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太陽照樣從東方升起。
長安城外渭水灞橋邊的榮云堂前,灑滿陽光……清晨,聞雞起舞,華歌已調教霍光練功多時了,他手端茶杯,呷了一口濃郁清茶,淡淡馨香穿流肺腑之間。
手刃元兇,華歌毫無勝利的喜悅,反而暗暗隱藏著一種難言的負罪感!
惡貫滿盈,毒豹寧成是咎由自取,死得其所,而他不應該死在咱手里啊,官府捕快呢,朝廷名捕們呢,還有令人聞風喪膽的繡衣使者呢?他們是專門懲惡除暴,擒殺貪官污吏和江洋大盜的猛士,那些精銳鐵血殺手們,這是他們的職責,我算哪一根蔥???
初次殺人,揮手之間擊斃了魔頭,并未手染血腥,內心可聞令人惡心的血腥氣!
天坑之戰(zhàn),梅香也曾有這種感受,妙齡少女橫劍殺人,血濺五步,不忍直視!
最近時日,心情復雜,心亂如麻。
避開應酬,避開人群,避開聲浪。
謝絕所有的江湖盛宴,豪杰邀約,華歌能避就避,能逃就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復雜心情,豈能逃得過紫柔的眼睛?
有意無意,豈能逃避出溫暖的視線?
華歌感覺到了關愛,這是一份濃郁的,略含芬芳,而又瞬間消逝無蹤的關注之光,令人呯然心動卻莫名的緊張,這與當時牽手的感覺相似,茅庭廣眾,眾目睽睽,貴為武林名媛,大家閨秀的紫柔居然主動牽起了華歌的手,還拉著他并肩而出!
玉手嫩滑,柔若無骨,溫柔而又溫暖的纏繞感覺,令人恍若隔世,恍若墜入云中霧里……無法形容華歌當時感覺,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搞清楚是怎么走出門的?
這種感受,帶來了溫柔的慰藉和甜蜜的遐想!
從那天起,紫柔看人的眼神變了,在眾人面前,再也不是冷若冰霜,有時還會主動接觸大伙兒,興起時談笑風聲,這讓鐵武不可思議,暗暗鎖眉。
特別是在面對華歌時,她的眼神飛快游離又瞬間即逝,重歸原樣時,臉色淡定,不露痕跡……絲毫沒有嬌羞表情,只有少女獨有的顧盼神飛而已,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關注之光關非僅源于紫柔一人。
還有一人,那就是霍母衛(wèi)少兒。
榮云堂里,從來都是熱熱鬧鬧。
而與紫柔的目光迅捷靈活相比,衛(wèi)少兒的反應就有點遲鈍,不過最近,她的心情好多了,再也沒有嘮嘮叨叨的,再也沒有罵公孫敖,她客氣多了,經常拿出好酒,喜得公孫敖手舞足蹈的,就像個孩子一樣,酒后燈下,老將軍甚至曾感動得熱淚盈眶的……
老將小將們歡聚一堂,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熱鬧鬧!
每當酒酣耳熱時,華歌就感到一股溫暖的目光灑滿了全身,這沒有讓他感到寧靜,反而有種目光籠罩的感覺,這種令人不安的感覺只是時隱時現(xiàn)而已,并沒有壓抑的感覺,如果哪天沒碰到,就會有好久不見的不適感。
華歌深知,他深深體會到一位母親的心,母愛如山,思子心切,衛(wèi)少兒能否在他身上尋找到類似兒子的痕跡,能否在他身上聞出霍去病的體味?
如若不然,衛(wèi)少兒為何不顧尊卑,多次親手給華歌洗頭,湊近了,用鼻子聞頭發(fā)的氣味,甚至還會使勁兒揉他的臉頰,揪他的耳朵……
華歌暗暗感慨,也想勸慰:放心,這是原裝貨,不是假發(fā),也不是人皮面具。
今天換換胃口,王掌柜盛情難卻,華歌應邀回客棧散散心。
大家共進晚餐,黃花手中筷子歡快地往嘴巴里招呼著,突然停下來,一拍腦瓜:“哎呀,對了對了,真是喜糊涂了,忘記了一件事兒,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不就是老賊歸天么?”華歌淡淡一笑。
“師弟,恭喜呀!”古布會意,雙手捧著筷子,凌空深深鞠躬:“恭喜我們的新姑爺!”
“大師兄,你在跟誰說話呢?”
“跟你說話呀?!?p> “你……你說的是什么?”
“哎呀,你個糊涂蟲,”黃花手指點了點華歌腦門兒,加重語氣:“跟你說話呢!”
“你們,我還是沒有聽明白。”華歌可能真有被搞成糊涂蟲了。
“哎呀呀,我們馬上有喜酒喝了?!惫挪妓实男χ呀浐芫脹]有這樣開心了,可是他的笑容,當即被橫空闖入的師父冰冷眼神射得嘎然而止!
“主公,你……”梅香懷抱嬰兒,恰巧湊到鐵武面前,把那張憤怒的臉擋住了:“來,英兒,笑一笑?!?p> “休得胡言亂語!”鐵武把頭伸出來,不依不饒的訓斥古布。
“諾,師父,可是……”古布愕然了。
“可是甚么,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父親……”沉默不語的紫柔突然插話了,這讓華歌頗感意外,她以前不是稱呼鐵武為阿翁的嗎,什么時候改口了?
“閉嘴!”鐵武不由分說的斥責女兒:“一無媒妁之言,二無父母作主,你反了!”
“主公息怒,”梅香懷抱嬰兒上前,插在鐵武和紫柔之間,隔開父女倆。
也許是鐵武的吼聲所致,脆弱的嬰兒承受不了,當即嚇到哇哇大哭起來,鐵武雖然滿臉慍色,而在哭聲之下很快消散,趕緊一把抱過嬰兒,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梅香看在眼里,感動在心里。
紫柔視而不見,扭頭就走了。
華歌被他們搞糊涂了,這究竟是怎么了?差不多幾個月沒有見面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他不想多說,免得再次引起爭吵。
而黃花卻不管這個,她捂嘴兒偷笑著,悄悄地拉著華歌躲到一邊,嬉皮笑臉的說:“歌兒,你真是呆人有呆福??!”
“誰說的?憨人有憨福?!惫挪伎孤暭m正,他也怕刺激師父,跟著黃花溜到一旁。
“你們究竟在說什么?我聽不明白?!比A歌不是客套,他是真的搞不明白。
“你這傻瓜!”黃花有點受不了。
“我怎么了?”
“你有喜了!”
“我還懷孕了呢!”華歌沒好氣的笑起來了。
“哎呀,布哥,布少俠,布少爺,”黃花拉過古布:“我說不清楚,你跟他說?!?p> “你要我怎么說呢?”古布搓著手,一臉悶笑。
“怎么說都可以,”華歌不想繞圈子了,正色問道:“大師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就跟你直說吧。”
母親之死,父親不言,紫柔耿耿于懷。
如今目睹家族衰敗,父親無能,更是讓心高氣傲的美女劍俠深受刺激,有一天,父親被寧成一行肆意羞辱之后,紫柔終于控制不住情緒,痛哭一場,當即發(fā)誓:“誰要是殺了寧成老賊,我鐘離紫柔情愿嫁給他為妻,誓死不悔……”
現(xiàn)在,這個恐怖魔頭居然如此輕易的命喪九泉。
“歌兒,你是大英雄了,知道嗎?”黃花太高興了,終于恨鐵成鋼,望弟成龍了。
“不過,別高興得太早,”古布壓低聲音:“師父……好像,好像不同意?!?p> “那又怎么樣?”黃花瞪大眼睛。
“甚么怎樣?”
“自個兒喜歡就行?!?p> “哎呀,此話從何說起呢?”華歌毫無喜色,反而倍感頭疼。
“如何,喜暈了么?”
“可是,寧成老賊武功蓋世,我殺得了他嗎?”華歌不是撒謊,是想盡量息事寧人。
“甚么?不是你殺,是我殺的?”黃花又好氣,又好笑。
“哎呀,師弟,這就是你不對了。”古布并不欣賞師弟的謙虛。
“師兄,我就這么……”
“就這么輕而易舉,老賊就完了,嘻嘻嘻……歌兒,你真逗兒!”
“我,我什么也沒干,我,誰你們怎么想了,好吧?”華歌擠了半天才擠出這一句,這不是謊話,也不是客套話,而是實話實說。
“還能想什么?”古布笑著搖頭,想了想,話鋒一轉:“其實,這未必是好事?!?p> “為什么?”黃花可不信這個邪。
“必須保守這個秘密,”古布并不是潑冷水:“要不然,你可有麻煩了?!?p> “什么麻煩?”
“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不服嗎?”
“這倒也是啊,”黃花終于信這個邪了,她笑著說:“堂堂的梅花山大美人兒,哪個不是想啊,一個個都快得了相思病吧?”
“相思???簡直是垂涎三尺,一個個昏了頭,連命也不要了!”古布鄙夷的咂咂嘴。
“喲,關你什么事兒???”黃花緊盯古布的眼神,充滿了挑釁。
“是啊,是不關我什么?!惫挪紝嵲拰嵳f,然后無話可說。
他們正說得起勁兒,突然聽見屋內傳出了鐵武的怒吼:“休想,門不當,戶不對,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隨后是梅香的柔聲細語:“主公息怒,要不,以后再說吧。”
“不行,今日必須說清楚,要不然,毀我家風!”
“主公莫急,小姐只是一時氣話?!?p> “誰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紫柔冷噴一句,她對抗父親的意圖已很明顯了。
“別說了,此事休要再提,為父絕不答應!”
“答不答應是我的事?!?p> “你……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