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會兒,從大廂房內(nèi)出來四五個女子,為首者約莫四十余歲,身著絲質(zhì)素雅襦裙,臉上有些皺紋,但沒有多少風霜,顯然養(yǎng)尊處優(yōu)。
這人只戴了根銀釵,沒有太多的裝飾,與面前這位三夫人穿金戴銀不同,但行止大方,端莊穩(wěn)重,一看就知出身自書香門第,倒是與喜歡樸素的柳先生一模一樣。
綠秀剛已經(jīng)稟報了情況,大致如何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大夫人掃了兩眼,這才露出笑容,笑吟吟的問道:“元寶,這么晚,你怎么來了?”
“師娘容稟,是柳師讓我過來,剛福伯送到月門?,F(xiàn)在還不知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只說讓我先在書房候著。”
“本來想給各位師娘請安的,但這華燈初上,又在內(nèi)院,元寶身為男子,不便打擾,實在是失禮,以至于有此誤會?!?p> 說完,李元寶對著大夫人躬身一禮,又對著另外一個為首女子又是一禮,那應該是二夫人。
大夫人一點頭,他是大戶出身,倒是喜歡李元寶這樣性格里帶有規(guī)矩的一板一眼,和藹笑道。
“你這孩子算什么男子?想娶親都得過上幾年。至于你說打擾不打擾的,這倒是無妨,師娘喜歡你們多來,只是你先生他規(guī)矩多,臭毛病也多,我怕你們不自在?!?p> “對了,你下次來的時候把玉寶也帶上,那孩子乖巧懂事,師娘看了喜歡?!?p> 李元寶趕忙應了,心里對這大夫人大是敬佩。
先是幾句話把自己定義成個孩子,這樣免得有人在后面嚼舌根子。
另因先生愿意讓自己進書房等著,顯然對自己另眼相待,沒有當成外人。所以叫自己下次來帶上玉寶,明明地位相差太多,幾句話下來變成她喜歡玉寶,和李元寶一句話沒有牽扯,又把兩家關系拉近。
實在人情練達,只不過幾句話,就把這誤會連消帶打,還拉近了與人的距離。
大夫人見李元寶答應了,大是歡喜,才轉(zhuǎn)頭道:“雨兒,這是你爹爹的得意學生,大名叫李元寶,自然是你兄長,還不上去見禮。”
“是,大娘?!?p> 小雨兒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正是對什么事都好奇的年紀,躲在三夫人身后偷偷打量李元寶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
這時聞言,上前有禮有節(jié)福了福,一點沒怯場,大方道:“元寶哥哥好,剛才是小妹莽撞了,哥哥莫要怪罪?!?p> 李元寶趕緊回禮,倒沒想到這小姑娘如此機靈知禮。
“既然如此,元寶你去書房等著吧,我讓人去催催老爺,你們都也散了?!?p> 說著大夫人看了眼盯著李元寶若有所思的三夫人,沒有什么表示,但目光也移到離開的李元寶身上。
既然師娘發(fā)了話,李元寶自然不敢多說,恭恭敬敬又是一禮,這才由著個婢女引著進了書房,就見這婢女只在門口送上燈火,不敢逾越一步,不由感慨先生治家甚嚴。
見李元寶已經(jīng)進了書房,大夫人這才轉(zhuǎn)身回房,沒走幾步,三夫人已經(jīng)跟了上來,道:“夫人,那李元寶……”
話沒說完,就被大夫人一揮手制止,轉(zhuǎn)頭對綠秀淡淡道:“送小姐回房休息?!?p> 等綠秀送走小雨兒,大夫人一下冷了下來,冷冷瞥她一眼,一點也不客氣,寒聲道:“少賣弄你那點花花腸子,你想什么我不知道?雨兒的婚事由老爺做主,哪輪得到你來過問?守好你的本分才是!”
這話說的極重,三夫人臉色一下青紅,不知所措,但大夫人根本沒去理會她,又對旁邊婢女吩咐道:“福伯事情辦的不夠周全,這月薪俸減半,以示小懲大誡?!?p> “另外你去廚房讓廚房備盒點心,咸口、肉口的,讓元寶帶回去,以三夫人的名義。”
說罷,這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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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書房里面擺設極為簡單,倒與柳先生在學堂短暫休息的房間有些相似,很是素雅,唯一不同的便是七八排滿滿當當?shù)臅芘c一張大書桌博古架。
點了燈火,李元寶輕輕關上門,走到書桌前,柳先生師威深重,他不敢隨意亂看亂翻,但也不便搬來椅子坐,干脆靜靜站在桌前等待。
暗淡燈光透過窗紙投射進來,上面的雕花有若鬼臉照在地上,張牙舞爪,讓人見了害怕,但李元寶沒心思觀看,眼中全無焦距。
“柳先生讓自己走仆人的小路,卻又讓自己進內(nèi)院來,一般來說不符合常理,因為身份問題?!?p> 但想了想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仔細想想這段日子以來,經(jīng)義已經(jīng)熟讀,反倒對一些格物、地理等等更感興趣,但這也是先生所支持的,并不會反對。
“身份!”李元寶靈機一動,閉目喃喃道:“我的身份太低,在陌生人前伏低做小為好,而后蓄勢待發(fā),登堂入室!”
不由又想到黃昏時候,自己也是因為類似問題冒險。
“自己信心十足是好事,但太過想當然,學經(jīng)義把腦子給學壞了?!?p> “總以為詩書百遍,其義自現(xiàn),明白了這些道理,自然勇氣就來了,但這些其實都是些外強中干的東西,不符合現(xiàn)實,沒有實力,自然也就沒能力。”
“光這小村里的事情就是一筆糊涂賬、糊涂事,外面的世界就是一筆大糊涂賬,圣賢也沒辦法丈量它。因為各人都有各人的利益。所以還是靠自己來爭取,就像我入學堂一樣?!?p> “所以我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篤信理,而又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其他的都是旁枝末節(jié)?!?p> “所以先生是想讓我別去做出頭椽子,因為我是外姓人,與他們柳家人不一樣。”
“他們出了事還有后臺相幫,而自己沒有?!?p> “先生教導偏愛理學中庸,講規(guī)矩。這樣想確實沒錯,但我不行,我出生低,學是要學的,但也只能學個皮,該出頭還是得出頭。”
他李元寶內(nèi)心也是心高氣傲,讓他就此蟄伏如何能肯?只不過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但方法不同,可能難了點,但勝在堂堂正正。
過了小半時辰,柳先生酒足飯飽,又與朱書生談詩論道聊了一會兒,興致還是頗高,眼見燈籠高掛才想起朱書生趕路勞累,這才讓人撤了席。
早就有人稟告了李元寶早早來了,他故意多喝了一會兒,晾他一晾,這孩子年歲不大,聰明不凡,隨著學問日高,性子漸定,問題也就顯露出來,若不解決,遲早是害人害已。
早先他還存了不少私心,這幾年平淡日子過下來,也就少了些爭名奪利,陰陰鬼鬼的心思,加上又背了個師生名分,不免對李元寶多上了些心思,當做了自家子侄。
因此不愿其以后因此路途坎坷,這時發(fā)現(xiàn)的問題便需早早解決了,也因此今日見其言語大膽,覺得時機已到,借此機會可以敲打敲打了。
加三來了
小機靈鬼心態(tài)終于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