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者是兩名青年道士,一人奄奄一息,另一人已傷重不治身亡。
救人救到底,郭解抱起幸存者到街上就近一家藥鋪,請醫(yī)工救治。另外一名死者,只能報請街坊里正前往調(diào)查了,隨后擇地安葬。
病床上的道士蘇醒后,眼含熱淚:“救命之恩,刻骨銘心……”他是華山一道觀的道士,疲憊不堪,瘦弱而不邋遢,他自幼父母雙亡,寄托在道觀里長大。
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小道士,郭解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安慰道:“不必多想,暫且安心養(yǎng)傷,康復(fù)之后再說?!?p> 衛(wèi)青、公叔敖等人軍務(wù)繁忙,有一段時間沒來了。
這個月,郭解讀書習(xí)武之余,就會去照顧這小道士,請醫(yī)術(shù)精良的醫(yī)工為其療傷,承擔(dān)醫(yī)藥資費,有時還親手換藥喂食……傷勢好轉(zhuǎn)后,郭解派車接到家中照料,精心調(diào)養(yǎng)。
今天,公叔敖來了,看見道士,一愣神,很快就認出來了:“咦?怎么是你!”
“公叔大哥?你怎么在這里?”小道士臥床起身,也驚叫起來!
“哎呀,商志兄弟,你這是怎么了?”公叔敖又喜又驚,上前一把抱住小道士。
“唉,一言難盡?!?p> “你們認識?”郭解也感到奇妙!
“郭兄,”公叔敖笑呵呵的,一屁股坐在床上,手拍小道士的肩膀:“這就是商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他就是救過你的那個……”
“是啊,就是他,”公叔敖顯得不好意思:“后來,我又碰到了尹士文這狗賊,一不小心,中了毒箭,幸虧商志兄弟的解藥啊,是他抬著我爬上華山的,一直爬了半天。”
“公叔大哥,那不是我救你,”商志神色黯然:“是我?guī)煾??!?p> “你師父?就是那位……”公叔敖想起了那位老觀主,眼見商志默然不語,也不便再問,回頭小聲對郭解耳語:“他的師父就是弘農(nóng)寒孺。”
“甚么,你是寒孺門下弟子?”郭解聞言吃了一驚,想起了這位故人。
“慚愧慚愧,有辱師門?!鄙讨緭u頭嘆息,閉上了眼眼。
“哪里哪里,閣下臨危不懼,奮勇救人,何愧之有?”
“技不如人,唉……”
“別想太多,哦,兄弟,你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吧?”公叔敖坐在床邊,關(guān)切的問。
“我?guī)煾福?,還,還好吧?!?p> “嗯?什么叫還好?”
“我?guī)煾?,已?jīng),仙逝了?!鄙讨玖飨铝搜蹨I。
“???”公叔敖大吃一驚,雙手抱住碩大的腦袋,低下頭來。
道觀的老道士曾經(jīng)是風(fēng)云人物,當年也是十大豪俠之一,弘農(nóng)寒孺,位例第八,后來修煉時坐化了,幾個弟子資歷尚淺,很難維持局面,最終連生計都成問題,不得不各自外出謀生。后來,商志和兩個師弟在化緣途中,遇見一伙賊人在殺人越貨,即被追殺滅口,幸虧郭解及時出手相救!
被殺的人,就是當初和他一起抬公叔敖上山的師弟。
聽到這里,公叔敖怒目圓睜,鋼牙緊咬:“是誰!是誰殺的?”
“是巴蜀唐門的尹士文?!惫馄届o的說。
“又是他!這個狗賊,老子非斬斷這雙烈焰修羅爪不可!”公叔敖說罷,猛然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出門,卻被郭解伸手一把攔住了。
“我一定要殺了他!”公叔敖怒吼著!
“公叔兄,你殺不了他的。”郭解耐心勸慰。
“殺不了,我也要殺!”
郭解能體諒老友的心情,但是不得不提醒:“公孫兄,你要冷靜一點,這個尹士文,現(xiàn)在已是大長公主府的侍衛(wèi)總管,今非昔比啊?!?p> 遠在河內(nèi)郡軹縣的楊家,正在歷兵秫馬,磨刀霍霍!在給兒子辦完喪事以后,楊瑜鐵青著臉,沉默不語,一個勁兒地收拾行李。他姓楊名瑜字季主,也是倔強的主兒,不達目地誓不罷休!
“老爺,您身子骨不好,還是別去了吧!”老夫人這幾天也是神情恍惚,可是勸不動。
“老爺,您別去了!”丫鬟仆人們一起跪在地上哭勸!
“滾開!”楊瑜背上行囊,帶著兩個精壯仆人,大步跨出家門,身后傳來丫鬟們的驚呼聲:“夫人!夫人!您醒醒!”
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楊瑜顧不了這些,他老當益壯,翻身上車,一聲斷喝:“啟程!”
“是,老爺?!避嚪蚴种械拈L鞭脆響!馬蹄“嘚嘚嘚嘚……”馬車行駛起來,直向關(guān)中方向而去!
這種馬車是特制的,堅固耐用。為了確保長途行駛,用兩匹好馬拉車,攜帶足夠的食物和飲水,可供人馬十天左右的飲食,車上帶有足夠的盤纏,兩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孔武有力,佩帶著齊眉棍。
而此時,梅花山莊的書房里,鐘離杰始終沉默寡言,他坐在書案前,手捧著一卷竹簡,可是根本沒心思看,他眉毛緊鎖,眼珠亂轉(zhuǎn),似在思考問題,又似在閑坐著等人。
管家老安兒悄然走進來,輕聲稟告:“莊主,他們已經(jīng)啟程了。”
鐘離杰看著書,眼皮也沒有抬:“走了多遠?”
“剛剛經(jīng)過我們軹縣的路口?!?p> “嗯,明日早晨,派人出發(fā)?!?p> “莊主,”老安兒有點猶豫,想了想,繼續(xù)說:“派誰去合適?”
“廢話,”鐘離杰眼中瞟光:“當然是甲級劍士?!?p> 楊瑜一行,在路上走得極不順利。今天碰到陰雨凄迷,道路難行;明天石橋破損,無法通車;后天遇倒碰瓷的,賴在地上哭喊半天,要么給錢,要么走不了;就這么走走停停,拖拖拉拉的,走了兩個多月,還沒有走一半。
有一天,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劫道,不要人命,就要錢財!小不忍則亂大謀……楊瑜冷靜的交出錢財。
“老爺,怎么辦?”兩個仆人傻眼了,面面相覷。
“我知道是些什么人了,”楊瑜兩眼放光,恨得咬牙:“越是這樣,他們越是心虛!”
“那,現(xiàn)在沒有盤纏了,怎么辦?”
“回武安縣,帶足盤纏,繼續(xù)趕路!”
茂陵的郭家府上,商志已經(jīng)痊愈,他為人聰明機靈,手腳勤快,幫忙干活兒,不怕臟不怕累,深得大家喜愛!
郭解發(fā)現(xiàn)商志的武功基礎(chǔ)很好,悟性也高,感念他對公孫敖的救命之恩,也會時而指點他的內(nèi)功心法,這小伙子勤學(xué)苦練,進步神速!
半年后的一天,郭解帶商志出門赴會,在路上碰到一個乞丐。
商志遠遠瞧著覺得有點面熟,走近仔細一看,居然正是失散多時的師弟呂威!
從此,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日子,師兄弟跟著郭解習(xí)武。
不過,郭解家法嚴謹,只會傳授他們一點武藝,但是并非記名弟子,不上宗門的族譜。
現(xiàn)在,最讓郭解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寶貝侄兒郭泉!他隱隱感覺到,這小伙子身上藏著一把火!得想法媳滅他這身無名業(yè)火,要不然,當心哪天把房子點著了。
練功間隙,郭解耐心的教導(dǎo)侄兒:“世上三十六行,行行出魁首,”他看了看郭泉飄忽不定的眼神,接著說:“只要下苦功,勤學(xué)苦練,一樣能成才?!?p> “是,叔父?!惫驹G的點點頭。
“比如說,這庖廚之人,也出過大英雄?!?p> “殺豬的?”郭泉不解的問,他看了看院角的仆人們正在殺豬割肉。
“當然,”郭解想好好教導(dǎo)教導(dǎo)侄兒:“你知道,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天下第一刺客是誰?”
“知道,是荊軻。”
“荊軻刺秦王未成功,能算是第一刺客嗎?”
“那,是誰?”
“是聶大俠,聶政?!?p> “可是,聶政以屠豬宰狗為業(yè)?!?p> “那又如何?”郭解童年時代就非常崇拜聶政,同是河內(nèi)郡軹縣人氏。聶政避難攜家眷潛至齊國,濮陽嚴仲子侍奉韓哀侯為臣,與韓相俠累廷爭,失敗后被追殺,亡命列國,物色忠義之士報仇雪恨。
得知聶政英勇忠烈,嚴仲子登門拜訪,十顧茅廬!
聶政母親壽誕,嚴仲子獻黃金一百鎰孝敬,聶政再三辭謝:“老母尚在,此生不敢以命相許?!?p> 伺候母親享盡天年后,安葬守孝服喪期滿,聶政毅然應(yīng)諾,單劍獨闖戒備森嚴的府衙,在刀山人海中斬俠累!連斬幾十衛(wèi)士!力盡后,唯恐連累家人,聶政毀容挖眼,剖腹自盡!
韓人將聶政尸首暴市懸賞千金,無人應(yīng)募。
聶政姐姐聶荌已有預(yù)感,奔赴韓國,見死者果然是弟弟,哭拜哀傷過度而死,喋血街頭!晉楚齊衛(wèi)諸國人贊嘆:聶政英雄,其姐亦烈女,姐弟同義!
郭解一席話,讓侄兒若有所思,就連在院中練武的弟子們,還有商志呂威二人也被吸引,圍攏過來,靜靜聆聽。
“為人處世,當以誠信為本,”郭解看著弟子們,突然想提一個問題:“你們可知,一諾千金是指誰?”
“知道,季布一諾千金?!鄙讨纠事暣鸬?。
“正是,荊楚大俠季布!”郭解娓娓道來:秦末漢初第一游俠朱家,謙遜友善,行俠仗義,天下亡命之徒爭相投奔。
季布輔佐項羽,與劉邦為敵。楚亡漢興,劉邦稱帝后,下令緝捕季布:生擒季布者賞千金,藏匿季布者滅三族。后來,季布投奔濮陽游俠周氏,可是搜查嚴密,實難藏身!
季布化身為奴,由周大俠安排與奴隸一起賣給朱家,卻被一眼認出!朱家買田置舍安居善待,向汝陽侯夏侯嬰建言:兩國相爭,各為自主。季布智勇雙全,一諾千金,朝廷正值用人之際,當不計前嫌,何苦相逼?若北投匈奴,南奔蠻越,恐非國家之福!伍子胥棄楚歸吳,反興吳滅楚,前車之鑒。
夏侯嬰醒悟,即向漢高祖劉邦諫言,赦免了季布之罪,并且提攜重用。聞達顯貴后,季布報答朱家恩情,而朱家回避,終生不見。
正講得振奮,只見,大門口快速走進一隊官差,分兩排站定,神情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