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的套話,很容易引起華歌的審美疲勞感。
剛打個呵欠,華歌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似乎突然多了一個人,衣裝怪異,就像包裹著一身黑色的床單,在詫異之間,那人手法奇快,提起墻角的金絲楠木箱子就走!
哎呀,華歌突覺汗毛倒豎!這不是盜賊嗎?
這是要偷盜……我的天哪,是來盜劍匣吧!
師兄,有盜賊!華歌想喊,而緊張過度,喉嚨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墻角,大師兄古布正酣睡,就像植物人一般,怎么辦……對了,還有師兄胡石!
果然,腦后衣袂聲響,胡石龐然的身軀形如野牛,橫沖直闖而去,一把抓住賊人,卻并沒有擒拿,而是作出一個奇怪的手勢,賊人馬上倒下!
華歌還未及反應(yīng)過來,胡石又朝門外打出一個響指!
這種手勢,華歌記得,這是梅花響指,大師兄古布所教,梅花鐵盟中的弟子們在危機(jī)時刻即作為暗號,彼此救護(h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突然,眼前黑光一閃,就像暗夜獵襲的黑鷹,一條人影已突門而入!
顯然,正是師父鐵武!
妙哉,華歌以手加額,心跳加速又急趨平緩!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墻角暗影之內(nèi)的胡石,飛腳踢起了地上的古布,就像踢一條野狗似的,果斷決然而又迅猛!諾大的身體凌空飛起,砸向腳尖剛剛點(diǎn)地的鐵武……愛徒心切,鐵武反應(yīng)更快,一把接住了古布!
此時,地上躺著的賊人彈射而出,靈巧得像黃鼠狼繞行穿門,一閃而逝,快如鬼魈魔影!
壞了,就連華歌也瞬間明白過來,賊人偷襲的目標(biāo),是隔壁的紫柔她們!
鐵武情知中計,正欲放下古布追出去,而人還未放下,就被笨手笨腳的胡石給絆倒了,這個魯莽的大笨蛋,最近貪吃貪睡,長得活像一頭大黑熊,轟然倒地的威力,就連鐵武這種大神也禁受不起!
晚了……千均一發(fā)!
那個賊人肯定已經(jīng)得手,只是不知其目標(biāo)是要人,還是要劍!
鐵武懊惱得一腳蹬開胡石,身形如烏龍絞柱騰起,追向隔壁!
華歌也緊跟著追過去,來到隔壁房間時,只見屋內(nèi)并沒有發(fā)生打斗的痕跡,紫柔、梅香和黃花三個女子臉色蒼白,直勾勾瞪著眼睛,活像見了惡鬼似的!
“香兒,你傷著沒有?”鐵武上前一把抓住梅香的手。
“主公,我沒事兒?!毙≡袐D梅香還算是淡定。
而紫柔就不淡定了,她俏臉兒煞白,眼睜睜看著父親緊緊握著她的貼身丫鬟梅香的手,關(guān)切之情難以掩飾……那么,我呢,我是誰?我是你的親生女兒??!
當(dāng)然,這不是紫柔喊出口的,而華歌可以肯定,紫柔絕對是這樣想的。
危機(jī)時刻,患難見真情!
愛與被愛,關(guān)心與關(guān)愛,在一個人心中的份量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了。
華歌趕緊上前安慰安慰悸若木瓜的黃花:“大師兄沒事,你放心。”
鐵武意識到失態(tài),趕緊放開梅香的手,過來問紫柔:“柔兒……”下一句話,已被紫柔拂袖而去的背影打斷!
可是,她剛剛走出門,迎面碰上了聞聲尋來的韓說。
梅香雖早已身懷六甲,卻反應(yīng)很快,信手碰落一個瓷碗,清脆的跌碎聲音,打破了這片區(qū)域的寧靜。
屋內(nèi)的動靜和寒暄的語氣與平時無異,除了碗墜碎之聲。
“怎么回事?”韓說嚴(yán)肅的問。
“大人恕罪,”梅香滿臉倦容,歉意的笑了笑:“適才,奴婢不小心,失手打碎一只碗?!?p> 韓說看到地上的破碎瓷片,搖了搖頭,退出門去。
院內(nèi)席間的談話,已進(jìn)入尾聲,寧成周旋至此,確實(shí)難以突破底線,若再恣意堅(jiān)持下去,就快要天亮了,明日還要前往官衙復(fù)命,還有更多重要的事務(wù)要辦,眼下只能另圖打算了。
寧成雖有不甘,也只能謝席辭離了。
尹齊挽留不住,吩咐韓說好生送客。
直到眾人散盡,伙計關(guān)上院門而去,屋內(nèi)仍寂靜無聲,整個空間寂靜得令人不安……
給古布解穴后,鐵武盤膝席地而坐,沉默得像雕像似的。
梅香眼巴巴的,目光緊張兮兮的游離于鐵武與紫柔之間。
胡石目光呆滯,身如黑熊癱瘓?jiān)谙樕蓉i肝還難看。
廷尉府遇襲了,這是一個令人莫名其妙而又提心吊膽的夜晚,她們?nèi)颖昏F武擋在屋內(nèi),不許靠近窗戶,個個屏息靜氣,聆聽外面的激烈打斗,就像鍋碗瓢盆的十面埋伏、霸王解甲、廚神與灶王爺爭鋒,氣貫長虹,聲浪震撼,堪比端午龍舟節(jié),端的是嚇煞人也……
如此難得之夜,豈能不考驗(yàn)女孩子們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
黃花伺候古布,眼圈兒有點(diǎn)紅潤,時而給他按摩,時而端茶送水,
然而與此相比,紫柔的表情有點(diǎn)令人望而生畏!可愛的小女俠,仿佛變成廟里的金剛,目光犀利無比程度,就像一只美麗的貓頭鷹!
時而審視父親,時而誰也不想看。
這沉重的空氣,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包括紫柔自己……因?yàn)?,祖?zhèn)鲗毱?,神奇的流星寶劍已?jīng)不翼而飛!
這是一個災(zāi)難性的結(jié)局,也許對于鐵氏父女而言,比死還難受!
華歌感覺到紫柔的痛苦,似乎還有一個秘密,更讓她無法接受!
這時,傳來低沉的抽泣,聲音有點(diǎn)奇怪,不像女子的聲音,而是……華歌驀然回頭,發(fā)現(xiàn)胡石抱膝危坐,黑熊般的腦瓜,深深埋入雙膝之間,抽泣聲就是從那里面?zhèn)鞒鰜淼摹?p> 這并沒有讓人感到意外,至少華歌是這樣認(rèn)為的,剛才一幕歷歷在目!
外行人看來,幫忙幫忙,越幫越忙,胡石在幫倒忙嗎?
那么,他兩次打出奇怪的手勢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他伸出腿絆倒了鐵武,以梅花山人的英明神武,盜賊不一定能得手,這是巧合還是誤會?
此時,看著身邊的師兄胡石,華歌的表情逐漸地嚴(yán)肅起來,他的腦海一直藏著疑問,不是一個而已,而是幾個疑問!
現(xiàn)在,恐怕不得不問一問了!
“師兄,別哭了,”華歌目光如炬,凝視著這張哭泣的熊臉:“我有話問你?!?p> “問吧,”胡石停止抽泣,面如灰熊:“我知道你要問的?!?p> “好的,”華歌深吸一口冷氣,突然睜大眼睛,炯炯目光直射,逼視著胡石,語氣謹(jǐn)慎,娓娓道來:“去年,我和江齊在梅花山搜尋時,有人在跟蹤,那人是誰?”
“是我?!焙脑?,可謂語驚四座!
“后來,李廣利是怎么找到苦湖莊的?”
“這與我無關(guān)?!?p> “你確定?”
“你不信就算了?!?p> “那么,師父為什么和李廣利這種人在一起?”
“不知道,你去問師父吧?!焙f這話時,面無表情。
“你……”華歌聞此言,胸口突然氣悶,卻迅速換了個角度:“好吧,去年雪夜一戰(zhàn),沒有救出師父,也是無能為力,那么,你是如何落入上官桀之手?”
“我……”
“還有,你是如何受傷的,傷那么重,是如何爬到箭峪嶺的?”華歌腦海里閃過一連串的怪象:“后來,上官桀就偏偏找到了那里,這是巧合嗎?”
華歌說罷,上前一把掰開胡石的熊掌,抱著他那碩大的頭顱,逼視著淚痕滿面的臉,目光冷淡,語氣激烈:“說呀,說下去?!?p> 胡石突然反手一把抓住華歌胸口的衣領(lǐng),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起來,毛嘴上的胡須一翻一翹:“師弟,我勸你還是走吧,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有多遠(yuǎn)就走多遠(yuǎn),再也不要回來!”
古布形如大病初愈,雖然癱軟臥席,卻照樣出手如電,戟指疾點(diǎn)胡石的腰間穴道!頓時,黑熊般魁梧龐大的身軀,頹然僵硬挺立著……
沉默至此的鐵武,終于打破沉默,揮手示意古布解穴。
穴道解開,胡石一屁股蹲在地上,一雙蒲扇大的手,插入蓬松的頭發(fā)內(nèi),痛苦地揉搓著!
為什么要這么做?是什么讓他走上了這條路?
師兄弟一場,看在眼里,確實(shí)有些不忍心,華歌長嘆一聲,輕輕扶著胡石,捧起那張痛苦扭曲的臉,語氣平靜的問:“師兄,究竟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過不去的坎?”胡石突然冷哼一聲:“你過得去么?”
“怎么過不去?”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過得去?”
“甚么殺父之仇?”古布一聽,怒從心起!
“讓他說!”鐵武發(fā)話了。
“好的,你們聽好了!”胡石恨恨的噴出一句,端起碗,咕咚咕咚灌入大口大口冷水,抹了抹毛茸茸的嘴巴,語氣平緩而冷硬,講出一段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