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當(dāng)空,月光皎潔明亮,夜里霧氣迷蒙,森林中某處,烏鴉停在枝頭,吱呀亂叫,顯得陰森而駭人。
淪月宮中的一間寢室里,女孩安靜的側(cè)躺在床上,雙手靠在一邊,眼睛微合,呼吸有規(guī)律地上下起伏著,淡金色的發(fā)絲細(xì)軟而蜷曲,讓人看著卻沒有一絲不適感,發(fā)絲有些凌亂,錯落無章地散在女孩的腦袋邊,她睡顏安靜,臉龐精致可愛,還伴雜著一絲優(yōu)雅,薄唇殷紅,眼睫與發(fā)色相同,也是淡金色,顯得神圣莊嚴(yán)又夢幻到極致。
夢中,蝶羽看到一個長得與她很像的女人向她走來,仿佛身陷溫柔鄉(xiāng)中,女人言笑晏晏,對她伸出雙臂……
正當(dāng)?shù)饻?zhǔn)備撲入她懷中之時,她醒了過來。
又是這夢……
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低吟一聲:“嗯”。還夾雜著未睡醒的懶散,眼瞳睜開,可以看清蝶羽的眸子,是淡雅的紫羅蘭色,清澈明亮,宛如夢境之中的一縷汪泉,只一眼,便叫人不愿再移開。
蝶羽發(fā)覺喉嚨因干渴而有些發(fā)癢,她走出房間,生怕吵醒別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廳中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清涼的水液進(jìn)入口里,滑入喉中,有些甜絲絲的,沁人心脾。
蝶羽聽到好像有什么人在談話,好像是老大臣和她的父親在說著什么。
隔壁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父親微啞的吼聲,伴隨著咳嗽。在蝶羽面前,父親永遠(yuǎn)是和藹的,會笑臉盈盈地看著他,從來不會生氣——至少蝶羽沒見過。
她向來孝順,非常尊敬自己的父親,也知道父親身體不太好,蝶羽有些慌神,伴隨著好奇心,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旁,側(cè)耳傾聽父親和大臣的談話。
蝶羽躲在門外,她看見自己的父親,在與他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侯爵談話。
蝶羽的父親,克里斯蒂安·莫利納,是血月帝國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者,萬人之上的皇爵。擁有著世間所有人都無法匹及的力量,但他此刻分明是嘔出一口血,一口殷紅接近到黑色的血。
“陛下,近日來,靈昧的詛咒越發(fā)嚴(yán)重了。您千萬保重身體?!奔词故潜豢死锼沟侔策@般吵罵,侯爵還是很恭敬。
皇爵看他如此,剛剛的氣也撒得差不多了,重新坐回了沙發(fā),單手扶額,燈光明亮如晝,打在克里斯蒂安·莫利納英俊的臉龐上,他的眼睛不如蝶羽那般清澈透亮,而是而是深邃如暗夜中的幽深綠林,沒有人能夠猜透那兩顆眼瞳之下究竟藏著什么東西。
“陛下,蝶羽那邊……您覺得該怎么辦?”
蝶羽在門外聽到侯爵忽然提到自己,有些驚措,卻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近來自然之靈越來越壓不住靈昧下的詛咒了,肯定得想其他法子?!笨死锼沟侔舶櫚櫭?,拿剛才扶額的手揉了揉眉心。
“陛下,要我說,您其實沒必要跟蝶羽裝的那么好,身心俱疲的,不如直接一點,把自然之靈剖出祭天,豈不更好?!?p> “…………”克里斯蒂安沒有說話,侯爵也懂得他的意思:若是一天蝶羽不知道真相沒有反抗,他就一天瞞著她,繼續(xù)當(dāng)一個好父親的角色,讓蝶羽自愿供出自然之靈安撫靈族的亡魂,壓制靈昧的詛咒。
雖然這樣一來對誰都好,但自愿供出的法力畢竟有限,何況如今蝶羽本人壓根不知道自己身有靈族一脈這事。但如果強行剖出她心中一靈祭天,也難保她不會像靈昧那個瘋子一樣拿自己的三魂七魄出來自爆,這樣一來誰都完了。
蝶羽雖然不知道父親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但也不是傻子,她至少也知道,侯爵說的絕非假話。
蝶羽在門口看著,感覺心中惡心,更感到震驚,她無法想象自己溫柔和善的父親是裝的,胃里陣陣作嘔,她捂住半張臉,手上力氣大的驚人,仿佛要掐進(jìn)血肉里,極力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響,但克里斯蒂安的法力強大,五感更是驚人,他雖然不知躲在門外的是蝶羽,但也知道門外有人。
蝶羽發(fā)覺自己被發(fā)現(xiàn),轉(zhuǎn)頭就跑,皇爵一收手,一陣黑色煙霧匯聚在他掌心,再揮出,蝶羽便被攏聚在那黑煙中,昏迷過去,被黑煙擄了回來,摔在地上。煙霧被明亮的燈光撕裂。
皇爵看見地上躺著的是蝶羽,沒有震驚,臉上平靜的不正常,沒有任何表情,恍如波瀾不驚的夜湖,幽黑的眸子里閃著詭異的紫光,他瞥向蝶羽,唇角一勾,月族皇室自幼吸食月華精氣,不老不死,所以即使克里斯蒂安已經(jīng)年過四十,長相也仍然俊美之極,周邊卻包圍了常人不可匹敵的強大氣場,皇爵嘴角一勾,分明在笑,但卻讓人毛骨悚然。
親愛的蝶羽,你說你大晚上不睡覺出來亂跑什么啊,不知道不好嗎,嗯?
蝶羽昏迷期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看見了幼時的自己。
小蝶羽走在花園里,淺紫色的眼眸里散著耀眼奪目的光,臉上笑容燦爛,現(xiàn)在的她還未長開,有幾分稚氣,淡金色的頭發(fā)微卷,兩團(tuán)編發(fā)綴在腦袋旁邊。
小蝶羽指尖蝴蝶縈繞,她伸手觸摸一株即將枯死的淡藍(lán)繡球,觸到花株的一剎那,繡球花漫開芬芳,綻放的更盛。
小蝶羽非常高興,克里斯蒂安進(jìn)入花園朝她走來,小蝶羽笑著撲過去:“爸爸你看啊,這朵花活過來了!”天真爛漫,直叫人移不開眼。
“嗯?!蹦腥税阉г趹牙铮屗谧约旱男”凵?,笑著看她。
恍的一瞬,蝶羽又看見了克里斯蒂安和那個她經(jīng)常夢到的女子,眼瞳如琉璃一般,美的澄澈,渾身氣質(zhì)都在詮釋著優(yōu)雅。他把她抱在懷里,甜言蜜語哄的女人直笑,女人大著肚子,克里斯蒂安撫摸著下腹處的凸起,他把女人圈在雙臂內(nèi),頭靠在女人頸窩處。
蝶羽聽到女人問:“克里斯蒂安,你說我們的女兒叫什么好?”
男人答道:“聽你的?!彼麑櫮绲目粗媲暗拿缷扇耍^湊得更近,去尋覓她身上的芬芳香氣。
“那,就叫蝶羽吧?!迸丝粗?,幸福仿佛能溢出這層屏障。
“嗯,好。蝶羽弄輕,鸞聲囀巧,好名字?!?p> “就你嘴甜?!迸舜蛉に睦飬s甜滋滋的,美的不得了。
蝶羽看著他們,心里忽然涌出一陣共鳴:這是……我的母親?
蝶羽從未見過母親,也不知道自己夢中一直出現(xiàn)的人就是母親,她不知道母親是誰,不知道任何一件關(guān)于母親的事,也從未聽任何人說過。這個人仿佛從未存在。
蝶羽一陣暈眩,睜開眼,便來到了一處水境,水沒過腳腕,她迷惘的四處望著,向一棵如水晶那般晶瑩剔透的花樹走去。
走到花樹前,蝶羽伸出手想去觸摸那花樹,還未觸碰,蝶羽就感受到了一股力,溫柔柔卻又有力,將她彈開,花樹中走出一個人,與蝶羽在夢中見到的母親極其相似,又不像母親的眉眼那樣溫順,有些英氣,同樣的琉璃眸子,宛若湖水一般透亮。
女人的身后還有一對羽翼,頭上發(fā)環(huán)精致華麗,她跳下來,輕盈得像只鳥,或者說,她本身就是一直白鴿。她不似蝶羽那般會陷在水中,而是踩在水上,激起陣陣漣漪,步步生蓮。
“蝶羽?!迸溯p輕喚她,在這水境中循環(huán),聲音清亮空明。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蝶羽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我是你的姨母,你母親的妹妹,靈昧?!迸丝粗稹?p> 蝶羽記起來,她好像從父親那里聽到過這個名字。
“你可知,你的身世。”雖是問句,女人說出來,卻更像是陳述。
蝶羽搖搖頭,眼中盡是茫然。
“你乃靈族唯一的后裔,雖是個混血兒,卻也擁有自然之靈,也是世間僅存的唯一一只白鴿。”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當(dāng)初我姐姐被克里斯蒂安蒙騙,不顧所有人阻攔,叛出靈族與他相戀,還誕下了你,卻終遭挫骨揚灰。”
說著,靈昧的左手舉起,指尖點上蝶羽的額頭,輕聲噫念出一句咒語。
蝶羽感覺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一陣失重感襲來,暈眩過后,蝶羽來到了一片硝煙戰(zhàn)火之中。
血月當(dāng)空,嗜殺之像。
克里斯蒂安正站在蝶羽面前,眼神病態(tài)地近乎瘋狂。手中銀劍刺過無數(shù)人的胸膛喉管,還未凝結(jié)的鮮血往下滑落,他拿劍指著面前的女人,靈昧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身上的靈光也是微乎其微,即將隕落,可即便如此,即便她虛弱的快要死去,她也像一直兇狠地盯著他,克里斯蒂安拿劍指她,她卻好像壓根不在乎,那沾染了無數(shù)鮮血的銀劍即將刺穿她的胸膛。
“父親?!钡鸷俺雎?,但她在這個世界是虛無的,別人看不見,聽不見,更摸不著。
克里斯蒂安蔑視地看著她,輕蔑,滿不在乎,聲音冷的駭人:“你還有什么遺言嗎?”
靈昧一側(cè)嘴角微揚,嗤笑道:“你,你們,一定會不得好死?!?p> 接著,她用最后的力氣彈開了劍,站起來,揚起雙臂,開始大笑,聲音尖銳瘋狂:“本座以靈族首領(lǐng)之名,甘愿獻(xiàn)祭三魂七魄,世世不得超生,世世不得超生!只愿自然之靈受我供奉,詛咒淪月國破,詛咒月族人人家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未說完,靈昧腹部一陣刺痛,口中滿是猩甜的味道。
蝶羽瞳孔驟縮,捂住了嘴,克里斯蒂安的銀劍穿過了靈昧的身體只是這時他的深情顯然有些震驚。
“你竟獻(xiàn)祭自己…………”有些顫抖。
“克里斯蒂安,我現(xiàn)在為姐姐報仇了,詛咒會在你體內(nèi)生根發(fā)芽,當(dāng)靈翼蔓延到你心口之時,就是你的…………”話音未落,克里斯蒂安就把銀劍猛的拔出。靈昧跌落在地。
靈昧躺在地,腹部的傷口還往外溢著鮮血,嘴中更是鮮血噴涌,目光也逐漸渙散。;靈昧用自己最后的力氣,一字一頓的對他道:“克里斯蒂安,你這個惡魔,我死了,你也別想活?!闭f著便閉上了眼睛,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
蝶羽感到臉頰濕熱一片,是淚。硝煙戰(zhàn)火在淚水中模糊,當(dāng)視線再次清晰時,她又回到了那處水鏡。
蝶羽有些恍惚,她并不想相信,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在她心中,父親是如此和藹溫柔,她從未見過父親當(dāng)時的那副模樣,簡直是個怪物。
“蝶羽,看到了嗎?!膘`昧看著她,沒有任何語氣,“這就是克里斯蒂安的真面目。”
“我……”蝶羽到現(xiàn)在還沒有緩過神來。
靈昧看著她失神的樣子,搖搖頭,推了一把她,蝶羽有些晃神,再次醒來時,她處在一個華麗的鐵籠中,身上衣著也是華麗非凡,頭上戴著沉重的羽冠搞的她實在很不舒服。四肢被銀色的枷鎖銬著,雙手高高懸起,吊在一起。渾身無力。
克里斯蒂安微笑的看著她,溫柔至極,宛若一灘春水,蝶羽像撇開臉,畢竟現(xiàn)在這個眼神,不,這張臉,都讓她覺得惡心至極。
面前的男人殺死了所有人,包括她的母親,甚至從小以來對她的好,全部都是因為自然之靈可以限制詛咒,他可以死的晚那么一點。
現(xiàn)在蝶羽已經(jīng)不在自愿供出自然之靈為他所用,克里斯蒂安咳嗽幾聲,手帕上滿是鮮血。
他目光仍然慈善,看著她:“親愛的蝶羽,你說你大晚上不睡覺,出來亂跑什么呢?這樣對我的都不好?!闭f著伸出了骨節(jié)分明的手想要撫摸蝶羽精致的臉蛋。
“放開我,你這個怪物?!钡鹦闹锌謶峙c厭惡交疊。
克里斯蒂安的眼神不再慈善,指尖在她的臉蛋上滑動一下,蝶羽臉上就出現(xiàn)了劃痕,鮮血溢出。
他站起身對旁邊的執(zhí)事說道:“吩咐下去,明日,獻(xiàn)祭儀式。”冷漠淡然。
旁邊的執(zhí)事躬身,道了句是,便下去做事了。
克里斯蒂安拍拍女孩的臉,輕嘆一聲,徑直走出去,走到門口,微微側(cè)一下臉,打了個響指,這處的光亮全然消失,只剩下鐵籠中的女孩,她不太懂獻(xiàn)祭,只能想象到那應(yīng)該很可怕很可怕…………
到了第二天,她睜開眼,血月當(dāng)空,如她在水鏡夢中看到的一般無二,她的腰被束縛在一座神像上,雙手高高吊起,雙腿懸空。
神像還在微笑,蝶羽看到,輕嗤一聲。
她以為自己很會很害怕,以為會尖叫出聲,她一向膽子小,真的到了將死之時,卻又變得無動于衷,內(nèi)心平靜如死水。
十二聲鐘聲敲落,司儀宣布儀式開始,手持金色彎刀的異域風(fēng)少女走上舞臺,面紗遮掩看不清面容,卻也能知道她現(xiàn)在的冷淡。
彎刀穿過皮肉刺入心中,蝶羽感到嘴里一陣猩甜,血從嘴角流出。
彎刀一刀一刀在心臟里攪動,少女仍是冷漠,好像她現(xiàn)在攪動的不是人體,而是料理。蝶羽卻已經(jīng)疼的眼光渙散,偏偏還被強行恢復(fù)神智,不能昏厥,她要一下一下地承受剜心之痛。
她用所有的力氣抬起頭,看著蒙騙了她十幾年的幕后兇手,兇手此時靠在軟椅上,手中拿著紅酒,搖晃,入喉。
少女一下將彎刀拔出,蝶羽猛的噴出一口鮮血,有一顆珠子躺在少女手中,那顆珠子散發(fā)著耀眼的光,少女將它拋入神像空洞的眼中,剎那間,詛咒消逝,血月散去,皎潔的月光灑落大地??死锼沟侔舱酒饋?,舉起酒杯:“讓我們?yōu)檫@場盛世局面歡呼!敬子民們!”
百姓和士兵答道:“敬陛下!”
只一瞬,所有人歡呼雀躍,全然忘記了那個還被綁在神像上的少女,雖然也沒有必要記住。
蝶羽看著明月,低頭輕笑一聲,低聲道:“靈族后裔蝶羽,召喚生靈,晚輩愿以元神祭天,令月族生靈涂炭,再無明日?!甭曇艏?xì)微,在這歡呼雀躍中更不可察覺。
蝶羽被白光籠罩,這白光亮的刺眼。酒杯落在地上,猩紅的酒液灑在地上,濺起。
白光散去之時,世間再無淪月帝國,也再無蝶羽此人。只見不遠(yuǎn)處,一只白鴿白的透徹,這只白鴿眸子清澈淡紫,它向空中飛去。
相信它以后再無煩惱,在此世間,自由飛翔。
嚶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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