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兒來了?”
賈珍喚賈蓉來的地方既不是正堂,也不是尤氏院,而是位于會芳園的逗蜂軒。這個地方很特別,是寧府招待顯貴客人的房間。
只是賈蓉進來時,房內(nèi)只有賈珍一人,桌上卻有兩杯涼過的茶水。
“老爺有事吩咐?”
在這個社會里,‘老爺’幾乎是一個萬能的稱呼。管父親叫老爺,管岳丈也叫老爺;官紳是老爺,當家男主也是老爺;神靈是老爺,出家人還是老爺。
甭管認識不認識的,覺得對方尊貴,叫老爺基本差不了。
賈珍這位寧府老爺漫不經(jīng)心問:“聽下人說,玄真觀里生了些事,你太爺安好?”
“暫時無礙,只是……觀里牛圭、佘慎兩個老道亂改古方,加重些有毒的劑量,才差點直接原地飛升。就怕有個下次,沒人在場時,太爺就……”
賈蓉故意將事情說得嚴重些。
其實賈敬等人出事,完全是因為吃自己瞎煉的金丹好幾年,屬于慢性中毒,只要不作死加重其中紅鉛、丹砂的劑量,短時間內(nèi)不會上天。
賈珍聞言嘴角抽了抽?!澳銥槭裁床唤挟?shù)乜h令把人給鎖了。”
“那老道說方子跟前朝世宗皇帝服用的一般,還道當今圣人也食。而且……若鎖了道士,就怕其中會牽扯我們家?!?p> “他們道人害你太爺,怎還會牽扯我們寧府?!?p> 賈蓉苦笑道:“方子里有兩味引子,一是百零八個童子尿煉制的秋石,另一味是九九八十一名處子的經(jīng)血?!?p> 所謂經(jīng)血,又叫下紅,后世俗稱大姨媽。
“這與我們何干?”
“老爺還記得府里每年送到觀里的上千兩銀子嗎?這些錢大半被道士用來買人了,牛鼻子們?yōu)榱吮WC處子純潔、天人感應,每日只讓人食桑葉、飲露水?!?p> 賈珍不以為意,道:“既然是買來的,就算鬧出人命也不算事。不過,傳出去難免被人講虐待奴仆的閑話,壞了我們府里的名聲。明日,我去觀里說道說道。”
賈蓉聞言,心里無比的悲涼。
自己雖然把事情夸張了,雖然只是每到天葵之日才僅食桑葉露水,可這些被買來的姑娘也依舊可憐。
這珍老爺卻想著出了人命也不算事,反而怕壞了府里名聲。
一個個都像人,一個個卻都不是人。
只因簽了那賣身契,她們在這封建社會就沒了人權。死了,也就死了。在這些同樣不是人的老爺眼里,也就損失了幾十兩銀子。
這是大時代的悲哀。
知道這事時,他也曾想解救這些人??少u身契在觀里,沒有觀里主持的同意,他也沒法。以勢壓人,賈蓉這個身份也不夠看,觀里還有個寧府太爺了。
唐律定:“奴婢賤人,律比畜產(chǎn)。”
本朝大燕律定:“凡家生奴仆,印契所買奴仆,或婢女招配生有子息者,俱系家奴,生生世世,永遠服役,婚配俱由家主,仍造冊報官存案?!?p> 翻譯過來就是:奴仆奴婢的一切,不論是子孫后代,還是自己的生命都是家主的。
“老爺,盡早將太爺接回來罷?!辟Z蓉又道,“太爺要想靜修,在園子里修個觀也好過在外頭被假道士哄騙的好?!?p> 賈珍微蹙著眉頭,有些不大樂意。
他想著:敬老爺不在府里,自己就是寧府的天。若是敬老爺回來后,每日呆凈室靜修也罷,萬一聽了些閑語管教起來,豈不是砸了自己的腳?
于是對蓉哥兒敷衍道:“吾知了,你且回罷,我明早去觀里請安時問一問。”
賈蓉又問了明日歸寧禮的事,得到賈珍已準備的回復,才撅著嘴回了自己院子。
要不是自己身在寧府,才不管這家死活,都死了才好。可自己不想死,更不想被這群豬隊友連累。當初自己也有把事情捅出去的想法,可寧府名聲毀了,自己名聲也壞了。
或許惜春那個小姑姑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吧,早早的與寧府撇清干系。
雖是無奈,自己日子還得繼續(xù)過,更何況娶了個美嬌娥。
忽地想起,今日去西府怎沒見到這小姑姑?
莫不是還沒出生?
不應該啊,小姑姑只比三姑娘略小幾歲。
難不成是不想見自己這個大侄子?
唉……
蓉哥兒這會兒心底接受了自己來到紅樓的事實,也接受了自己就是倒霉蛋賈蓉的身份。
沒辦法!
這些東西無法更改了!不過他還是為自己以后打算著。
前世勞累一輩子,也混出了名堂結果……現(xiàn)在來到這么個爛家……不……紅樓夢里,首要的就是先把賈珍弄掉,想辦法清除賈家被抄和落敗的危機,然后護著紅樓夢的眾位可親可愛的媳婦、嬸嬸、姑姑們……
過自由自在,恩愛幸福的生活!
也不枉來一遭!
在院里食過晚飯,才見秦可卿帶著身后兩丫鬟回來,丫鬟手里還捧著西府老祖宗送的賞賜。
“還以為你舍不得回來呢?”
“沒有的事,新媳過夜不歸,還不得去太太跟前立規(guī)矩?!?p> “什么立規(guī)矩?”
丫鬟寶珠笑道:“還能有什么立規(guī)矩,壞了禮唄。我們回來前,政老爺家的太太給姨娘在立規(guī)矩了,還教我們奶奶說以后爺娶的妾不聽話,就要狠狠的讓她漲漲記性?!?p> 賈蓉頓時汗顏,哪有才成婚就教人這些的。
婆媳、妻妾,一個壓一個,都是復雜關系,難搞。
“誰說我要納妾的,你們爺就喜歡你們奶奶?!?p> 瑞珠心直口快道:“誰曉得,璉二奶奶可跟奶奶說了,爺打小沒少偷吃胭脂,要奶奶看著你點,別三天兩頭往家里帶人?!?p> “瑞珠?!鼻乜汕湄焸涞暮傲寺?,才輕聲對賈蓉道:“別聽她們胡謅,嬸嬸只是在打趣罷了?!?p> 自己又不是種馬,怎么可能三天兩頭往家里帶人。
賈蓉不以為意,只是稍有些底氣不足,以后的事情誰敢保證。
反而是鳳姐兒把賈璉看得緊了也沒用,還不是該偷吃偷吃,想出火就出火。
“鳳嬸嬸管家的才能有,這個可以向她學學。其他的,還是不要學的好?!?p> 什么弄權辦事、放印子錢,這些東西可千萬學不得。
“省的?!鼻乜汕漭p輕點點頭,在西府應酬半天,此刻明顯有些累了。
賈蓉道:“天色漸晚,要不早些休息?”
不知怎么的,秦可卿頓時飛紅了臉,令寶珠、瑞珠到外屋候著,道:“今日輕點?!?p> “嗯?”
秦可卿低著頭,支支吾吾半天道:“明早還得趕去秦府,今日……今日……爺輕些?!?p> 瞧著秦氏羞紅的臉,整個害羞的模樣,賈蓉哪里還不懂。一時哭笑不得,誰說休息是那個休息了。
明明是我擔心你困了乏了,把我想成大色狼啦?再說就自己好色,昨日才溫存過,也要替兩人身子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