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引停下腳步，扯了扯胸口的衣服，衣物變重了。
實在是這片林子水汽陰沉，露重侵衫，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甚至有些不敢進(jìn)入靈視狀態(tài)，四周林葉繁密，枝頭掛水，周圍的環(huán)境啞然無聲，元素也是濕淋淋的冷淡。
“走不動了？”柏拉圖感覺到身后小男孩停下，回頭笑問。
牽引搖了搖頭，收拾好狀態(tài)，繼續(xù)背著石杖行走在枯枝腐葉上。
這次沒有很久，漫漫黑森林道路的盡頭，一隙光亮透出，兩人快步走了上前去。
在森林中空地上的，是一間小木屋，木頭中夾雜著黑色紋理，似乎是就地取材搭建起來的。
天上仍是積云不散，但白天的亮光仍然能夠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
木屋前豎著一塊牌子，木板上刻痕如蚯蚓爬地，是幾個古怪的字。
上面的字牽引不認(rèn)識，柏拉圖開口道：“這是蟲語，是一群地下生物編出來的語言，我也沒專門學(xué)過，大概是講生人勿近的意思。”
牽引禮貌地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聲，轉(zhuǎn)頭望向柏拉圖，卻發(fā)現(xiàn)柏拉圖目光虛望，仿佛沒有焦點。
已經(jīng)踏入門檻的牽引看見，柏拉圖眼中蘊滿了魔力，磅礴而純凈。
“走，咱們到后面去看看?！卑乩瓐D收回目光，眼神恢復(fù)如常，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牽引不明所以，跟著他繞到木屋的后面。
木屋之后，是一片湖。
牽引有些驚訝，倒不是說半山腰出現(xiàn)湖很奇怪，只是沒想到看上去不大的木屋，后面能藏下這么大一片湖。
湖水有漆的質(zhì)感，牽引蹲在湖邊，手探進(jìn)水中。
果然！和鐵匠鋪子里大缸里的雨水有相同的感覺，同樣陰冷，同樣沉寂。
牽引感覺有一道蛇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頭，只見一個滿天樹枝的女人正盯著自己。
“啊?！?p> 他嚇了一跳，跌坐在草地上，不知道何處生出的藤蔓纏上了牽引的手臂，滑膩如蛇。
牽引沒理會手臂上令人惡寒的藤蔓，他反瞪回去面前這個奇怪的女人。
女人由面無表情轉(zhuǎn)為緊皺眉頭，但并不是對著牽引，而是他的身后。
“這么大人了，還欺負(fù)一個小孩子，你這林妖倒也有趣?！卑乩瓐D的聲音從木屋外墻的拐角處響起，與此同時，藤蔓像是遇火退怯，消失無蹤了。
“你是誰？”被叫做林妖的女人保持一動不動的坐姿，沒有感情的聲音質(zhì)問著。
柏拉圖走到湖邊伸了個懶腰，伸手拉起牽引，然后向著林中女妖鞠了個躬，說道：“我是個吟游詩人，這是我的徒弟，我們旅行到這里，正是腹中空空，沒想到森林深處有人家，想來討點東西吃?！?p> 怕女人不信，邊說著還念了兩句詩。
“冬至的落日在山巔和樹林閃爍，還看到一條帶有發(fā)夾彎的峽谷。”
林中女妖就看著他在空地上表演，沒有說明態(tài)度，她當(dāng)然不會相信一個隨口講出自己身份，隨手解除自己法術(shù)的男人能是個什么詩人。
她沒出聲，從石頭上站起身來，轉(zhuǎn)身回屋。
柏拉圖和牽引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坐在那邊吧。”走進(jìn)小木屋，林中女妖拉起一張椅子，讓他們坐在餐桌旁，自己則走進(jìn)別的房間。
牽引打量著房間的內(nèi)部，不像從外面看上去那么漆黑一片，反而是有些溫馨的生活情調(diào)。
似乎是兩個人的房子？
柏拉圖悄悄指了指角落，牽引順著看去，原來是一只小小的林魔，毛絨絨地身體像是木頭做成的，是樹中誕生的妖精。
小林魔小心翼翼地打掃著墻邊的灰塵，大概是林中女妖的家養(yǎng)小妖精。
跟外面那些不敢靠近木屋的烏鴉和野生妖精不一樣，這只明顯要聰明一些，看上去還懂得禮貌。
“其實這位林妖小姐和小林魔都是差不多的生命，和我們不大一樣，是自然中誕生的族類。它們重天資，我們重特質(zhì)。”柏拉圖解釋著，“其實不止你看到的這些?！?p> 忽然一陣?yán)T聲響起，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看了兩人一眼，并沒有說話。
在門外等待，直到自己身上不再滴水，男人才走進(jìn)來關(guān)上門。
林中女妖端著一個石鍋走了出來，對男人說道：“是旅行到藤蔓小鎮(zhèn)的客人，我邀請他們喝點湯?！?p> 男人點了點頭，坐在了桌旁，開口道：“我是山后沼澤中的夜妖劫。”
柏拉圖看著他笑而不語，自稱夜妖的男人只得繼續(xù)說道：“魔法師大人此行，是要探究我們黑山的古怪天氣嗎？”
“正是?！卑乩瓐D沒再進(jìn)行虛掩的客套，而是直言說道，“我看得出來，你的誕生跟這湖中黑水與天上黑雨都有聯(lián)系，只是天上如山你如石，自然不可能是你弄出來的?！?p> 夜妖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稱是：“我沒這個能力?！?p> 柏拉圖問道：“如果我消除異象，對你影響大嗎？”
“這倒沒有什么影響，我已經(jīng)是獨立的人了。”
林中女妖盛好了湯，坐在最后一張椅子上。牽引看著碗里綠色汁液，有清香味道，他淺嘗了一口，眼睛發(fā)亮，三五口就喝完了一碗。
“大人不妨去山上看看，說不定會有收獲?！?p> 柏拉圖喝完湯，告別了這對妖精夫婦。
臨走時，深深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碗，沒有抬頭。
木屋興許是搭在了一條無形的山線上，再往上走，就不見樹木了，只有低矮的灌叢。
跟黑森林一樣，枝葉間有黑色浸染。
山頂是崎嶇的山石，后面是黃石山崖。
站在山頂感覺離低垂的黑云格外的近，好像一踮腳就能夠得到。
與頭頂黑云對應(yīng)的，是山下那一滴墨水湖，比林中女妖木屋后的小湖大上無數(shù)倍。
牽引看見湖的不遠(yuǎn)處的沼澤，問道：“那個夜妖，他是沼澤精嗎？”
“不是這樣算的?！卑乩瓐D道，“沼澤的精華，自然的神意，雨水的滋養(yǎng)，黑湖的吸引......這些機緣巧合的因素堆集在一起，才讓一只夜妖從某夜的沼澤里鉆了出來。其實你怎么叫他都可以，把他當(dāng)作這湖的水神或是水怪都可以?！?p> “水神啊?！睜恳蹲降搅烁信d趣的詞，“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回鎮(zhèn)子?！?p> 柏拉圖的法瞳之中，墨水湖中暗流涌動，中心凝聚漩渦。
耳朵豎起，隱約鐘鳴，世人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