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如鏡的泠泉水,忽而發(fā)出嗚咽的聲響,水面急劇翻滾,泡泡冒出的同時又破滅掉。
蘇凜心覺有異,告知艙內的人:“出事了。”
附近的園丁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紛紛趕來查看。
“泠泉池怎么了這是?”
“快去請帕南先生!”
園丁都是安守本分的普通人,除了維護本職工作,以外的東西他們全然不懂。
蘇凜幾人下了蜉蝣器,快步到達池邊,泠泉又一陣嗚咽,泉水旋轉著于中央形成一個泉眼,白色的水花激蕩,不斷有水珠飛濺到圍觀人的身上。
“經常這樣?”蘇凜問侍者。
“不,這是我在蘭特家九年來第一次見?!笔陶卟恢氲夭亮瞬梁?。
“水底有蹊蹺?!背嘌┑闹庇X一向很敏銳,她靠在池邊,像小動物似的往下方張望。
風子照鼻子一皺,“什么蹊蹺?”
池底沖撞的回響越來越大,為了安全起見,所有人自覺往后退開。
城堡里疾行出來一位老者,高大健壯,白發(fā),眼神陰郁如灰,制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步子穩(wěn)健,沉著有力,只需一眼就知底子不錯,像退休軍人或者至少是長年訓練的高手。
這就是蘭特家的管家,帕南。
他一出現(xiàn),在場的侍者和園丁都讓開了道路,不再出聲議論。
蘇凜站在一旁,靜默端詳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
只見帕南管家朝池里觀察片刻,便做出決定,吩咐侍者去取某樣東西。
不出兩分鐘,侍者跑著將東西取了回來。
遠遠一看,貌似是個小圓筒模型。
帕南手持著小圓筒,慢慢靠近泠泉,池中的水因他的舉動,動蕩得愈加猛烈,水花激昂,旋轉的方向四散紊亂。
最終,從池底飛上來同樣的小圓筒,與帕南手中的合二為一,泠泉池才鎮(zhèn)靜下來,恢復平日的模樣。
一開始,蘇凜就看出是水中的武魔器在躁動,引起的大動靜,并不是泠泉本身出的問題。
“給專人檢查一下為好?!碧K凜走過去,提醒帕南。
管家將東西收至背后,向蘇凜俯身鞠躬,“宴會還沒開始,請客人移步觀景廳稍作休息?!庇终衼砟俏皇陶?,把蘇凜等人迎往殿內。
雖然還有些好奇,但蘇凜也不好過問別人的家務事。
那老家伙穩(wěn)得很,其他人手忙腳亂的情況下,他卻平靜自如地掌控全場,一副見慣大世面的表情,興許這人年輕時還是號人物。
“剛才發(fā)生的事以前從來沒有過?”蘇凜又問侍者。
侍者悄聲回應:“千真萬確,什么都有可能異變,泠泉絕不會出問題。今天大家失態(tài)了,請?zhí)K先生別在意。”
從不曾異變的泠泉,偏偏挑他們來拜訪的日子,上演這一出,不得不說挺趕巧的。
泠泉驅百邪。這個說法未免過于夸張了。
這一小小的插曲就在他們進入蘭特的城堡后,被拋卻得干干凈凈。
富麗堂皇的大圓頂瞬間俘虜了視線,雕刻著古典浮雕的墻壁,以鏡琉石為能源的花式吊燈,軟糯的精織地毯,置身于此,仿若踩在夢境的香氣上,心兒輕飄飄地。
深色簾幕拉起收緊,光線乘著絲絨柔軟的觸碰進入室內,落在鑲嵌著絕美花紋的展示臺上,這里布滿各色收藏品,有造型奇特的武魔器,有陳舊卻依然精致的古著物,有殘缺的刀刃碎片。
蘇凜對這個展示臺很感興趣。
里面看起來全是有年頭的東西,收集起來相當不易。一樣物品往往代表了那個地區(qū),那個時代的特征,觀賞它,猶如在讀濃縮的歷史,只是它們都無法言語,要仔細留意,用心領悟,才能窺得絲縷過去的投影。
這里會不會也有與櫻羽徽章、源城相關的東西?
正看得入迷,旁邊悄無聲息冒出一個人影。
“他們說你特別,結果你居然在看這些老東西,真夠無聊?!?p> 蘇凜從滿目琳瑯中抬起頭,與聲音的主人打了一個照面,和達司極為相似的帥臉,和芙西如出一轍的驕傲氣質,不用說,這位一定是失蹤后整天被芙西念叨的弟弟,蘭特里。
此人的年紀應該和希索重琉相仿,十四五歲左右,只比蘇凜小幾歲,卻有著超越他們同齡階層的睿智眼神。一身上乘的暗黑翻領禮服,袖口的金絲紐扣,和脖間佩戴的綠寶石領結,打磨晶亮的黑皮鞋,這些小細節(jié)將他的俊秀再次放大,那種自然散發(fā)的來自富足家庭的涵養(yǎng)與底氣,讓蘇凜心生羨慕。
在蘇凜十四歲的時候,可不像蘭特里一樣活得無憂無慮,拼盡全力生活,不停燃燒勇氣和信念,才是那時的他的寫照。
“無聊有無聊的好處,梧笛也是在無聊中探尋到真理的光,大家都這樣說,不是么?”
“梧笛是?”蘇凜疑惑道。
“發(fā)明伽凡系統(tǒng)的無聊人士。”蘭特里聳聳肩。
“一般人定義伽凡系統(tǒng)為有用,不是無聊吧?!?p> “對我來說,就是無聊。”
千靈都皆知,伽凡系統(tǒng)管控著一切印刻錄和冥化之力,冥化者要定期通過系統(tǒng)的檢測,以便清楚自己的等級和能量狀態(tài)是否正常,闕值有無變化。通常來講,伽凡系統(tǒng)在人們心中是強大的存在,然而這小孩卻說很無聊,蘇凜不懂他的無聊體現(xiàn)在哪。
“人的潛力能達無限,伽凡系統(tǒng)卻只給出條條框框的限制,確實如里所說,很無聊啊?!?p> 蘭特達司風度翩翩地朝他們走來。
“各位晚上好,我很高興你們愿意來?!边_司的頭發(fā)全梳到腦后,整理得服服帖帖,瞧上去帥氣又充滿精神,“可惜沒能邀請到擂主?!?p> “他也許更習慣獨來獨往?!碧K凜實在想象不到,擂主會安安靜靜坐下來與他們共進晚餐的場面。
達司笑笑,似乎也想到了蘇凜腦中的畫面。
“老兄,你今天穿得真神氣!”風子照摟住達司的肩膀,開始稱兄道弟了。
“你們也是?!?p> 其實,蘭特達司的高領束邊禮服比蘇凜他們那借來的要好看一百倍,蘭特家兩兄弟的著裝都是低調且貴氣的質感,單就款式相同的綠寶石領結而言,就已然將他們襯托得如同故事里的王子。
蘇凜和風子照嘛,充其量只是王子身邊的騎士罷了。
幸好蘭特家的人從沒表示過偏見和不屑,他們懂得尊重,視人平等,待人接物無一不展示和煦有禮的品德。
縱然蘇凜身在這種氛圍里,雖會陌生,但全程還算放松,不至于到尷尬勉強的地步。
幾個同齡人有說有笑地聊起天來,觀景廳內逐漸亮起了鏡琉石吊燈的暖光,外面天色欲垂,夜幕緩緩降臨。
突然,木質房門吧噠一聲,把手旋轉,門扉開啟。
盛裝到來的蘭特芙西微微揚起臉蛋,太陽穴后盤著的發(fā)絲輕擺白羽裝飾,面若花開,膚白勝雪,她單手提起裙裾一角,慢步走來,墨綠色大長擺的禮裙隨著她的走動,隱約露出層層淺羽花邊,燈光照耀,禮裙面料上的金線閃映起夢幻的余暉。古典畫作中走出來的美人乃成為了現(xiàn)實。
跟在芙西身邊的是蘭特家最小的女兒,蘭特莎,與姐姐的張揚不同,她挑了一襲淺白的蓬蓬小短裙,與那長至腰間的亞麻色卷發(fā)很相稱,靈動得像風間綻放的霜花。
芙西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蘇凜。
禮服質感很樸素,但穿在他身上,顯得利落非凡。后腦勺仍舊扎著小啾啾,劉海梳上去了,倒變得成熟幾分,凌厲的眉目甚是好看。他站在他們中間,猶如連綿雪山中最挺拔的那道山峰,光和雪,夜和風,他的光彩足以抹殺掉周圍的凡俗。
為此,芙西的心跳漸漸加快。
“人齊了,那么我們正式開始今晚的宴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