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泉打開車門，一路上由于精神過度緊張導致頭痛隱隱約約難以忽視，一直手心發(fā)汗。
她走下車門看著不遠處，武寧公安局的名字，整個人都如同踩在云里，恍恍惚惚不知所措，心里焦灼又茫然。
四顧茫然的程清泉摸出手機，緊張得給翟樂瓚打語音電話。
“你們在哪里呀？我現(xiàn)在到公安局的外面了。”
“現(xiàn)在我和黎老師在這里面的大廳等許老師?！笔堑詷翻懙穆曇?。
“好。”啞著聲音，程清泉哆嗦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往警察局疾步走。
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她接下來可以做什么，該怎么做，她只能往前走。
到了大廳，翟樂瓚和黎鳴智正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踱步，抱著腦袋看著心情很是煩躁。
程清泉抿著嘴走過去，翟樂瓚一直在等她，看到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清泉?！?p> 程清泉看著他點頭，努力了許久也沒有擠出一個笑容。
黎鳴智看到她，很快沉著臉走了過來，語氣沉重“之前將他鎖在車里，還是被他跑出來了?，F(xiàn)在他已經(jīng)去審訊室了?！?p> “他為什么自首，自首什么?。俊背糖迦柯稛o措，心里慌得她整個人都還覺得自己現(xiàn)在實在做夢。
“他認為他過失殺人，認為那個同學是在他課上死的，他沒有盡到老師的職責?！?p> 許沂如此奇怪的負罪感，若是以往她會覺得搞笑和難以置信。但是實際發(fā)生的這一刻，她只覺心沉到海底，除了擔心，其實什么也想不到。
程清泉抿著嘴，還沒有消化過來。
“警察不會定他的罪。但是這個事情風波才平靜下來，那個同學的家屬蹲了許沂很多次，這次來警察局，許沂被那邊買的媒體給拍了。若是許沂這次自己扛不住的話，學校也幫不了他什么。”
“他為什么會這樣啊?！背糖迦蛑欤恢鞭D眼珠，不讓淚水往下掉。
“他因為一些經(jīng)歷，有一些心理障礙。受了刺激就會過激反應。”
程清泉垂眸，深吸一口氣“他還有多久能出來？”
“剛剛才進去?！?p> 程清泉抬頭看他，目光堅定“你給我說說他的情況吧。謝謝你了?！?p> 兩人皆是心憂煩躁，黎鳴智無力點頭，兩人坐在椅子上，黎鳴智才開始回憶許沂的過去，語氣沉重道。
“他21歲那年是第一次發(fā)病。其實他的心里障礙當時還不是很嚴重，并不影響他當兵，但是他當時有初步躁郁的現(xiàn)象，整個人時常非常興奮，到了一個人的時候，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坐一天?！?p> 程清泉抿嘴，許沂一直是一個溫柔又強大的人，那是她一直以來對許沂的印象，她從未將躁郁和溫柔強大的許沂掛上一絲的關系。
即便現(xiàn)在，她也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身邊的一切聲音都多么的不真實。
“許沂的父母離婚前是很相愛的，但是自從有了許沂以后，許沂的母親有些嚴重的產(chǎn)后抑郁。她控制不了情緒，偶爾也會做些極端的事情。許沂的父親那時候研究失敗了，第一次發(fā)病，檢查出出躁郁癥?！?p> “當時許沂的哥哥因為讀書，去了外婆家。只有許沂一個人在家，有差不多三四年的時間，許沂的父母常常讓許沂夾在中間，各自發(fā)脾氣。”
“許沂母親受不了許沂父親時而反復的情緒，想帶著許沂一起死。在家里點了火，火蔓延開后期，驚動了領居。也就是我家，我媽報了警，拉著我跑下樓后，我看見許沂的媽抱著許沂站在窗戶前一直笑。”
“我一直都忘不了”黎鳴智鄒著眉，去回想這段恐怖的記憶“消防隊布好充氣墊以后，許沂的母親立刻對著充氣墊跳了下來，樓層在七樓，他母親很快爬了起來，哭著喊著她后悔了，她不想死?！?p> “許沂當時就三歲多，他很輕，沒有陷入氣墊，他就躺在哪兒，睜著眼睛，不哭也不鬧。他媽哭著喊著，都是生了孩子壓力太大了，丈夫還生病了，她受不了。”
“許沂就在旁邊聽，他廋廋小小的被消防隊員抱在懷里，木訥的看著他的母親?！?p> “這件事過后，她父母就離婚了，母親帶著哥哥改嫁了。許沂的父親經(jīng)常在研究院三四天不回來。許沂的外婆就把每天吃盒飯的許沂接走了。”
“所以，自小許沂就認為，家里支離破碎都是他的出現(xiàn)……外婆治愈了許沂，在少年意氣風發(fā)的時候，許沂的父親阻止許沂當兵入伍，想讓許沂繼承他的衣缽搞研究?！?p> “因為躁郁癥發(fā)作，許沂父親無意識的在研究所放了一把火，也沒了。”
黎鳴智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想到這些，情緒也復雜難耐。
“剛入伍三天的許沂做了逃兵。因為他察覺了他情緒不對勁，他認為自己有心理疾病，不配成為軍人。本著對父親的虧欠，他才考了研去了研究所?！?p> “許沂父親過世的那段時間，他連續(xù)了半個月的時間失眠，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他其實很害怕自己像他的父親和母親一樣變得瘋狂，所以當他去看了醫(yī)生，第1次知道了自己有遺傳的遭遇癥以后，他就一直心緒不安。導致失眠，精神脆弱?！?p> “因為心疼外婆，許沂去接受了治療。許沂也想好好的，積極配合，躁郁癥也只是輕微的，自那以后，都沒有發(fā)過病?！?p> “前幾天，他都沒來過學校，還忽然說要將外婆托付給我，我就隱約不對，直到外婆給我打電話，說許沂一直坐在房間里，不吃不喝。我大概猜到了許沂發(fā)病了?！?p> 程清泉捏著手心，腦袋已經(jīng)頭痛欲裂，腦心發(fā)冷“因為他認為他父親，是因為他去當兵，刺激了情緒，躁郁癥發(fā)作才死的。就像這次的同學是在他的課上猝死，他覺得是他沒有發(fā)覺導致的。相似的經(jīng)歷刺激了他躁郁癥發(fā)作，所以那兩天他給我發(fā)微信的時候，打電話的時候，都格外的興奮。在家里卻不吃不喝坐著不睡覺。”
她說著眼睛朦朧，言辭打顫“我一直覺得許沂只是過分興奮開心，我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反常，我真是?！彼笾^，愧疚又心疼。
“別說是你，連我也沒有察覺。他也嫌少請假，何況像這一次請了三天的假，正好也是在那件事情發(fā)生過去沒多久，我也是竟然一點都沒有聯(lián)系到躁郁癥上面?！崩桫Q智下顎線緊繃。
“那是不是只要他能從這件事情的情緒里面出來，恢復理智的話，這件事情靠他自己也能解決，對嗎？”程清泉看著審訊室的門，輕聲問。
“學校一直很維護許沂，徐毅的父親也是非常出名的生物醫(yī)藥研究領域的專家，所以對于許沂這種人才更是格外的珍惜。只要許沂配合學校的公關處理，這件事情本就是無中生有，負面信息和輿論壓力很快就能處理掉?！?p> “只是許沂”黎鳴智看著審訊門“這次他連外婆都要托付給我了，想必是童年的陰影加上之前的經(jīng)歷，匯中性爆發(fā)了。治愈童年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許沂雖然是我的摯友，但他很少給我吐露心聲，卻和我談過你。他說，覺得找到人生方向，是從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開始的。他之前遵循父親的愿望，放棄了從小的軍人夢。他認為他這一生并沒能好好的做自己，你是她堅定選擇的人。”
程清泉盯著天花板，淚水在眼睛里面打轉。
她自己曾經(jīng)也無病呻吟過，覺得顧言給自己帶來了很多后遺癥。所以不愿意在感情上輕易付出。
可是許沂經(jīng)歷了這么多。
還來溫暖她的歲月。
程清泉咬著牙，不讓淚水掉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擦點眼淚。
目光堅定的看向審訊室“許沂就是太善良了，他沒有責怪他的母親，也沒有責怪他的父親，因為強烈的責任感，甚至要將學生的生死攬在自己的身上?！?p> “雖然他承受了這么多，但是善良的人內心深處一定是豁然開朗的。他只是自己一個人承受了太多，一時走不出來罷了。我們努努力，他一定會好的?！彼龍远ǖ?。
審訊室的門打開了。警察從里面出來，叫家屬上前。
黎鳴智和程清泉一起上去。
翟樂瓚看到程清泉堅定的背影，一瞬間覺得她和許老師真的很像。
他很崇拜學習老師，所以，當黎老師找他借手機給程清泉打電話的時候，當他知道了事情大致的嚴重性的時候。
他毫不猶豫的跟了上來。
這一瞬間，看到程清泉為許沂變得堅強的樣子，他忽然一點都不喜歡她了。
他很敬佩她
就像敬佩許沂一樣。
因為程清泉和他一樣還是一個學生。沒有豐富的社會經(jīng)歷和耐打的心理學。當他剛剛聽到許老師身上的心理疾病以及過去的經(jīng)歷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處于震驚到難以復加的心理狀態(tài)。
直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不可能。
他不敢去面對審訊室里許老師的樣子。因為那是他的偶像，那個在他眼里在閃閃發(fā)光的人，變得如此落魄，甚至有些難堪。
他來不及消化，目前也很難接受。他實在不敢想自己崇拜的人變成精神病的樣子。
但是他看見她很快穩(wěn)定下來，剛剛還在擦拭眼淚的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去和警察冷靜的想談。
那堅定的背影和帶著顫抖的聲音，讓他一度覺得，這個和他初次看見的俏皮美好的少女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