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徐起,天色漸黯……
遙望著銀灰色的寒夜雪野分割線,華歌突然想起,岳飛帳下的著名猛將楊再興!這位英勇無敵的戰(zhàn)將,是如何陣亡在小商河的?
金邦寇酋金兀術的帳下,有位軍師名叫哈爾蚩,這是一只老狐貍!他曾經利用冰天雪地覆蓋來大做文章,在小商河設下埋伏,一舉射殺了楊再興!
為何不可以從這個方面來做做文章呢?想一個萬全之策!正如漢武帝的那句千古名言:寇可往,我亦可往!
鐵武果斷的命令,華歌負責指引尋路。
華歌欣然領命!他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行軍走路,必然會留下腳印,后面的追兵往往就是以此來跟蹤追擊。
于是,他囑咐大家盡量往林密路狹之處趕路,巧妙利用狹窄的地形,來遲滯追兵的進度!利用雪影和林萌來阻擋追兵的視線!
他請求大家全體趴下,盡可能的用積雪來填滿身后的足跡,還要用樹枝清掃抹平,邊走邊掃,務必要讓身后的腳印全部消失。
現在,一直在下著大雪,完全可以淹沒一切痕跡。
果然,上官將軍見此,派出一股騎兵,分頭尋找。
華歌如法炮制,上官將軍的黑衣騎士們就越分越多,大隊人馬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遍布各處去搜尋。畢竟,兵力是有限的。如果他們分兵太多,越分越少,越分越細,各路人馬就會兵力單薄。
如果此時,在這么寒冷的雪夜里,突然發(fā)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況,比如遭遇了埋伏,或者是陷井,甚至于突然被對手殺了個回馬槍,就可能會各個擊破!
尋思片刻,上官將軍當機當斷,暫緩追擊,收攏人馬。
此時,風雪交加,夜色茫茫,天地交界深處,已經越來越黑暗,視線更加模糊黯然!這些黑衣騎士們整整追趕了一夜,他們一個個饑寒交迫,人困馬乏,如果不及時撤兵回營,繼續(xù)下去,可能陷入險境。
權衡再三,上官將軍毅然下令收兵!
因為,在他看來,剿滅這伙賊寇,可以另用妙計。
今夜脫困之后,華歌的計策,獲得了大家的贊同。
時窮節(jié)乃現,危難顯英豪!
在這個雪夜,經過這一番驚心動魄的較量,人們開始接受了華歌。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由警惕轉變?yōu)檎?,由陌生轉變?yōu)槭煜?,由將信將疑,轉化為深信不疑!
現在,追兵撤離,危險暫時消除了。
然而,這個雪夜,注定是無眠之夜。
鐵武率領一行人長途跋涉,最終鉆進了一處深山老林里面,他們既沒有回梅花山,也沒有去秦嶺,就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森林里面暫避。
大家到了這里,劫后余生的人們早已疲憊不堪……至始至終,緊繃著那根脆弱可憐的神經,終于可以釋然放松了,他們走著走著,一個個干脆就趴在雪地里了。
特別是這乖乖女黃花,她左瞧右看,遍地鋪滿了厚實柔軟的雪花,潔白晶瑩,恨不得直接當做床鋪和棉被!
不過,夜寒人囧,還是睡不著。
沒有帳篷,沒有篝火。八九人呆在這里,除了沉默中的難眠,就是難眠中的沉默。
他們有的木然席地而坐,有的茫然的仰望夜空,悲喜莫名;有的頹然依靠著樹干,緩緩地滑下……沒有悲喜哀愁,也沒有怨言惡語,更多的是釋然與茫然。
夜色如黛,幽林寂寥,雪落可聞,風聲驚心……
在這令人窒息的疲憊與沮喪氛圍里,鐵武的背影,就像一道清晰醒目的符號!
雪林沉霜浮靄,月落烏啼。
一襲黑袍席地,迎風飄袂。
鐵顏沉默似金,凌風傲雪。
驀然回首,鐵顏星眼,就像黑夜中的燈塔!臉上的滄桑淡然,心胸的坦蕩睿智,令人肅然起敬!不屈不撓,百折不回的氣勢,感染著現場的每一個人,驅散了人們心頭的陰影!
然而,曾經縱模江湖的梅花山人鐵武,此時宛若一位與世無爭的慈善長者,笑傲煙塵,聊寄幽齋,輕描淡寫,數著一些灑滿淚光的往事:“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啊……”
沒有憤怒,也沒有悲愁。
鐵武凝視著幽幽夜林深處,喃喃自語,音淡如水:“無可饒恕,至親知已的背叛!”他右手扶著一顆松樹,說到此處,突然閉上眼睛,背過身去,低下高昂的頭顱,無聲的慨嘆:“誰人可知,家破人亡之苦!”
語音輕微而又緩慢,幾乎聽不清楚,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古布當然知道,師父指的正是得意門生:衛(wèi)甲。
華歌回頭看見,鐵武的手指已經深深地插入,嵌進松樹皮里!
“他本是百年一遇的練武奇才!”鐵武那滄桑的嘴唇有點顫抖:“從十歲開始,我就精心調教,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鐵武看著幾個徒弟,搖了搖頭,輕輕嘆息:“我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沒有如此盡心盡力!”
古布和五位劍士望著主公,神情肅穆!
其實,大師兄衛(wèi)甲的背叛,令人震驚!衛(wèi)甲之死,對師父的打擊很大了。古布知道,自從梅花山天坑大戰(zhàn)之后,師父的情緒有了很大的改變。
“這個孽徒!”鐵武臉上沒有憤怒,或許無人能讀懂他心中的憤怒!
聲音并不高,卻能透露出難以名狀的震撼,黃花也被搞得睡意全無。
“不就是想要流星劍嗎?不就是一塊鐵片子么?拿去就是了!”鐵武語氣一變,仿佛想起了那些傷心的往事……
古布聽著,眼圈有點紅了。石忠石孝五位劍士早已低下頭,有人在暗暗偷抹眼淚。
到如今,為了這一柄破劍,死了多少人!
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這句話,早就在華歌的心里憋屈向難熬,甚至幾次要憤然脫口而出!
為了這流星劍,死了這么多人!
這究竟是神劍?還是魔劍?
“想我地宮劍士,堂堂三百兒郎,個個都如同我親生兒女一樣!”鐵武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了,他停了停,繼續(xù)說:“他們有的從七八歲就跟著我習文練武,如今,只剩下不到區(qū)區(qū)百人……”
“師父,您別說了!”古布有點受不了,他從未見過師父如此黯然神傷。
“師父,師父……”石忠石孝五位劍士,已經有人忍不住哭出聲來了!
“哭什么?”鐵武的聲音不大,也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他輕輕地走過來,又走過去,緩慢的步伐在雪地上留下“格嘰格嘰”的聲音……半晌,他停下腳步,仰天長嘆一聲:“該走的,都走了,該留的,任其自然?!?p> 一陣寒風襲人,深黑的袍袂在風中緩緩地飄逸……
鐵武仰首向天,久久凝望著幽幽蒼穹,眼眸中深鎖著的滄然與毅然,已無聲地隱藏入寒云壓頂,風起云涌,色濃氣淡……
他的語音淡然如水:“我梅花山百年基業(yè),絕不會毀在幾個鼠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