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丘陵,有風吹動草葉的聲音,有紅馬蹄婭的響鼻聲。
三十多個青面獠牙的鬼怪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牽引身后,卻沒有發(fā)出一絲動靜。
牽引一言不發(fā)地與它們對峙著。
也許是因為一只眼在靈視狀態(tài)下,也許是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惡意,也許是因為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戰(zhàn)斗心血未冷,也許是因為柏拉圖就在身后。
總之牽引沒有露出半分怯意。
片刻后,鬼怪團裂出一道缺口,有一個體型稍大的鬼怪被簇擁著走了出來,它的臉上斜刻著一道貫通的可怖傷疤,似乎整張臉都曾經(jīng)被劈開過。
眼前的一幕讓牽引微微愣神,他不禁有些幻視幾個月前的那一晚,彼時自己失憶醒來,商隊首領(lǐng)的卡倫大叔也是從人群中走來。
踏著無比沉穩(wěn)的步伐。
這時柏拉圖也站在了他的身側(cè),看向?qū)Ψ健?p> 疑似鬼怪首領(lǐng)的人,同時對著柏拉圖和牽引說道:“請兩位上師幫助我們,零落丘陵山鬼部落愿將寶石奉上,我是如今的部落首領(lǐng),勘笛思?!?p> 柏拉圖聽完問出兩問:“所托何事?如何幫助?”他的目光描摹著對方面上的疤痕,做聆聽狀。
勘笛思雙手交疊,目光懇切,直言道:“我們山鬼一族世代居住于此,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每隔十年左右,都會有一名新的山鬼降生,加入部落,成為我們的新成員?!?p> “大約是三個月前,我們中還年幼的小山鬼“洛奇”無故失蹤了,尋遍方圓千里,都沒有發(fā)現(xiàn)蹤跡。剛才見這位小師傅施展魔法的高貴姿態(tài),以及感受到這位大師傅身上澎湃的魔力,抱有僥幸現(xiàn)身拜托,還望恕罪,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p> 牽引打量著四周,這里看上去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更不能藏多少人。當然,眼前的山鬼,看上去就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維去度量了。
眼下的情況他分辨不清事態(tài),所以閉著嘴巴,把決策交給柏拉圖大叔。
聽罷山鬼首領(lǐng)的說明,柏拉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說道:“我可以嘗試幫你用魔法搜尋,但不能保證有正確的結(jié)果?!?p> “太感謝了!”勘笛思青色的臉都有些鼓脹了起來,似乎是因為情緒激動,周圍的山鬼也興奮地交談起來。
柏拉圖輕輕一笑,他回頭望去,銅衣甲人正拽著車廂大步跑來,不多時,便停在了眾人跟前。
一招手,數(shù)樣材料從車廂內(nèi)飛出,懸浮在柏拉圖的手邊。
他剛想握住筆刀,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入自己海藍法袍之中,取出一支銀色小筆。
這是那日在牽引的靈活所在之地從那個畫家手里薅來的,銀光閃閃,質(zhì)地玄妙,用它來畫陣,要比自己原先用的筆刀好上不少。
牽引看向悄悄圍成一圈的山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嘆的神情,顯然它們也很被法袍取物這一手吸引。
柏拉圖蘸了點不知道用什么魔法材料磨制而成的金色粉末,在草地上畫起符咒。
金線染過的小草,都自覺的向著東邊低垂,分外整齊。
柏拉圖越畫越快,手帶著胳膊舞出一大片藍色殘影,如一小片海浪翻復。
金色的繁復咒文從海浪下浮出,像是退潮后留在沙灘上的貝殼。
山鬼們搬來了許多的魔法石,有些大概只是蘊含魔能的寶石,但也很稀有,它們似乎不擅長分辨。
柏拉圖頭也不抬,書寫符咒的一只手速度不見放慢,另一只手隔空輕點,那堆魔法石堆便適時地飛出幾塊石頭,落在咒文符陣的各個節(jié)點。
山鬼們似乎對細節(jié)有著異乎尋常的把握,明明看上去對魔法咒文一竅不通,卻總能為柏拉圖即將拐筆轉(zhuǎn)身的位置騰出空地,絕不打擾書寫的流暢。
靈視的加持下,牽引夜間視物和白天相差不大,他雖然看不太懂這個逐漸成型的法陣,但是眼尖的他發(fā)現(xiàn),最先落筆的地方的金色已經(jīng)有些淡了。
難怪柏拉圖要動筆如飛,一部分原因應該是這金粉材料是具有時效性的,必須爭分奪秒。
最后一筆落下,柏拉圖輕巧一彈指,把筆丟回到法袍中去了。
他直起腰來,頭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薄細汗,一塊拳頭大小的魔法石被他捏在了手中。
龍飛鳳舞的咒文,悄然間構(gòu)成了一幅金盞花的圖案。
月光灑落在金粉之上,銀色的光與金色的線不分你我。
“要用到你的一點毛發(fā)?!卑乩瓐D看向山鬼首領(lǐng)說道。
聽到這話,勘笛思毫不猶豫,一把拽向自己的絡腮胡子,抓出一團毛發(fā),看得牽引一陣疼。
柏拉圖把彎曲的毛發(fā)用那塊魔法石壓在金盞花的一片花瓣處,法陣嗡鳴一聲,花朵被一塊塊石頭點亮,發(fā)出迷蒙的光暈。
拳頭大小的那塊魔法石下,勘笛思的毛發(fā)發(fā)生了緩慢地燃燒。
金色的火焰從毛發(fā)尖端燒起,伴隨青煙,空氣中充斥著奇怪的味道。
突然,一道青色流光從花蕾處“鉆”出,落在了勘笛思光禿禿的頭頂。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流光出現(xiàn),直到周圍的每一個山鬼頭頂都落有青色光芒。
許多魔法石中的魔能已經(jīng)見底了,柏拉圖走上前去,附身注入自己的魔力。
牽引也跟著上前,雙手按在一塊赭紅色魔法石上,要盡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終于,最后一道強壯的青色流光從花蕾處破土而出,升起七八十米高,卻始終不落下。
沒有過去太久,那道流光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往北方偏了偏,然后就兀自生生消散了。
其他流光也一同散去,山鬼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算是成果還是失敗。
柏拉圖沉吟著,繼而開口道:“北方,有什么嗎?”
一個小個子山鬼眼睛一亮,大聲道:“我知道!那里有個小簧村,是個華衣人村子,我們的洛奇在那里交過朋友?!?p> 勘笛思接過話頭:“上師,我們在村子外圍觀望過,也聞過,那個村子沒出現(xiàn)過小洛奇的身影,也沒有它的味道。”
柏拉圖卻盯著它的眼睛,說道:“沒有進去過嗎?”
“是的上師,三十里外的小簧村,那里的村民很怕我們的長相,白天連村口都無法接近,晚上敲個門也會立刻被死死關(guān)上,無法和村民說上話?!?p> “上師,是不是有可能就在那里?”
沒有輕易點頭或搖頭,柏拉圖也摸不準,按理來說,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尋人流光是可以落到那邊的村子里的,法陣完美無瑕,難道是魔法石出現(xiàn)了問題?抑或是那個山鬼孩子不在村子里?
盤算著各種各樣的情況,柏拉圖道:“我們可以幫忙去村里里探查一番,不過你們得說點什么出來。”
被直勾勾看著的山鬼首領(lǐng)抿著嘴,似乎拿不準要不要全盤托出。
“嗯,也許秘密對你們很重要,但你要知道,你所隱藏的信息公布給我,也許會為找到那個孩子的天平加上砝碼。”話說一半,想到山鬼們不一定見過天平,柏拉圖換了種說法,“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上師?!笨钡阉甲龀隽似D難的決斷,它的臉上肌肉緊繃,沒有讓柏拉圖接著說下去,“我們山鬼可以用情緒交流,所以在場的部落成員的意見我都已經(jīng)知曉,我們的選擇是,孩子更重要?!?p> 它用著力氣說著這段話,有些喘氣,它微微側(cè)身道:“我是那道咫尺峽谷丘陵所誕生的山鬼,那道峽谷乃天賜橫梁,可以暢通魔力?!?p> 勘笛思指著自己臉上的傷疤,道:“無論是真正的魔法師大人,還是拿著奇異寶石的旅者和學者,都能在那里看見奇景。奇景展現(xiàn)過后的魔力,一部分會揮發(fā)于自然,一部分會融入我的身體。”
“但我不愿獨自持有那么多的魔力,于我無益,所以我通過地脈把魔力傳入別的丘陵之中,催生了其他的山鬼?!?p> “這里的每一座丘陵都能誕生山鬼。”
“這里的每一個山鬼,都來自于一座丘陵?!?p> “大概每過十年,都能用魔力催生一個山鬼。洛奇是我們之中最年幼的,我們所有成員,都是家人。”
柏拉圖呼了一口氣,后道:“算是解了我心中的疑惑,放心,我會為你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也會即刻前往小簧村的?!?p> “那我們先行謝過上師?!笨钡阉紟ь^,所有山鬼都深深鞠躬。
又有無形的力量把它們的身形托直。
柏拉圖沒有回頭,他把蹄婭的索套和馬車重新相連,撫摸道:“今晚辛苦你了。”
然后看向牽引,笑著說道:“路上還能小睡一會兒,來吧,這可是冒險旅途的一部分?!?p> 山鬼目送,馬車向北方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