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府上,劉嫖走在幽雅的庭廊間,悠閑自如的逗著鳥籠里的畫眉,蘇文在旁邊殷勤伺候著,他的嘴巴甜,時而一句笑話,逗得劉嫖很開心。
劉嫖每次和蘇文談話時,總是讓丫鬟奴仆們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她淺笑一聲,正色道:“以后,盡量不要派人去莊大人府上走動。”
蘇文感到詫異,莊青翟身為當(dāng)朝丞相,位極人臣,拉攏巴結(jié)都來不及呢,為什么……他有點疑惑的看著大長公主。
“小文子,你聽著,”劉嫖嘴角一撇,她欣賞這個小奴才的忠心,也想多調(diào)教調(diào)教他一些為官處世的伎倆:“用武人們的說法,此為兵法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親而示之遠(yuǎn),遠(yuǎn)而示之親?!?p> “哦,奴才謹(jǐn)記?!碧K文有點懂了,小聲念叨著。
“公孫弘這張鐵嘴還是很有用的,只言片語而已,敲打敲打他們,明里催促張湯辦案,暗中等于在彈劾衛(wèi)家的風(fēng)頭太大了,最好收斂一點!”劉嫖臉色肅穆,眼神帶刺!
“哦,竇太主英明?!碧K文并不只是拍拍馬屁而已,他確實聽懂了。
“其實,皇上也想考量一下,他肯定同意讓衛(wèi)青的人出面追捕郭解,”劉嫖淡然一笑:“如果這個蘇建手下留情,則肯定是受衛(wèi)家指使,而衛(wèi)家和江湖游俠之間有沒有瓜葛,這豈非一目了然么?”
“竇太主,衛(wèi)青回避了,蘇建和寧成已經(jīng)率兵前去追捕郭解了?!?p> “看來,這個衛(wèi)青也不是傻瓜?!?p> “衛(wèi)青要是不上鉤呢?”
“放心,遲早是要拖他下水的?!?p> “竇太主英明?!?p> “現(xiàn)在就看這個蘇建是不是鐵面無私了?!?p> “妙極了!無論是抓是放,是擒是縱,只要蘇建一出手,就毫無回旋余地了,呵呵!”蘇文笑著說:“竇太主,咱們坐山觀虎斗?!?p> “郭解不是廣交英雄豪杰嗎?不是名滿天下嗎?”劉嫖冷笑一聲,她噘起嘴角吹出哨音,挑逗著籠中的畫眉鳥:“只要郭解被擒,無論是死是活,到時候,那些江湖游俠們,就會視蘇建為仇敵,群起而攻之,最好是讓他們鬧得不共戴天。”
“哦,竇太主英明!”蘇文知道,大長公主視寵妃衛(wèi)子夫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后,讓女兒阿嬌得寵,她極力扳倒衛(wèi)家,正在一步步引衛(wèi)青入圈套。
“小文子,依你之見,這個蘇建會不會真的下手呢?”劉嫖瞟了一眼這個小奴才。
“竇太主,”蘇文還真不好回答,他想了想,猶豫著說:“此人,可能騎虎難下吧?”
“你覺得,他們會騎虎難下嗎?”劉嫖倒是不以為然。
“竇太主,這個,這個奴才倒是不知?!?p> “只怕他們連騎得騎不上!”
“……”蘇文聞言一愣。
“如果蘇建下手不留情,抓獲郭解歸案,”劉嫖眼神陰沉,冷哼一聲:“人被他們帶走了,寶劍呢,寶劍在哪里?我還要不要?”
提起這柄寶劍,蘇文心里一沉,這是他感到最郁悶的事!
關(guān)于這柄寶劍,他知道得并不多,只是聽大長公主多次提起過。他不明白,主子為什么如此在意這柄劍?貴為當(dāng)朝天子的皇姑母,皇后的生母,看慣了多少奇珍異寶,很多都難入她的法眼,為何偏偏對這柄號稱“流星寶劍”的東西如此在意?
這究竟是何等寶劍?又有何等神奇之處?
朔方重鎮(zhèn)太原,東帶名關(guān),北逼強胡,年谷獨豐,人庶多資,斯四戰(zhàn)之地,攻守之場,自古以來山險地富,兵家必爭!
在太原城郊的山野路口,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客棧,雖然地處偏僻,卻一直是生意不衰,南來北往的皮貨鹽馬客商,經(jīng)常在門口停車駐馬,打尖住店,里面的設(shè)置簡陋,酒菜味道也無特色,可是經(jīng)常可見店內(nèi)的客房已滿,座無虛席,人聲喧囂……
靠窗戶的案子,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糟老頭子。
塞北的初冬已經(jīng)頗冷了,店里幾乎每張案上都飄著熱騰騰的白氣,然而陰冷的穿堂風(fēng)呼呼竄繞過時,直往人的脖頸里面鉆,寒冷刺骨!
老頭子不禁裹緊衣衫,也不管鄰案的幾個酒鬼如何吵鬧喧嘩,只顧低頭吃飯。他身背一個破舊的竹籃,吃飯時也沒有卸下來。
兩個酒鬼還沒有喝夠,正劃拳劃得起勁:“人在江湖漂啊,怎能不挨刀……一刀砍死你呀,兩刀砍死你呀,三刀砍死你呀……喝!喝!”
一身白衣的酒鬼有點耍賴皮,惹得黑衣酒鬼有點惱火了:“喝!”
“我喝?憑什么我喝!”
“憑啥?就憑這個!”黑衣酒鬼手端著酒杯,指尖輕輕一彈挑,杯中酒水蕩漾,就像船槳擊碎的湖面,水花飛濺卻不滴下,而是凝聚成一滴晶瑩寒珠,迸射而出……猶如離弦之箭,穿透了蒸騰的白氣,疾速射向鄰案的糟老頭子!
真氣貫注指尖,凝水成冰,寒堅無比,殺人于十步之內(nèi)!
這赫然是上乘的內(nèi)功心法!
就在不經(jīng)意間,老頭手中的筷子伸出夾菜,說是遲,哪是快!正好碰到飛來的酒珠……尖銳的破碎聲響起!這哪是酒水濺滴在筷子上的聲音,這明明就是兩枚飛刀相撞擊的銳響!
刺耳的撞擊,就像瓷器破碎的聲音!
掌柜的聽到異響,以為是哪個酒客失手摔壞了盤子碗杯,趕緊看過來,這一瞧,當(dāng)即眼睛發(fā)綠!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二話不說,掌柜的趕緊拉過不懂事的店小二,一起藏入柜臺下面!
令人驚詫的是,滿堂的酒客,不知是喝糊涂了,還是嚇呆了,他們一個個默然而坐,絲毫未動,整個酒店里的氣氛顯得極為詭異!
黑衣酒鬼渾身邋里邋遢的,顯然沒有醉,他嬉皮笑臉的走過來,居然對著更為邋里邋遢的糟老頭子深施一禮:“郭大俠,別來無恙?”
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靜……
這并沒有讓黑衣酒鬼感到半點尷尬,他笑嘻嘻的在對面坐下,卻坐了個空,要不是他下盤的功夫好,早已跌墜在地……因為,他屁股下面的板凳,已經(jīng)被震得粉碎!
老頭自斟自酌飲酒,筷子來碗里去,沒事兒一般照樣吃喝。
白衣酒鬼臉上掛不住了,沉聲喝道:“郭大俠,請隨我們走……”話音未落,半截筷子橫空而來,幾乎封住他的嘴!他意動功生,巧然仰首閃避,拔劍出鞘迎擊!
筷子擊中劍刃,被削為兩半而飛!
而那握劍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兀自微微顫抖!
寶劍已經(jīng)出鞘,卻未飲血而歸!
這柄劍,有很多江湖人士認(rèn)識,劍柄是紫銅鑄就,劍鐔鏤刻著一個面目猙獰的豹子頭!這就是曾經(jīng)屠殺了無數(shù)江湖游俠的銅豹嘯月刀!
即然銅豹嘯月刀出世,那么執(zhí)刀者必然是惡名沖天的寧成!寒獄第一酷吏,毒豹寧成!他就是江湖上的魔咒,游俠們的夢魘!
這個小小的山野客棧何德何能?居然吸引了如此恐怖人物的嗅覺?
然而,糟老頭子卻視而不見,繼續(xù)吃喝……
“尹士文,給我上!”毒豹寧成自覺武功已在大漢朝野上下所向無敵,十年前,卻吃過此人的啞巴虧,他視為奇恥大辱,暗暗發(fā)誓苦練,內(nèi)功已是天壤之別!可是如今,剛一交手,即感覺對方的內(nèi)功精湛,簡直不是人力所為!
“得罪了!”尹士文暴喝一聲,橫空出爪!他的烈焰修羅爪已修練至最高等級:第十重!至從師父圣毒手唐信病故后,尹士文已經(jīng)獨霸巴蜀唐門邪派第一寶座!
因為他心狠手毒,極擅于攝毒用毒,曾以五大奇毒融煉烈毒,淬毒于梅花針上,以死囚的肉體來試射,試毒測毒!
現(xiàn)在的尹士文已絕非當(dāng)年,內(nèi)功深厚百倍千倍!
雙爪齊出,帶著刺耳的嘯叫!眼看直插老頭子的后背……此時攔截,或許能避免烈毒無比的利爪殘害!
然而,尹士文可謂人毒心更毒,就在老頭以碗相擋時,雙爪暴張,十指突然齊彈!只見十道寒光疾速射出!
這就是梅花毒針!名字美麗,卻代表著暗器的陰險邪惡!江湖上,曾經(jīng)有多少英雄好漢慘遭了暗算!
相距咫尺之間,射速極快,根本沒有閃避的余地!最難防的是,不是一根梅花針,而是一大把齊射!不知是十幾根,還是二三下根,令人防不勝防!
眼看,雪亮的梅花針光照射著老人,只要被其中一根射中,必然中毒,必死無疑!
然而,老人手中碗內(nèi)飯粒,被強大內(nèi)力震撼起,化成一道道白色光芒,迎擊影射!
破空之聲細(xì)微,卻是迅猛無比!
白光閃過之后,只聽玎玲作響!一根根梅花針零星掉落在地,針尖上釘著飯粒,而那些米飯很快就變黑了,果然淬有劇毒!
尹士文一襲不成,怪眼一翻,滿嘴獠牙!意欲發(fā)起第二輪攻擊,可是,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強大的力道,正如無形的利劍,貫穿了他的前胸!
老頭子仰天長嘆一聲:“唐兄,我也算是替你清理門戶了?!?p> “你……”尹士文舌頭打顫,手腳發(fā)麻,渾身無力,就像枯腐的朽木,頹然倒下!
“說!”老頭子沉聲喝問:“你是如何毒死你師父的?”
“關(guān)東大俠,是在審問犯人么?”斜刺里,突然傳出了冰冷的聲音!
循聲望去,酒店里的食客都已經(jīng)站起來了,他們一個個橫眉怒目,齊刷刷的橫刀挺立,手按刀柄……
這哪里是什么食客?這分明就是早已埋伏在此的精兵強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