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整潔的辦公桌上擺設不多，一盆裝載黑色土壤的玻璃裝綠植，一臺嵌著家人照片的相框，再有就是一個藍色的文件柜。
老徐問話時一手還端著保溫杯，恬著肚子的坐姿十分隨意。
不是要談什么麻煩的事。
林博士的三個博士學位中有一個是生物行為學，很鬼扯的學科方向，但有時候用來判斷靈長類動物潛意識動作的傾向會有用處。
意識到氣氛的輕松，林楚也放心許多。
“嗯，徐老師我來了?！?p> 這聲徐老師很真誠，上一節(jié)課這個油膩胖子的表現很讓他覺得深刻，當然僅限于當下，萬一自己待會出門遇見一個街頭駐場的漂青也唱的一手好歌，人行天橋邊擺攤的老伯隨手一記恒星震蕩拳，星際時代超能力掃盲成功.....敬仰之情立刻朝下跌。
老徐沒覺得林楚的表面敷衍情緒有什么問題，是的，剛才他的表情變了一瞬，肯定是察覺到了自家學生的浮躁念頭，挪了挪屁股這才低沉地問道。
“上節(jié)課你是怎么回事，全程的表現都在水準線以下....”
這不是個問句，幾乎所有老師都會有個通病，覺得自己撣一眼就能看穿學生崽子的心肝脾肺腎，所以老徐把保溫杯玩桌子上一丟，直接開始思想教育。
“我曉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心高氣傲，當然了....你也有這種資本....但是，不要覺得自己腦子好使就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態(tài)度...老師我年輕時候那也是......巴拉巴拉.....”
林楚洗耳恭聽，可惜，哪怕過了一萬年，長者的樂趣依舊是那樣：你們比我當年差遠了。
大家都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你天分好，可惜了，我年紀比你大，不用和你站在一屆里競爭，天然立于不敗之地，那還不隨我怎么吹。
然而老徐終究和普通的油膩大叔不同，能在市重點高中干上班主任職位，他的學歷，閱歷，還有性別都擺在那...是的，南一中班主任優(yōu)先選擇男老師，原因和古老時代沒差，中年女老師情緒化....咳咳，大多數女教育工作者還有家庭需要兼顧，難以承擔沉重的教學指導任務。
老徐的口水功從來不是重點，這不，干貨就來了。
“咳咳...對了，你也知道，馬上就是競賽季了，全國高中生學科競賽就要開始....”他眼瞼低垂，鼻梁上鏡片反射出一道睿智的光。
競賽？
林楚心里一動，記憶碎片...沒有回應，偷偷打開微機，一段數據以縮小光屏形式投影在視網膜上...尷尬的是老徐也看見了。
他的話音一頓，林楚靦腆地笑了笑，所幸大大方方地把搜索到的內容念了出來。
“全國高中生學科競賽，簡稱【國高聯(lián)賽】，由教育部聯(lián)合全國第一序列高校，向國家范圍內下輻各級高中展開，競賽內容設計語文，數學，理工，計算機....”
“....所有參選學生凡取得優(yōu)等名次可獲得......”
“....今年國高聯(lián)賽擬于4月2日開始海選....”
“這是一場自我拼搏的競賽，參賽學子不光代表了自己，還代表了母校的...”
終于，老徐忍不住地拍了一下桌子，啪。
“別念了，你又不用參加?！?p> 難怪記憶里沒有，原來和自己關系不大，可如果是這樣，老徐你一副神神秘秘地樣子和我說這個干甚么，林楚困惑地望著老徐。
老徐也不廢話，從桌子右邊的藍柜子里取出了一沓皺皺巴巴的紙張。
說是紙質，但和林楚記憶中的材料早已經一個分子的關系都無，只是外觀相似的合成材料做成的手寫用具，南中還是常見的，除了老師們手里，學生也會高頻地使用它們.....
只見第一頁上是很清秀的手寫字。
“張佳書，有一句話我想對你說很久了，自從上次在167走廊和你邂逅......”
沒錯，用來寫情書。
人類追求配偶時的行為模式，往往會朝原始基因看齊，以最混亂，最不效率，最失智為主要特點，隱秘也是核心要素之一。
深埋于所有聯(lián)邦公民耳后的微機雖然根據人權要求，并沒有加裝竊聽功能，但有一種人，學生，總是陰謀論的簇擁。
為什么我爸總知道我熬夜玩游戲？
為什么我和閨蜜去茶館坐了一會兒就被我媽抓到了？
為什么我問老爸要錢買補習課包，他總是懷疑地問我要付錢回執(zhí)，還警告我不要隨便沖游戲幣？
拜托，請你們把臉上的黑眼圈收一收，泡館子之前查一查父母上下班的行車路線，還有，你自己什么分數水平，突然主動要錢買資料一點預兆都沒有...
唉，總之學生們懷疑自己因為未成年的原因，微機里一定埋了什么難以察覺的家長管理軟件...這種言論甚至早已形成了網絡論文，不知處于什么緣故，官方基本不對其進行辟謠...
總之，雖然有微機通訊這么方便的交流方式，可學生們還是選擇更挫折的原始互動，情書也因此從誕生起就染上了無法滅絕的模因。
林楚湊到近前看了一眼，只見第一頁紙張上的書寫人并不是自己...正好，自己沒犯蠢。
“這是....”
老徐抖了抖手上的東西。
“情書?！?p> 兩個字是咬牙切齒，深惡痛絕，正氣凜然得好像他自己年輕時一定沒有寫過一樣。
“你知道這些情書是怎么到我手上的嗎？”
老徐賣了個關子，同時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林楚，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端倪，探索下自己這個在女學生群體中贊譽頗高的弟子，有沒有涉足這些歪門邪道。
林楚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推了個空，是的，新時代學生視力都1.5，用不著那玩意。
“從它表面的褶皺，還有上面沾著的痕跡...它們來自于垃圾桶，徐老師，如果你下課后把我叫到辦公室是想和我探討關于垃圾合理分類....”
老徐哼了一聲，打斷道：“少給我在這咋咋呼呼的，你是不是心虛？”
心虛的是你才對吧，這么生硬地轉移話題，我說中了是不是，震驚，南中班主任偷翻校內垃圾桶收集年輕學生的秘密....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教育的逆行....
“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上課前和孫田田在老走廊男廁所里....嗯？”
這，林楚額頭滲出一點汗，不是他慌了，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糟，不會真有什么貓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