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芳園的舊院子里，賈蓉正與宗成幾個工匠商量怎么如何搭建水泥窯。只見著賈蕓急沖沖的從外頭跑來，道：“蓉哥兒，有事須你出面才行?！?p> “有人為難你？”賈蓉問。
賈蕓無奈點(diǎn)頭，今個怕要讓蓉哥兒給輕視了。蓉哥兒交了他幾件事，其中一個便是去賈家族里的磚窯托磚?？伤チ俗謇锔G廠，不僅沒要到磚，還被趕了出來。
“沒報(bào)寧府名號？沒說是我要磚？”
這事倒奇了。京中大族人家，都外的莊子里都有自己的磚窯。一來供與族里子弟一門進(jìn)項(xiàng)的差事，二來磚石可供族內(nèi)各房各家建院修廟之用。
現(xiàn)在寧國府里要磚，族里還不給了。
賈蕓道：“講了，都講了。哪怕我對六房管窯的老爺講，可以用高于市價一成的價格購來，他們也不愿。說是芹哥兒要修廟，早把磚都訂了。除非我們出上幾千兩銀子，他們才愿意把磚讓出來?！?p> “真是好計(jì)算，錢都賺我頭上來了。”賈蓉又對宗成問，“按圖上的樣式，大概需要多少價錢的磚？”
宗成心里也不忿，普通的青磚價格便宜得很。又不是要那修皇宮的‘臨清磚’，幾千兩銀子，這些人真敢開口。嘟囔著回道：“一二十兩銀子也應(yīng)夠了，花三十兩銀包含建窯的工錢也綽綽有余?！?p> “聽到?jīng)]，我們族里六房的老爺是把我當(dāng)土財(cái)主忽悠啊。幾十兩都能在外城買個老舊的小院子，幾千兩怕是兩府街外普通的小院子也能買上十個了。”
賈蕓苦著臉道：“我也是這般說的?？闪康墨?yán)蠣斨v，兩府何曾缺過銀子，每天吃喝頑樂花去的就要幾百兩，幾千兩銀對寧府來講不過九牛身上的一毛尖尖?！?p> 平日小錢上寬些，賈蓉也不在意。特么開口說要幾千兩銀子，就很離譜?！澳闳ジ浇赃叺拇u窯問過沒？能不能買到磚?！?p> “我們莊子外大多都是皇田，最近的一個磚窯是仇都尉家的。那邊窯主聽是姓賈的要磚，說是得回問仇都尉定奪?！?p> “仇都尉是什么人？跟兩府關(guān)系親厚否？”賈蓉問。
一直閑著無事的賈薔這會兒走出來，對著賈蓉使眼色道：“蓉哥兒，你忘啦？”
“薔哥兒，怎啦？我與仇都尉家關(guān)系很不錯？”
賈薔被嗆著咳了好幾聲，才道：“不錯的很！早幾個月你還跟仇都尉的兒子拿拳頭親對方臉蛋，要不是被馮紫英拉開，你們都要在一起滾草地了?！?p> “額……能在一起打架，應(yīng)該是一處頑的吧？”
“頑不到一處去，姓仇的跟我們姓賈的歷來不對付，有一兩代的恩怨?！?p> 世仇？那沒法子了。
賈蓉只能退取其次，向宗成詢問：“官窯那里可有門路？”
“自前朝始，各處官家磚窯都被民間窯主承包，買是能買得著，只是那價格比自己建窯燒磚還貴?！弊诔烧f道，“蓉爺其實(shí)哪需為磚發(fā)愁，我們從工部營繕?biāo)境鰜淼?，都是燒磚的好手。連宮里所用的‘臨清磚’也是我們營繕?biāo)局频?。?p> 其他匠人也紛紛附和，水泥他們不懂，燒磚他們還不懂嗎？營繕?biāo)臼亲鍪裁矗康谝粋€活就是燒磚，專業(yè)燒磚。連生產(chǎn)‘臨清磚’的臨清地界都立了個營繕分司。
賈蓉點(diǎn)頭，族里那些人絕對不能慣著，他們不是要幾千兩銀子嗎？
現(xiàn)在半個子都別想要了。不僅如此，賈蓉還在心底記上一筆，要好好清清這些人的陋習(xí)。
“蕓哥兒也別去其他地找磚了，薔哥兒去找賴升問個地廣的莊子，干脆磚窯水泥窯弄一處。賴升若不給你，就問他現(xiàn)在珍老爺病著，府里誰在做主?！?p> 賈蓉就要看看這些旁支外房和府里下人給不給臉，真等到自己親自去找，可就沒那么客氣了。
過了片刻，薔哥兒帶著賴升親自來了。
賴升見了賈蓉便急忙道：“我雖是府里管家也只做點(diǎn)府里瑣事，各處莊子向來是老爺在管著，莊子情況……除老爺外沒人去過幾次。歷來是各地莊頭把銀錢送到府里，各處山水田畝具項(xiàng)，怕老爺自己也不大清楚?！?p> 賴升在府里呆了幾十年，許多事也看得通透。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府里也一樣，一代家主一代仆。瞧瞧曾經(jīng)勞苦功高的焦大，那可是救過老國公命的忠仆，現(xiàn)在還不是狗嫌的頑意？
封建社會仆人的一切都是主子賜的，你的主子有權(quán)，仆人也能跟著被瞧上幾眼。你主子失了勢，當(dāng)仆人的哪有好日子過。
諸如什么‘伺候過家里長輩的人，哪怕是貓兒狗兒的，都比年輕的主子尊貴。”
這種話，在寧國公府行不通。
老管家生怕賈蓉誤會，急切解釋著：“老仆只能親自領(lǐng)著大爺?shù)角f上看看，尋個可建窯的地?！?p> “也好，正好看一看家里各住莊子情況。聽老爺以往提過，這幾年來多地的莊子總會受些災(zāi)，送來的錢一年比一年少?！?p> 賴升聞言心里一驚，暗道這位爺今兒又被誰惹著啦？但愿幾個莊主懂事才好，不然……
“備車吧，我們一起都去看看?！辟Z蓉笑著，對寧國府在都外的莊子好奇起來。
路上，身為府里總管的賴升給賈蓉介紹著寧國府幾處莊地的來歷。
“東北黑山村的莊地是本朝起事時賞的，神京都外的莊地有太祖皇帝賜的，也有老國公掙來的。一代代分下來，只剩這幾處莊地了。
到了敬老爺這一輩，各地莊子與府里聯(lián)系也少了，只在進(jìn)租是來一趟。等珍老爺當(dāng)了家，來進(jìn)租的也就只剩幾個莊頭了?！?p> 賈蓉知道很大幾率外面的莊主莊頭都不是東西，可這些話從賴升口里說出來，總聽著不舒服。這老家伙在給自己上眼藥了，也不想想你們賴家是什么情況。
當(dāng)賈珍病重，賈蓉在府里的角色也開始轉(zhuǎn)換，個人的利益也與寧府利益靠攏。賴家和莊主們偷的寧國府的錢，就等于是在偷賈蓉的錢。
賈蓉也沒給賴升好臉色，譏諷道：“可不嘛？天高皇帝遠(yuǎn)，總有管不到的地方。我就聽說你們賴家也有一個出府的，不僅在外頭買了莊子，建了園子。自己在府里過公子哥兒的生活，從小由丫頭、婆子、奶媽捧鳳凰似的養(yǎng)著，一雙眼睛都長頭頂上了?！?p> 賴升尷尬的笑了笑，道：“全憑兩府厚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