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邊關(guān)時，六千騎只是損失了五百匹，此刻近五千五的鐵騎入城，聲勢何其浩大，原本沉寂于黑暗中的白?？h，似是被驚醒了般，燈火零零點點地亮起。
沈翎洲身披銀甲，手握大戟，沖鋒在前，他的任務(wù)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將陸之章截殺于白?？h。
其中雖有十來名攔路甲士，但在白?？h寬闊的中央主干道上用肉身攔截騎兵，無異于螳臂擋車，沈翎洲大戟掃過，三兩個甲士倒飛出去，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痕跡。
解決掉這幾個不識時務(wù)的甲士后，一行人直指宋府。
此時宋府還不斷有尸體被抬出來，引來圍觀者無數(shù)，很多人還并不知曉有霜州兵馬入城，只是站在宋府門口，唏噓宋紹丘和許正舟惡有惡報。
馬蹄聲漸進，大地微顫時，前一秒還是在宋府前絮叨的人群，后一秒又是一番慌亂跡象，雪地上的腳印凌亂不堪，那些剛剛抬著尸體出來的下人，嚇得直接放下尸體，逃回宋府。
為首銀騎沖殺最為迅猛，來不及逃走的人，一一被血染大戟，沈翎洲顧不得想宋府外面堆積的尸體是怎么回事，帶兩百人翻身下馬，硬生生砸開宋家朱門，沖入其中。
剩下府外的人，并不搶掠，而是以標(biāo)為單位，散開去直接用火點燃宋家周圍的房屋，這樣一來就能最大程度上減少在黑暗的窄巷里，與衙役、甲士短兵相接，并且可以用火勢為沈校尉爭取最大時間。
兩百人剛?cè)胨胃畷r，最先注意的并不是那些慌逃的下人，而是這滿堂子詭異的血腥味和尸體，除了沈翎洲，其余的人不禁有些茫然，莫非還有人比我們先到這白?？h？
沈翎洲把城外毫無暗哨防備，如此脆弱的城防，白?？h拿出來攔截他們的兵力那么稀疏，外加宋府這般境況的種種現(xiàn)象，都一一串聯(lián)起來，得出一個確切得不能再確切的結(jié)論，陸之章已經(jīng)跑了。
沈翎洲將身后手下攔住，沉聲道：“放火，走?！?p> 副將許忠從驚愕中回神，暗罵了一句，娘的。
敵襲的警鐘聲，響徹白?？h，城內(nèi)算上衙役和士兵也只有一千余人，而且并非每一個都配有全套的兵器鎧甲，米司作為現(xiàn)在城里唯一一個紅甲衛(wèi)出身的士兵，自然承擔(dān)起了指揮的重任。
如今沈翎洲手下紀(jì)律性嚴(yán)明，只放火不搶掠，不斷蔓延的火勢，給米司帶來了極大麻煩，原本準(zhǔn)備好在窄巷作戰(zhàn)的計劃化為泡影，無奈率領(lǐng)五百人，將被攻破的北城頭占回來，關(guān)上城門。如今因為大火，全然沒了窄巷優(yōu)勢，想用一千人耗死三千全副武裝的騎兵無異于天方夜譚。
沈翎洲并不著急出城，他知曉此刻的白?？h所剩兵力肯定不多，便讓所有人都上馬，以十人為一標(biāo)，在城里兜圈子放火，不管平民還是士兵，見人就殺，另外暗中放出人到巷子里面，監(jiān)察那些打算死守城門的士兵。
米司立于高臺，俯瞰整個白牛縣從一片祥和轉(zhuǎn)而為現(xiàn)在的火海，眼睛微瞇，他知道盡其一千人死守城門，保不住白牛縣，但只有這樣才有機會拖死一些北安人。
可白?？h的衙役，甲士并非人人都如米司這樣鐵石心腸，看著洋洋灑灑的大雪，落到城中火海的滋味，可并不好受。
一場大火燒盡長夜，雪停，天明。
米司率軍八百在北門，但是南門的守軍卻只有兩百人而已，米司想得很清楚，不能放他們出北門與霜州軍匯合，到時候平原作戰(zhàn)，這些騎兵便是最大殺器，但是想從南門走，也沒有那么容易。
就在這時，一具尸首被扔上南門，只見扔尸首的家伙孤身一人，銀甲銀面，手持大戟指著他們，“肅州小兒，你們不是信佛嗎？看看爺給你們帶了什么大禮?！?p> 南門甲士回頭去看被扔上城門的尸首，正是龍源寺的年輕住持，那道致命傷口幾乎要拗?jǐn)嘧〕值牟鳖i，可盡管如此，住持死后的神情依舊坦然。
龍源寺的年輕住持雖然十分貪財，但是對窮人也一直樂善好施，南門上不少人都有受過住持的恩惠。一個急性子的大漢，怒得直接抽出自己的刀，向沈翎洲投擲出去。
銀騎輕輕挑戟，吭鐺一聲，刀在空中旋動，隨后大戟重重拍下，半把刀直直入土，挑釁道：“怎么，肅州小兒只敢扔刀？有本事下來，爺爺也讓你常常手中大戟的滋味?！?p> 樓上人并不理會銀騎挑釁言語，為首一人剛剛舉手，欲做放箭姿勢，便被銀騎出聲制止。
“打住，爺知道你們守一夜了，肯定想念家人，不如先看看這些人，有沒有人是你們親朋好友?！?p> 從旁邊的焦黑廢墟中，很多渾身臟亂的受縛平民，被戰(zhàn)馬緩緩拉出來，用驚恐的眼神望著城頭的甲士，沒敢出聲。
沈翎洲見沒城樓上沒有動靜，怒聲道：“許忠?！?p> “在。”
“送客！”一字一頓。
許忠微微欠身，三匹戰(zhàn)馬，馬蹄奔走，被突然拖拽在飛馬后的三人，一老，一幼，一婦女，驚呼出聲，還沒等四個來回，老人和幼童就已經(jīng)斃命，尖叫的婦女頭部撞上一塊石頭，被砸開了血花。
沈翎洲把小孩的尸體再用大戟拋上城頭，城頭上的人不敢言，卻人人憤怒。
沈翎洲冷笑著拍拍手，策馬回到剩下的平民旁，蓄勢橫劃大戟，幾十個人應(yīng)聲倒地，還沒死透的人不住地呻吟，這一幕，所有人都未曾意料。
沈翎洲背著南門，抬頭熹微的陽光，面甲下的雙眼微瞇，身后傳來廝殺聲，在南門演了那么久的戲，又是丟住持，又是罵娘，又是拖人，還不是為了讓百來號人暗中摸上城頭，演戲真累。
“許忠，去殺干凈了，看來我們要在肅州過上段時間了。”
面相兇惡的許忠哈哈一笑，“兄弟們，給我殺?！闭f罷，便下馬抽刀上城門。
城門上不斷有尸體翻落，沈翎洲也不想用這種方式突圍，此番下來，自己的寶貝騎兵又該減員了，深入肅州的他們可沒有后援，幾千號兄弟能在肅州待上多久，可全指著自己了。
南城門洞開，沈翎洲帶著余下兄弟策馬出白?？h，此役后，就只剩下五千人了。
白牛縣里，平民傷亡慘重，超過大半的房屋被燒毀，南門兩百人倚靠地勢強換近五百霜州騎兵，其余八百人全無傷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米司得知霜州甲士突圍的消息，便讓剩余八百人下城門，能救一個百姓是一個?？h里罵米司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包括米司自己也認(rèn)為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他難逃其咎。
一夜之間，肅州邊境烽燧要塞，盡數(shù)淪陷，年末的第一場雪格外血腥。
肅州方面，散出的九百斥候只回來了一百人，邊境兩萬人，堪堪剩下五千人得以西退，被重新納入縱深擺布的三萬人中，邊防一破，肅州境內(nèi)的強盜山賊勢力伺機出沒，其中更不乏兩頭幫的山門大寨。
霜州方面，曹承運的三萬兵馬撇去深入肅州的沈翎洲一支，剩余兵力都被用于攻占烽燧，占領(lǐng)烽燧后，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策劃吞并肅州的下一步。在肅州烽燧一役中，傷亡也近八千。
從小戰(zhàn)役來說，戰(zhàn)果頗豐，但是大局來看，倒極為不利，三萬兵馬可不能如此揮霍，霜州兵馬總司吳廣亮也十分苦惱，接下來肅州只有一道天險能守，可這一道天險不僅要勝，還需要大勝，否則肅州一役也終究只能以失敗告終。
肅州一地背靠祁連山脈，西都的援軍若想緊急奔赴戰(zhàn)場，實屬困難。陸之章目前并不知曉對方要拿下肅州的兵力有多少，決心有幾何。昨日白牛縣的戰(zhàn)報一大早就已經(jīng)送到府上，只能說還好他跑得快，否則就算自己留兵守白牛，怕也是懸。
用騎兵攻城，還只損失五百人，陸之章能想到可以如此帶兵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沈翎洲，當(dāng)初自己兒子，便是死于他的大戟之下，陸之章曾發(fā)誓，一定要抓住沈翎洲，將他千刀萬剮。
沈翎洲帶著浩蕩五千人，直接沖破還未開市的街市口木門，這次可不僅僅是燒了，這次還要搶，他也不知道五千人要孤軍淹留在肅州多久。
兄弟們，一夜沒吃沒睡，是時候找一個像街市這樣有吃的，也沒什么兵力的地方，至于忍饑挨餓的兄弟們要干什么，他一概不管，只要別把自己的命丟在手無寸鐵的百姓這里就行。
他自己騎馬入街市的小衙門，該捅死的捅死，從衙門的書庫里面拉出肅州的地域圖，攤在公堂上，和自己的副將許忠，還有幾個原屬各騎兵營的營長一起商量后續(xù)路線。
也在這時，有五位士兵帶著四個被捆縛的人一起到衙門里見沈翎洲，為首的虬髯大漢力氣屬實有些大，要兩個士兵才能把他壓過來，一走一停，還想護著跟在身后的妻子和兩個孩子。
其中一個士兵拿過兩塊令牌給沈校尉，沈校尉仔細(xì)翻看后，發(fā)現(xiàn)其中一塊像是霜州知府王榮先的貼身令牌，另一塊就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了。
沈翎洲早年也有聽聞霜州知府女兒和一個窮小子私奔的事情，王榮先也因此淪為人們笑柄。目前看來這個病怏怏的女子應(yīng)該就是王知府失蹤多年的女兒，不過他現(xiàn)在可沒絲毫替知府找回女兒的愉悅心情，五千兄弟的性命都沉甸甸地系在自己的褲腰帶上呢。
沈翎洲揮了揮手，讓人暫時把一家四口關(guān)起來，下午離開的時候，再放他們出來就是。
五千人入方寸之間的街市，仍然略顯擁擠，生火燒飯都是在大路上支起的架子，至于那些糧食當(dāng)然全是從街市人家那里搶來的，看到什么人想殺，便一刀殺了，若是碰上一兩個標(biāo)致的小娘，總有這么些不守規(guī)矩的人會起色心，隨便挪個地兒就把人家剝光糟蹋了，完事還要捅上一刀，最后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