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庭院之中。
余老負手而立,望著明月,眼神飄忽不定。
一旁,林清淵正背靠欄桿,玩弄著剛剛掌握的儲物之法。因為還不熟悉的緣故,他還得生疏的掐出一個個訣印,以此來引導體內(nèi)元精運轉(zhuǎn),與其通靈。
“怎么樣?”
余老收回目光,看向林清淵。
剛剛他就已經(jīng)把后者所需要的藥材全部給他了,看樣子儲物之法用的還算順暢。
林清淵撓撓頭,小臉憋得通紅,后知后覺道:“余老前輩,我們非親非故的,這么好用的東西你干嘛教我呀?”
他娘可說過: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白送的東西萬萬不能要。
之前答應的太過爽快,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剛剛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奪那一絲機會?救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余老不答反問道,眼神之中盡是謔戲之色:“當真的只是不知者無畏?還是說你是看上人家大小姐的美貌了?想要出出風頭?同時讓人家欠你個人情?讓她以身相許?”
此時,全卯正好從房間里面出來,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也不知道老人這話,到底是說給跟誰聽的。
“我……我沒有想那么多?!?p> 林清淵紅著臉,羞赧道:“小時候,我很喜歡在一間藥鋪借書來看。有一本醫(yī)書內(nèi)封面寫有一道批注,讓我記憶猶新,它說‘醫(yī)者仁心,救人大于天命’,我覺得很有道理!當醫(yī)者嘛,當然要心懷天下,以救濟天下蒼生為己任吶……所以我就出手了。”
嘩!
林清淵不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遠在萬萬里的聿灣島上,突然閃過一抹意志。
緊接著,他白爺爺那座藥鋪內(nèi)的某處,開始燃燒起一縷青色火焰。眨眼間便將后方那六字焚燒得干干凈凈,不留任何痕跡。
與此同時,某個正囂張著的倒霉蛋,赫然掉下一個大境界。
……
“哈哈哈!林清淵,這種不知道從哪里東拼西湊出來的話,你也奉為真理?你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嗎?”余老聽到此言,不由捧腹大笑道。
“字面意思唄?前輩可否教我?”林清淵弱弱答道,他還真沒深究過這個問題。
全卯扯扯嘴角,扭頭就走。
老師一旦準備講道理,唱單簧都能講好久,她還是一會兒再去道謝為好。
余老頷首,也顧不上他那個喜歡見外的弟子:“首先,醫(yī)者仁心這句話很對。什么是仁?“仁”是人的本性,是人與禽獸的本質(zhì)區(qū)別。圣人云: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什么意思?這是儒家圣人的道理,字面意思。讓你們遇見不幸事,先動惻隱之心。但后面的救人大于天命,真的就大錯特錯了……”
講到儒家圣人的道理處,余老不禁嚴肅道,猶如一個傳道受業(yè)的學塾夫子:“圣人又云: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哎呀,我跟你說這個干嘛?放正,你記住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救人可以,但絕不能為救人而將自己置之死地!因為那叫迂腐!”
“更何況,你想啊。救人大于天命,那他說的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你要是碰到一個就救一個,萬一救了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你不也成幫兇了嗎?你個傻小子!……”
林清淵就老老實實在站好聽著,懵懵懂懂,倒是有些醍醐灌頂?shù)囊馑肌?p> 話畢。
余老這才猶意味盡的咂咂嘴,看著似乎還在回味的林清淵,忍不住哀嘆一聲。這娃子這么對他胃口,怎么不讓他早幾年遇到呢,如今以他這殘破心湖,連再收一名弟子的資格都沒咯。
林清淵問道:“那前輩剛才在藥鋪,明明連我的身份都不清楚,為何救我。”
余老撫須,故作高深:“你小子可曾聽聞:袖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林清淵茫然搖了搖頭。
余老笑容微微一頓,又道:“那‘黃陵老道’的名號總有所耳聞吧?”
林清淵努力想想,還是搖頭。
余老汗顏,心中笑罵這真是狗屁的好地方,延壽的確是延壽了??伤邳S陵國能叱咤一方的實力,到了這居然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這算怎么一回事?
南渝啊,南渝,那皇室究竟是怎么想的?
余老最終唉嘆口氣,也不賣關(guān)子了:“看你順眼罷了……另外,也是因為卯兒她們救下了你的伙伴?!?p> “流云非?”
林清淵若有所思:“余老前輩,還沒告訴我,您為什么要教我袖里乾坤呢?!?p> “有一半,是因為我與余家是故交,正好替卯兒還你一個人情?!?p> 沒等到下文,林清淵只好再問:“那另一半呢?”
余老摸著雪白胡須的手一頓,神色有些無奈,另一只手掌隨即落在林清淵天靈蓋上,隨后又指著他們頭頂?shù)囊箍铡?p> “另一半在這?!?p> 林清淵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那本該是明朗的夜空,此刻被大片大片烏黑如墨的黑云給籠罩。黑云之中,有著條條充滿毀滅韻味的雷龍在不斷翻滾,時而奔騰而出,咆哮一聲,響徹天際!
忽然間,烏云被破開,有著數(shù)十道天雷一同奔涌而下!
那是要給這個膽敢窺視覬覦他們的螻蟻一點教訓!
林清淵連退數(shù)步,身體開始自主顫栗,在這天雷面前,他居然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轟隆”一聲巨響。
天雷在他耳畔炸開,直接讓他失去了知覺,癱瘓在地。
等他再次反應過來,一切都已恢復平靜。
余老正一臉戲謔的盯著他,遠方的天空之上依舊明朗,哪還有有什么烏云和雷龍?
林清淵驚魂未定,不敢相信剛剛真實的一切都是幻覺,呆呆問道:“那是什么?”
“天雷!也是我的劫數(shù),老頭子我馬上就要渡天劫了,這次恐怕是過不去咯!身下無子,就想著廣結(jié)善緣嘛,算是最后做點好事吧?!?p> 余老直言不諱,眼神黯淡幾分,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知曉自己何時將死,卻無能為力吧。
好在他也活夠了,此間無憾!
“好了,小家伙,你右手的傷需要你自己靜養(yǎng),我要是幫你,反而對你沒什么好處,你快回去吧?!?p> 余老揮揮手,提起精神開始趕人。
畢竟酒壺已經(jīng)送人了,想喝點好酒就得找全家要了,要是被林清淵看到他酒鬼模樣,他那世外高人的形象就得破碎了。
林清淵從地上爬起,再次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余老坦然受之,罷罷手。
……
林清淵離去,回房去找流云非。畢竟他對全家不熟,沒人領(lǐng)路免得迷路。
不久后。
柳嫣然拽著他倆的耳朵走出了全家大門,惹得路上行人對他們投來陣陣怪異目光。
“流云非,你們咋會在全家?”林清淵偏著頭悻悻問道。
流云非揉著自己的肚子,眼神幽幽看著中間的柳嫣然,只得真假參半道:“我出門后,準備去喝點小酒。正走在路上,居然看見一小巷里有人調(diào)戲小姑娘!我靠!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堂堂七尺男兒,能視而不見嗎?我想都沒想,直接沖上去跟他們動手了!”
“后來呢?繼續(xù)說?。俊?p> 瞧得流云非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的意思,柳嫣然眉目一橫,道。
流云非被她這眼神盯得發(fā)毛,接著心虛道,“后來……出了億點小意外,誰知道那個小姑娘居然是個托……我就吃了點小虧?!?p> “幸虧嫣然師姐和全卯師姐路過,把我給救了下來!然后我們就一起懲奸除惡,順便到全家做客來了……”
林清淵汗顏,暗自決心以后得少管閑事,至少在這之前一定要先看清楚。
“所以說,你們這兩個小屁孩,沒點實力就不要逞英雄。要是流云非沒遇到我,要是林清淵沒遇到那個余老,你們的下場你們想過沒有?”
“要是我沒遇到余老,我也不會去到全家呀。( ̄□ ̄;)”
“重點是前面那句??!笨蛋!(╬ ̄皿 ̄)”
“圣人有云,見義不為,無勇也!-(﹁﹁)-”
砰!
“我叫你圣人云……(σ╬?д?)σ”
“~師姐你不講道理!(TロT)”
“你跟那群揍你的人講去吧!還有你!(╬▔皿▔)”
砰!
“???師姐我啥也沒說呀!(/▽\)”
“我不管,正在氣頭上呢!凸(╬ ̄皿 ̄)凸”
“……”
三人漸漸遠去。
“就是他們!”
“老三,你可別搞錯了?!?p> “不會錯的!相信我!他們絕對身懷異寶!”
一座高樓之頂,數(shù)名黑袍人盯著三人離去的背影。為首之人從小腿外側(cè)摸出一把匕首,眼眸中盡是炙熱,剛想跟上去,突然覺得脖頸一涼,眼前漆黑一片,沒了知覺。
明月之下。
全卯一身白裙,傲然的盯著下方幾具無頭尸體,手中長刃還在滴著鮮血,長發(fā)隨著裙擺無風自起。渾身英氣,好不威風。
余老坐在屋檐之上,手中拿著一個酒壇,不斷往嘴里送著。
那份屬于醫(yī)者高手的氣勢全無,看見這一幕,全然像一個酒瘋子,癡笑叫好。
……
再上。
老人也沒有注意到。
在這方天域之上,有一道淡淡的金色字體成型,抗住了那道道具有毀滅性的天雷壓力!
整個金色字體布滿了存粹的浩然正氣,頂著黑云扶搖直上三百丈!
將雷龍的神性磨滅些許,這才再度散為無數(shù)秋風,重新回歸天地間。
有幾縷秋風回到那座藥鋪。
它們縈繞著鋪子前的那棵枯萎楊樹,隨后悄無聲息的潛了進去。
楊樹枝干隨之狠狠一顫,卻是沒抖下一枚落葉,反而在那樹冠冠頂,有著一根充滿生機的碧綠枝丫,以蠻橫的姿態(tài)生長而出!
直到長出一人手臂長這才停歇。
枝丫上開始冒出諸多綠芒,幫助它開枝散葉。
每一點綠芒,便是一份善意,一眼望去,大大小小數(shù)不勝數(shù)。
夏去秋至,卻是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