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凡斯?是他們假裝夜鶯管理局去訪問過的雷凡斯?
看著完全不像。
那位見過的雷凡斯是個中年男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而眼前的雷凡斯分明是正值青春風(fēng)華的年輕人,兩人的長相也大相徑庭。更重要的是,那位雷凡斯已經(jīng)死了。
應(yīng)該只是重名的緣故吧。
蘇凜與風(fēng)子照對視了片刻,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如此想的。
天色漸晚,地平線上最后一抹殘紅已臨近潰散,溫度下降得飛快,雷凡斯提議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明天再作打算。
恰巧,蘇凜也有同樣的考慮,等夜晚降臨之時,寒冷就是他們最大的威脅,分分鐘能扼殺人于睡夢中。
西北方向上的黑黢黢的連綿丘陵清晰地映照在視感中,指明了暗霧般的方向,就那里了。
他們沿著一路行進,天黑時剛好抵達。
一輪彎月高懸,如水洗般醞釀著澈凈皎潔的光輝,帶著一股特有的清冷照穿人的心堂,使空洞的感覺掉落在地上,令影子蒙上絕塵的孤寂,這種孤寂如此的索然無味。
所有人都安靜地圍坐在小山坳里,聳立在黑暗中央的火堆熊熊燃燒,時常刺啦作響,驅(qū)散了不少寒冷。橙紅色的火光跳躍在他們的臉上,身上,溫暖的木柴氣息逐漸發(fā)酵,把人包裹在昏沉又柔軟無比的永恒中。
終于忍受不住無聊的風(fēng)子照首先打破沉悶,“你們打哪兒來的?”
雷凡斯隨和地扯扯嘴角,“伊凰原的一個小地方。我們年年都會來這里旅行,只是今年不同,突發(fā)奇想地想觀覽冬季的梨近川會是什么樣子,結(jié)果事事不順,還碰上意外,太遭罪了?!?p> 蘇凜抓起一把小石子,捏在手里把玩,疑惑道,“來看櫻羽花?”
“現(xiàn)在哪是花期啊,這里的景色可不止有櫻羽,大瀑布、臨風(fēng)潭、神尾山,有趣的地方多的很,看你怎么走。有時候春季和冬季,白天或夜晚,甚至同一片原野都能千變?nèi)f化?!?p> “聽起來你們很熟悉?”
“大部分地方都去過吧,沒什么……”雷凡斯有點心不在焉地隨手丟了一根小木棍進火堆里。
熱愛梨近川的旅人?
“那你們呢?快入冬了,這里會越來越危險的?!?p> 風(fēng)子照從地上蹭地坐起,熱心地回答對方:“來找,探險哈哈哈,夜鶯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委托都有?!?p> 火堆輕微地啪嘰一聲,跳躍出幾粒閃爍的火星,濺到泥土里,一寸寸熄滅了光熱。
“探險啊,聽上去比我們有意思多了。”雷凡斯冷不防地開口:“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這里的櫻羽傳說?”
被蘇凜救起的蓋歐斯已經(jīng)恢復(fù)意識,還在半躺著休息時拽了他一把。
“沒事,一個故事罷了,講給大伙聽還能解解乏?!?p> “傳說有一名勇士,為了他重病而臥床不起的妻子四處尋藥,某天,他來到據(jù)說是神明的棲息之地,世間從來沒人見過真正的神明,幸運的是,經(jīng)過九天九夜的祈禱,他竟然得見了奇跡。
那位美麗的神明賜予他一些黑色種子,并囑咐道‘等到明年春夏交替之際,種子結(jié)成花,你的妻子就會病好。這期間一定要盡心養(yǎng)護種子,讓它成長,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必須保證它的安全?!谑牵率抗怨哉兆隽?。
待到明年花開,妻子果然蘇醒,完全不見一絲病容,夫婦倆就像久別重逢一樣,相擁而泣。
但好景不長,到了冬天花朵凋謝之時,妻子再次病倒,一摸鼻間,竟了無氣息。
頓時,勇士深感悲憤,在激動之下用力砍斷花樹,踩碎種子,他認為神明戲弄了他,讓他飽受失去所愛之痛。
可當(dāng)天夜里,神明出現(xiàn)在夢中告誡他不該這么做。因為花是不死的,凋謝只是暫時,妻子的生命也會隨著花開季節(jié),再次醒來。然而他卻愚蠢地搗毀了這一切。
砍毀花樹的勇士,已經(jīng)徹底讓妻子斷送生命,他極度地后悔,萬念俱灰,甚至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希望,最終,他決定用盡后半生時間栽種花樹。多年以后,周圍的土地花葉飄飄,漫山遍野的花海,可他注定永遠無法喚回最愛的那個人?!?p> 火焰燒得逐漸黯淡下來,蘇凜往里扔了幾根木枝和一把枯葉,烈焰脆弱地搖擺不定。
“然后呢?勇士會死嗎?”赤雪睡眼惺忪地靠在帳篷邊上,即使再困倦,她也想聽聽勇士最后的命運。
雷凡斯似乎有點自嘲般地說:“所有人最終都會死,他是怎么死的,為什么而死,也不那么重要了,這只是一個傳說?!?p> 故事不單純是故事,它定然跟這個地方有關(guān)聯(lián)。
“種滿花樹的地方,就是后來的梨近川?”
雷凡斯一聽,向蘇凜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接著,蘇凜繼續(xù):“神明也存在?”
“如果你相信,神就在你的心中。這是我的父輩告訴我的,他也是由他的父輩,就這么祖祖輩輩傳下來,每個人都不會忘記?!崩追菜顾菩Ψ切Φ哪幼屓俗矫煌杆捓锏暮x。
風(fēng)子照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是在回憶中排查,“我怎么沒聽說過……”
“花能救人,勇士為什么不再求求神呢?他太容易放棄了?!背嘌┕緡伒馈?p> “很多機會一旦錯過一次,就不會再有?!边@次是蓋歐斯回答。
暗色的花影悄悄映在蘇凜的心底,他對著夜晚漸滅的火焰總結(jié)起來,“這個故事確實很特別?!?p> 故事講完,每個人都相當(dāng)默契地沉寂下來,不多時,就被倦意侵襲得頭昏腦漲。于是,各自鉆進帳篷,準備就睡。
月上中天,最后一縷火苗也安然熄滅,沉沉地向黑夜屈服。
特制帳篷雖然能抵御寒冷,但蘇凜仍感到冰冷正在透進衣服,放肆又任意地在衣服與肌膚裹挾的天地間舞動,每每翻一下身,那舞動著的冷更加無情地刺入身體內(nèi)部。
與此同時,寒冷帶來的疲倦與不安的想象胡亂打顫,令他睡不是不睡也不是,時間一久,便真正陷進無法入睡的旋渦中。
其他人睡著了嗎?看他們那么累,睡眠應(yīng)該很好才是。明天還要趕路,還要找冥晶石,事情真是永遠也忙不完。
他想起過去平靜的一年,那時總在期待生活發(fā)生一些特殊的變化,現(xiàn)在變化了,還變化得有點大,就開始記掛過去,人老是喜歡矛盾。
像風(fēng)子照那種人,會永遠對生活充滿好奇,從他的眼睛就能看出,對于這場從天而降的游戲,他期待了很久,但是關(guān)于危險,他卻盡量在內(nèi)心美化它,擁有一種人定勝天般的自信。他很少回顧過往,只喜歡著眼于當(dāng)下,因為這樣做簡單些,沒什么負擔(dān)。
對,風(fēng)子照還常常批判蘇凜,說他在心里背著太多負擔(dān)。
雖然蘇凜倒不覺得有什么負擔(dān)就是了。
說到這場競選,是否每個參加的人都是期待的,幾千的數(shù)目里會不會也有一些逼不得已的人,他們又是怎樣面對接下來的處境……
我自己,是不是被迫的呢?
這個答案一瞬模糊起來,墜入深洞里,很難抓住了。
不知經(jīng)過多久,他快要昏昏欲睡時,卻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