上一公里多路,就跨上了跨越竹竿河的南大橋。橋兩邊都有水泥欄桿,像山區(qū)封山育林拉的鐵絲網(wǎng),每隔幾米遠有一個四方立柱,兩個立柱之間橫著上下兩根像長水小腿粗的水泥欄桿,上下間隔一臂的距離。長水他們一伸頭,半個身子從兩個橫桿中間穿過去,懸在高高的河面上空。河水清冽,閃著銀光,看得頭暈目眩。長水看到其中的危險,過去把長川長江拉住,一人拽住一個手,拉著他們小跑過橋,踏上去停機坪的沙土路。

  來看飛機的人很多,沙土路上的人都成了流動的人河。長水喊小亮去長江身邊,拉住長江的手,大家一起走,不至于擠散了。停機坪四面由鐵絲網(wǎng)圍著,西南兩邊不讓站人,人都擠在東北兩面,人挨人,人貼人,擠成了一疙瘩,站成了人墻。長水他們個矮,只能看到人屁股。他們就在長長的人墻后面轉悠,看哪里有空隙。小亮突然喊長水,“長水,看!”又用手指向河邊。長水高興得拉起長川長江就跑。長水的目標是河邊的柳樹。柳樹有百十棵,離路口近一些的樹已經爬上好多人,大人小孩都有,他們各自占領一個樹杈,或站,或蹲,或坐,居高臨下悠閑地享受眼前的風景。長水讓小亮放開長江,先去占領一棵樹等他們來。小亮撒開腳丫子,踢騰起一溜沙塵,往西而去。長水拉著長川長江小跑跟隨。小亮跑到一棵粗壯的柳樹跟前,手腳并用,爬上最低的一個斜生樹杈,朝長水叫喊“這哈,這哈!”。長水到了之后,先把長川抱起來,讓他腳踩住一個突起的樹疤,讓小亮在上面拉長川,把長川送上樹杈。接著又蹲下,讓長江騎在脖子上,把長江往樹上送。最后,長水像猿猴似的三下兩下就攀上柳樹。長水上樹之后,讓小亮和長江互換位置,小亮占的地方是一支粗壯的斷枝,重新長出三根手臂粗的新枝。長水讓長江騎坐在斷枝形成的小平面上,背靠兩個樹枝,懷里抱著一個樹枝,跟坐帶靠的椅子一樣安全。長江坐上后,樂得直朝小亮笑,屁股一顛一顛做策馬奔騰的樣子,嘴里還“駕駕”在給自己助威。小亮善意地揉揉長江凌亂的頭發(fā)。

  站得高看得遠。長水他們視線不受阻擋,越過人墻看到遠處的飛機。停機坪里一共有兩架長得就像停在草尖上的紅蜻蜓的飛機,銀白色,有兩雙翅膀,大翅膀在上一層,小翅膀在下一層;機頭有螺旋槳,轉動起來就成了一個透明的圓,發(fā)出嗡嗡噪音;腹部有三只橡膠輪子,兩大一小,前邊兩只大的,小的在后面,飛機起飛和降落全靠他們滑行。飛機俯沖下來,在地上滑行一截子,調轉頭慢慢地開到停機坪靠南的一塊區(qū)域,讓等待哪里的一輛藥罐車加藥,加滿了又調頭滑行助跑一下子沖進了藍天。飛機在天上轉了一個大彎子,調整方向,向東部山區(qū)飛去。這架飛走了,另一下又降下來了,重復上一架飛機的所有動作??戳税肷衔纾L水他們覺得乏味了,都溜下柳樹嚷著回家。好多看飛機的人和長水他們一樣的心思,陸陸續(xù)續(xù)返回,路上稀稀拉拉的又形成了與上午方向相反的人流。

  小亮沒看過癮,他給長水他們說,看了飛機起飛、降落和加藥,卻沒有真正看過飛機是怎樣打藥,很是遺憾。小亮當即提議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到河東的山上去看飛機打藥,站在樹底下,看飛機在頭頂上打藥。小亮的提議很有煽動性。長水他們想都沒想,全都叫好,個個心里滿懷期待,走起路來渾身是勁,虎虎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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