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事
政教處主任還沒來得及看清進(jìn)來學(xué)生的長相，就朝著他大聲喝道，“過來！”
那個男生腳步頓了一下，然后很聽話地向這邊走了過來。
不過等看清楚走過來的是聞穆，政教處主任立馬來了個大變臉，從怒氣騰騰變成笑容滿面。
林檸看著政教處主任變臉的本事，相信要不是他們?nèi)齻€在這里，政教處主任或者還會拉著手慰問一下，遲到是不是哪里有些困難？
意識到旁邊還有三個人，政教處主任假裝咳嗽幾聲，端正了自己作為政教處主任的威嚴(yán)，“你也去那邊站著?！辈贿^聲音明顯柔和許多。
林檸在心里感嘆，果然在社會上有錢就是大爺，在學(xué)校里有成績就是“大爺”。
在聞穆站在周宋宇旁邊的時候，周宋宇還面無表情往后面退了一步。
聞穆偏頭看了周宋宇一眼，周宋宇絲毫不懼，和他對視起來。
在政教處主任問清楚聞穆遲到的原因后，他今天早上的火終于忍不住了。
做好事？現(xiàn)在的學(xué)生以為做好事就可以隨意遲到了嗎？
其他學(xué)生也就算了，聞穆怎么也——
在問清“遲到四人組”的班級后，教務(wù)處主任手指顫抖指著四個人嚷嚷道：“你們高一（8）班今年是要爭榮譽(yù)班級嗎？怎么所有好人好事都讓你們給攤上了?！?p> 將四個人說教一頓，政教處主任轉(zhuǎn)身拿起手機(jī)，撥打電話。
“喂，是王老師嗎？”
“你們班里有四個遲到的學(xué)生被我在校門口抓住了，你趕緊過來一下?！甭曇艉苁羌贝賴?yán)厲。
不過很快想起什么，咳嗽了一聲，聲音變得柔和許多，“算了，你慢慢來吧，不用慌張，我們在校門口等你?！?p> 在政教處主任打電話的間隙，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悻悻然。
班主任王景林是小跑著過來的。
看著王景林的跑步動作，政教處主任的心一顫一顫的，不遠(yuǎn)處就喊他，“慢點(diǎn)慢點(diǎn)，別跑了?！?p> 王景林這才放慢了步伐，改為走路。
等王景林來到這邊，政教處主任瞥了一眼他身下的腿，關(guān)切道：“沒事吧？”
王景林?jǐn)[了擺手，原地踏步了幾下，表示自己完全沒有問題。
政教處主任這才放下心來，開始控訴“遲到四人組”。
“你看看，他們這四個人剛剛開學(xué)第三周就集體遲到，我往年一年都抓不到這么多遲到的?！闭烫幹魅晤H有些恨鐵不成鋼，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輸出道：“他們不僅遲到還編出謊話來騙老師，前兩個一聽就是謊話，哪里有扶老人過馬路還記得人家的電話號碼的，那些老人是把家里的電話號碼貼腦門上了！至于第二個說的倒挺合理，但可信度仍然不高?！?p> 林檸聽到自己“可信度不高”，剛想要反駁，就看到氣得面紅耳赤的政教處主任，就想著還是等政教處主任把話說完吧。
“至于聞穆？”
政教處主任這才想起來，剛剛自己一聽他也是做了好人好事，便什么也沒問，直接讓他站到了旁邊。
這才想要問他，“聞穆，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老太太的聲音打斷了，“你們這里是川海一中嗎？”
王景林上前招呼道：“大娘，這里就是川海一中，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老太太笑著擺了擺手道：“沒什么大事，我就是來找一個你們這里的學(xué)生，個子高高的，長得很好看。他剛才撿了我的錢包放在了警察局，我特地來感謝一下。”
老太太說完，往旁邊一瞥，正好看到了站在那的聞穆。
于是便指著聞穆的方向?qū)ν蹙傲值溃骸熬褪撬褪撬?，我剛才在人家警察局的錄像里看到的就是他。?p> 老太太的聲音，周圍幾個人都可以清晰聽到，齊齊向聞穆望去。
老太太走過去，親切拉著聞穆的手，“這小伙子比錄像里看到的還好看。”
聞穆一時還沒有辦法適應(yīng)這么近的距離，身體緊繃，只能扯著嘴角對老人笑了笑。
老太太看到聞穆站在這里，以為聞穆因?yàn)閹土俗约憾鴮?dǎo)致受罰，忙對著一看就是管事的政教處主任道：“老師，我們可不能因?yàn)閷W(xué)生做了好事，就罰他們。”
教務(wù)處主任訕訕笑著，解釋道：“大娘，他們是因?yàn)檫t到被罰站在這里的?！?p> “做好事遲到還要被罰，那以后豈不是大家都不敢做好事了，這整個社會不就變得冷心冷情的了。我們不能讓他們沒還進(jìn)入社會的時候就對社會失望吧？”老太太說完，還要反問一句，“老師，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政教處主任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連忙道：“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那你還不趕緊讓他們回教室，多站在這里一分鐘，他們就會對這個社會多失望一分鐘?！?p> 政教處主任只能照做，擺擺手無奈道：“你們先回教室吧！”
四個人聽到主任的赦免，又不約而同齊齊看向王景林。
見王景林也沖他們擺了擺手，四個人才敢放心回去。
臨走時，老太太還從提著的袋子里拿出一個蘋果，拉著聞穆背著眾人，悄摸道：“我就這一個蘋果，昨天我去我兒子家里，我孫女送給我的，現(xiàn)在奶奶把它送給你。”
聞穆連忙拒絕，“奶奶，我不能要?！?p> “怎么不能要，就是一個蘋果，難道你是嫌一個太少。”老太太佯裝生氣。
見狀，聞穆只能收下，向老太太道了聲謝謝。
“說什么謝謝，要謝謝也是我老太太謝謝你。好了，走吧，去上課吧！”老太太拍了拍聞穆的肩膀。
四個人跟老太太、王景林以及政教處主任依次打了招呼，“奶奶再見，老師們再見?！北阈∨苤淌业姆较蛉チ恕?p> 老太太看著四個人青春活力的的背影，對王景林夸道：“你看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多好，又長得好看，又有禮貌?！?p> 又聽到長得好看，王景林：“……”老太太你只看臉嗎？
“你們要對他們有點(diǎn)耐心，不要動不動就罰這個罰那個?！边@話明顯是對著一旁的政教處主任說的。
政教處主任只能連連道：“好好好。”
四個人本來是小跑著，但聽到下課鈴聲后，便放慢了腳步，走了起來。
周唐宇開口對著聞穆笑道：“聞穆，這次多虧了你。本來我以為這次的檢討書寫定了呢？誰知道你竟然來了個大反轉(zhuǎn)。”
聞穆沒說話，只是默默向前走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對周唐宇剛才說話的回應(yīng)。
此時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言的周宋宇，抬起頭，淡聲道：“謝謝?！?p> 聞穆朝周宋宇彎了彎唇，溫聲道：“不客氣?！?p> 見兩人的氣氛有所緩和，周唐宇伸出雙臂，搭在兩人的肩膀上，“這就對了嘛，大家都是好兄弟，生生世世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再鬧別扭了。你們兩個鬧別扭，害得我都——”
不敢隨意說話。
話還沒說完，周宋宇將周唐宇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扯開，瞥了聞穆一眼，匆匆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快步離開了。
看著周宋宇的背影，周唐宇揉了揉自己剛剛被扯開的胳膊，沒好氣道：“什么時候脾氣變得這么差了，現(xiàn)在連兄弟之情都不顧了。”
說完，有些抱歉，跟林檸和聞穆解釋，“他就這狗脾氣，你們別生氣。”
林檸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放在心上，剛剛突然那樣一看就不是針對自己。
林檸默默瞥了一眼聞穆，心想，這兩個人的恩怨頗深?。?p> 聞穆沒有說話，定定看著周宋宇遠(yuǎn)去的背影，眼神黝黑。
課間，林檸從走廊的公用飲水機(jī)接完水回來，剛要走進(jìn)教室的時候，突然被叫住。
“同學(xué)，能麻煩你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聞穆嗎？”男人高瘦，戴著眼鏡，語氣溫和道。
林檸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稍微等一下?！?。
林檸走到座位，將水杯放在課桌上，推了推里面的聞穆。
聞穆仰起頭，眼神帶著詢問。
林檸側(cè)身，讓聞穆能夠看到后門，指了指剛剛喊住自己的人，“那個人應(yīng)該有事找你。”
聞穆向后門望去，看到那人的時候，眼神中明顯帶了詫異和一絲親近。
見聞穆向自己這邊看過來，男人也笑著，并向他擺了擺手。
聞穆向林檸道了聲謝，然后起身向門口走去。
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然后一前一后離開。
周宋宇懶洋洋托著下巴，眼睛不經(jīng)意瞥向后門，看著聞穆身邊的人眼神突然定住。
他是——
兩人站在教學(xué)樓一側(cè)的花園里。
因?yàn)榈胤奖容^偏僻，很少有學(xué)生來這里，安安靜靜很適合談話。
范慶坤看著自己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好苗子，再度挽留道：“聞穆，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以你的資質(zhì)，拿下金牌肯定不是問題?！?p> 聞穆沒敢看老師殷切的眼神，看向旁邊，輕聲道：“老師，我現(xiàn)在根本沒有辦法去參加任何競賽?！?p> “唉！”范慶坤嘆了口氣。
一切都是天意作弄人！
看著眼前聞穆，他又想起一年多前那個崩潰無助的孩子，明明還沒有成年，但是家里所有的重?fù)?dān)都壓在他身上。
范慶坤拍了拍聞穆的肩膀，鼓勵道：“不參加競賽，那就好好學(xué)習(xí)，準(zhǔn)備高考?！?p> “我問過你班主任了，他說你這個成績，高考時，正常發(fā)揮，拿到省狀元不是問題。”
為了緩和氣氛，范慶坤佯裝全身上下打量聞穆，“你說說你——”
面對老師突然的話，聞穆不解，問道：“怎么了？”
“長得又高，又帥，學(xué)習(xí)還好，學(xué)校里是不是有許多女孩子追你？”
聞穆輕笑，順著話，接道：“不多，也就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個六個七八個吧！”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狈稇c坤笑道。
不過見聞穆這樣說話逗趣，他也沒那么擔(dān)心了。
算了算快該上課了，范慶坤道：“你先回去吧！”
聞穆剛想要抬腳，又轉(zhuǎn)身對著范慶坤，真誠道：“謝謝您，老師?！?p> 看著聞穆，范慶坤感慨良多，有許多話想說，但最后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叮囑道：“好好照顧自己?！?p> 聞穆認(rèn)真回了個“好”后，轉(zhuǎn)身離去。
范慶坤自己又獨(dú)自在小花園里站了會，剛想要離去，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老師請等一下?！?p> 第三節(jié)課，上課鈴響起后，前面周宋宇的位置都還是空的。
地理老師來到后，看到下面明顯空了一個位置，問道：“那個同學(xué)的位置怎么是空的？”
周唐宇也不知周宋宇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只好胡扯了一個理由，“老師，周宋宇肚子疼，他去醫(yī)務(wù)室了?！?p> 聽到后，地理老師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翻開書，看著講臺下的學(xué)生道：“那現(xiàn)在我們學(xué)習(xí)一下鄉(xiāng)村和城鎮(zhèn)的空間結(jié)構(gòu)，請大家把書翻到……”
講臺下的周唐宇看了老師沒有過分追究，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氣，在心里罵罵咧咧，今天都學(xué)會曠課了，看我回家不告狀。
林檸偏頭看了一眼前面的空位，還不等走神，老師就又講起新的知識點(diǎn)。
怕自己跟不上老師的思路，林檸只好集中精力看向黑板。
一旁的聞穆剛剛從外面回來后，就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不動，不知道在想著什么，眼睫鴉黑如羽，時不時顫動一下。
一直等到，第三節(jié)課上完，周宋宇才遲遲歸來。
“你去哪里了？”“怎么沒來上課？”“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很擔(dān)心？”，面對周唐宇一連串的質(zhì)問，周宋宇全都一言不發(fā)。
他看向聞穆。
此時，恰好，聞穆抬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幾秒后。
周宋宇向旁邊偏頭，單獨(dú)結(jié)束了這段對視。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枕著一個胳膊看向周唐宇這邊，“哥，我好累?！甭曇羯硢∏业统?。
看到弟弟這個模樣，周唐宇也不忍再責(zé)怪，心頓時軟了，輕聲道：“那你先睡會，等老師過來，我喊你?！?p> 周宋宇嗯了一聲后，就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