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寧府太爺賈敬壽辰

　　又過了幾日到了賈敬壽辰。

　　一早兒賈蓉先到了尤氏院請安，又至宗祠邊凈室去請了賈敬安。

　　“今兒乃太爺壽辰，太太特意吩咐孫兒一早就來請?zhí)珷?。過些時辰家里各處親友也該來了，全都想著給太爺磕頭了。”

　　賈敬閉目打坐，渾然似沒聽見般。如入定老僧，半晌也不應(yīng)答。

　　蓉哥兒等了會，又道：“有先行的小廝報話，四王八公幾家的人都在路上了，連北靜王也親自來了，太爺總該見見?！?p>　　賈敬還是未答，到時嘴鼻發(fā)出了輕響，像是剛醒來。

　　“我與人間早無牽掛，生辰俗宴只會再惹塵埃?！辟Z敬也不睜眼，慢慢悠悠答了。“你會罷！”

　　我就知道！

　　賈蓉心里早有的預(yù)料，寧國府的太爺雖沒再食用金丹，氣色也好了許多，可依舊不理俗事。若不是賈蓉每日來請安，這太爺怕連家人都要忘了。

　　賈蓉再道：“前兩日孫兒媳婦已去西府請了小姑姑，小姑姑今兒過來，太爺也不見一面？”

　　“不見?！?p>　　說罷，賈敬再次進(jìn)入神游之中，任賈蓉如何說詞也不應(yīng)答。只在賈蓉走后，才款款站起身來，停在窗邊不知看向如何。

　　寧國府漸漸的就有人來。

　　先是賈薔、賈蕓來看了各處的座位。薔哥兒問：“有什么玩意兒沒有？”

　　下人答道：“我們爺命奴才們找了一班小戲兒并一檔子打十番的，都在園子里戲臺上預(yù)備著呢?！?p>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寶玉都來了，尤氏、秦可卿接了進(jìn)去。尤氏的母親已先在這里，大家見過了，彼此讓了坐。

　　除了這幾位夫人太太外，一眾姑娘也跟著進(jìn)來，各個臉上洋溢著喜氣，唯獨(dú)年最小的惜春冷眼看著。

　　由于今兒沒去義學(xué)，寶玉才與眾人招呼便迫不及待找鯨卿玩去了。又惹得林黛玉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許久，哪怕沒蹤影也不舍挪開目光。

　　只輕嘆一聲幽怨。

　　秦可卿見了，攜上林姑姑坐下。

　　因?qū)氂窨傇诹x學(xué)后來東府找秦鐘，因此林黛玉也常來可卿院子。她二人自此更加親厚，甚至黛玉許多心底話也與可卿來說。

　　王夫人則是向尤氏問起賈珍來：“前幾日聽你大妹妹說，你家老爺身上又有些不好，到底怎么樣了？”

　　尤氏道：“老爺自那時受了傷，請了王太醫(yī)調(diào)理幾日也算醒了。只沒過兩天又發(fā)了病，嘴也不說，一天比一天沒精神。鳳姐兒生日那天，突然不知怎么的老爺更癡了。又請了馮紫英的先生張友士和鮑太醫(yī)看過，吃了幾味定風(fēng)、固元的藥，只能每日睡著。”

　　幾人說上幾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脑挕?p>　　沒一會，賈蓉進(jìn)來了，給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及眾姑姑都請了安?；亓擞仁系脑?，“方才我給太爺送食去，太爺囑咐修道關(guān)鍵處，不得受打攪。讓各家小的少的勿去請安，只叫太太好生伺候著太爺太太們，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嬸子并哥兒們。”

　　尤氏點(diǎn)頭與眾夫人說了聲見諒，今日怕是一面也見不上了。

　　惜春依舊如旁觀者一樣看著，既不說話，也不笑顏，冷淡的很。

　　賈蓉瞧了這位小姑姑一眼，沒說什么，與眾人告離退了出去。

　　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們在這里吃飯，還是在園子里吃去?有小戲兒現(xiàn)在園子里

　　預(yù)備著呢?！?p>　　王夫人向邢夫人道：“這里很好?！?p>　　尤氏就吩咐媳婦婆子們快擺飯來。門外一齊答應(yīng)了一聲，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時擺上了飯，

　　尤氏讓邢夫人、王夫人并她母親都坐上，她與鳳姐兒側(cè)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相笑道：“我們來原為給大老爺拜壽，這豈不是我們來過生日來了么？”

　　鳳姐兒說：“大老爺原是好養(yǎng)靜的，已修煉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們這么一說，就叫作‘心到神知’了?！?p>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里笑起來。

　　另一邊蓉哥兒并賈薔、賈蕓接待著。

　　賈薔原就在寧國府長大的，與蓉哥兒一同接待親友也屬正常。反倒是賈蕓原先在賈家也不受待見，如今在蓉哥兒手底做事，大家也都客氣了許多。

　　賈家寧榮兩府除了遠(yuǎn)在平安州的賈璉外，都到了外房的子弟也來不是少。如賈菖、賈菱、賈瑞等更是不曾缺席，甚至差點(diǎn)被踢出族的賈芹、賈珖也來了。

　　賈芹畏畏縮縮地走到蓉哥兒身邊，問道：“蓉哥兒，近來可好？”

　　蓉哥兒心里雖瞧不上他，但也沒給賈芹甩臉子。今兒終究是賈敬的壽辰，來者是客。

　　賈蓉笑著反問道：“芹哥兒了？可好？”

　　“不好?！辟Z芹苦笑著搖頭，道：“蓉哥兒應(yīng)知自從我接了那差事，得罪了族里不少人。各房太爺都瞧不上我，現(xiàn)在手頭……”

　　“沒錢啦？”

　　賈芹不好意思的點(diǎn)頭道：“是?！?p>　　他與賈珖自從接下在族里清理謠言的活，家里的子弟也不跟他一處了。成了人人嫌棄的對象，生怕哪天說錯了話，讓賈芹抓到把柄來兩府告密。

　　賈珖則怨恨賈芹讓自己賠了銀子，也不待見他。

　　現(xiàn)在唯一兩個還跟他來往的也就剩下賈菖、賈菱了。這兩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跟賈芹相處不過是想贏他手里的銀子。

　　現(xiàn)在賈芹手里銀子輸光了，家里又不富裕，母親孤寡在家也沒太多進(jìn)益?，F(xiàn)在是真的窮，連平日自己的開銷都支撐不住了。

　　蓉哥兒也多少知一些他的遭遇，問：“那芹哥兒的意思是？”

　　“我想在蓉哥兒手里討個差事，就跟蕓哥兒、薔哥兒那樣?！?p>　　“他們的活，不是不讓你做，而是太累了。你做不了！”賈芹現(xiàn)在雖然慘，可蓉哥兒可不信任他，哪里會讓這家伙到自己水泥窯去。笑道：“你今年的任務(wù)就是好好整整那些嘴上沒把的，做好了，到大祭時我私人多分你些銀子?！?p>　　芹哥兒臉上為難，從現(xiàn)在到除夕大祭可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哪里等得了。

　　“那個……我現(xiàn)在很缺……能不能先支點(diǎn)？”

　　“……”賈蓉疑惑的看了眼這家伙，好歹就住在后街的榮國府外房子孫，怎么會混到這份上了?！翱梢韵戎?，不過你要是事情沒做好，可別怪我那時不客氣。”

　　芹哥兒這才千謝萬謝。

　　等一起吃過飯了。

　　賈赦急急忙走了，只稱家里有事。賈政則不喜看戲，也不愛熱鬧，也回了家。剩下的都被賈蕓、賈薔拉著過去聽?wèi)蛄恕?p>　　不多時，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三家王爺，并鎮(zhèn)國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壽禮來。

　　賈蓉一一接了，將各家禮單都上了檔子。領(lǐng)謝名帖都交給各家的來人，來人也各照例賞過，都讓吃了飯去了。

　　又聽北靜郡王到，寧國府大開中門，賈蓉領(lǐng)賈薔前院親迎。

　　不多時，賈蓉就見著門外進(jìn)了個生得美秀異樣的華服男子，年歲與他相當(dāng)，氣質(zhì)謙和。

　　水溶才進(jìn)門就阻了眾人大禮，道：“世交至誼，何需見外?！?p>　　北靜王說著讓王府各官抬進(jìn)壽禮，與賈蓉道：“你該是受老國公指點(diǎn)的蓉哥兒了，氣質(zhì)果真不俗?！?p>　　賈蓉謝了王爺夸贊，又要領(lǐng)王爺進(jìn)堂。

　　北靜王心急問道：“老世翁可在？”

　　“太爺在凈室修行，今日也未出來?！?p>　　水溶似乎早有預(yù)料，真情笑道：“小王五更入朝，公事一畢，換了便服急急前來，只為給老世翁賀壽。說來小王乃世翁晚輩，今日應(yīng)當(dāng)前去請安的?！?p>　　寧國府里眾人聽了這一言，皆是一驚。連賈蓉也忍不住對水溶刮目相看。

　　眼前這個郡王不僅沒有任何不滿，反而還說要自己前去請安。

　　賈蓉猶豫著不知怎么答應(yīng)。

　　水溶卻催著要見老世翁當(dāng)面賀壽，他身份甚高，寧國府里也不敢不應(yīng)。賈蓉到也沒多想，只當(dāng)別人來賀壽想見壽翁一面而已。

　　蓉哥兒讓賈薔招待了北靜王府的各官，自己領(lǐng)著北靜王水溶前往賈敬凈室。

　　才過儀門，就見著這個偏僻院子穿堂緊閉，讓賈蓉硬生生在自己家里吃了會閉門羹。

　　怎么回事？

　　門咋關(guān)上了？

　　早上過來還是好好的！

　　“我去喊門吧?！辟Z蓉道。

　　北靜王水溶卻搖了搖頭，拉住賈蓉，緊盯著穿堂大門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老世翁道行越來越深，是小王無緣吧。”

　　水溶沒再強(qiáng)求要見賈敬，又問了賈珍的現(xiàn)狀，蓉哥兒一一回了。

　　“你我都是年幼當(dāng)家，以后兩府得多走動才是。”水溶說著，從腰帶上解下一面玉來，交予蓉哥兒手上。“將來若有不便之處，可去王府尋我。”

　　賈蓉的腦子是嗡嗡的，什么個情況？

　　就看著北靜王水溶對著這院子穿堂大門行了晚輩禮，把姿態(tài)做足才罷！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水溶既沒見到賈敬，于是在寧國府里未曾停留。

　　“可真是奇怪。”賈薔將北靜王府的禮單遞上，“他家的賀禮過分貴重了?！?p>　　“是啊?！?p>　　賈蓉聯(lián)想道水溶奇怪的舉動，只覺得手中的禮單分外的沉重。

　　看來寧榮兩府還有許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自己不應(yīng)該收他玉佩的。

　　蓉哥兒暗道一聲，現(xiàn)在收了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兒。

　　心底又覺得賈敬這人奇怪起來。

　　若說他荒唐不理家事，也確實(shí)是這樣。可賈敬偏偏又曾透露自己避世修行和宮里某位有關(guān)，當(dāng)下又有北靜郡王親自賀壽。

　　偏這位太爺還讓人把穿堂大門給關(guān)了，不見任何外客。

　　面對堂堂北靜王，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事情一時想不通，也不去想了。與賈薔先回了天香樓，樓里聽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并鳳姐兒一塊聽?wèi)?，各房老爺則在凝曦軒唱樂喝酒。

　　尤氏問：“北靜王離了？”

　　“送了禮，沒聊上幾句就離了?！?p>　　尤氏不再多問，鳳姐兒先開口了，道：“可見著你寶二叔沒？才一轉(zhuǎn)眼工夫人就跑了?！?p>　　蓉哥兒回道：“寶二叔與秦家兄弟在樓外與一眾丫頭小子采菊花了，侄兒見他們玩得興起，也就沒打攪?！?p>　　王夫人斜了賈蓉一眼，沒話說，只專心看戲。

　　賈蓉也沒在這里多停留，找上可卿林黛玉幾人說說笑笑。

　　晚時，戲全點(diǎn)完，方才撤下酒席擺上飯。吃畢，喝茶，榮國府眾人又辭行。

　　角落里，寶玉拉著秦鐘的手兒，小聲道：“說好了，明日可得到西府來?！?p>　　偏這話被賈蓉給聽了，扭頭看去只見秦鐘一副女兒姿態(tài)羞著臉道：“今晚我便跟姐夫姐姐求一求，讓我搬你那一同住去?！?p>　　賈蓉眉頭跳了跳，先將榮國府眾人送上了車。回頭卻見寶玉與秦鐘還不肯松手，心里大罵：這野牛肏的！

　　蓉哥兒悶聲道：“寶二叔，該上車了?！?p>　　“哦，我就來。”寶玉回了聲，又在秦鐘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惹得秦鐘羞紅了臉滿懷期待。

　　氣得賈蓉當(dāng)即將寶玉抓上了鳳姐兒在的車上，回來時又給秦鐘瞪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