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躲藏,加上昨日的生死一線,早已讓齊渚精疲力盡。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月上西梢。
當齊渚的雙眼重新睜開的時候,天地間仿佛又只剩下無邊的黑暗。
等適應(yīng)了黑暗,齊渚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牛棚的角落里,邊上的大青牛盤腿臥在一邊,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用作枕頭的舊衣服邊放著一把枇杷、一碗南瓜,還有四個拳頭大的饅頭,應(yīng)該是農(nóng)夫見齊渚睡得沉,便沒有叫醒他,放在一邊,讓他醒來以后填補肚子。
齊渚也確實餓了,拿起南瓜便吃了起來。
不多時,一碗南瓜下肚,力氣又重新長了出來。
齊渚仔細將被子疊好,換上自己的破衣服,將饅頭和枇杷裝進懷里,悄聲出了牛棚。
院子里,大黃狗正蜷縮在角落,見了齊渚,倒是沒有再叫喚,只是瞪著兩只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他,似乎很奇怪這個人為什么晚上不睡覺。
屋內(nèi),只有若有若無的鼾聲傳來。
齊渚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雙腳站定,對著屋子做了個長揖。
“長者救命之恩,齊渚感激涕零??上缃裆頍o分文,又性命不保,實在是難言報恩。若是渚將來還能回京,定以厚禮報之!”
行禮完畢,齊渚便朝著院門走去。
沒走兩步,又轉(zhuǎn)了回來,跪倒在地。
“此去一別,連能否活著都不確定,還說什么報恩之言,小子實在慚愧!但是若不能報這救命之恩,小子良心不忍。小子給您磕個頭罷!祝福您長命百歲,子孫永福!”
鄭重的磕了一頭,齊渚這才離開了院子。
黑鴉衛(wèi)經(jīng)過一天的尋找,必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沒有沿著長滬河逃跑,齊渚要借著黑暗,盡可能的遠離京城。
每多離開一里地,黑鴉衛(wèi)的搜索范圍便大了一分,成功逃脫的可能性才更高。
齊渚用棍子在地上掃著,沿著田間的小路一直往南離去。
黑鴉衛(wèi)本以為發(fā)現(xiàn)了齊渚的蹤跡,最多一天便能將其抓住。然而,這個只有七歲的孩子仿佛從人間消失了一般,一連好幾天再沒有任何線索。
黑鴉衛(wèi)畢竟不是監(jiān)察司,不可以明目張膽搜尋犯人。更何況齊渚的身份特殊,若是泄露了消息,讓人知道齊渚還活著,捅到朝堂上去,怕是整個黑鴉衛(wèi)都要給齊家陪葬。
連續(xù)七天搜尋無果,趙洵無奈的撤銷了行動,吩咐他們各自隱藏,只在暗中繼續(xù)調(diào)查。
……
五月進入中旬,距離梅雨天氣的到來只剩下一個月時間,農(nóng)夫們都趕在這時間翻田中稻,中原大地一片忙碌。
縱橫的田地中,齊渚正沿著鄉(xiāng)間小路,一邊行路,一邊觀看四周的環(huán)境。
和前幾日不同,此時的齊渚一身短打,頭帶斗笠,背上還背著一個竹筐,活脫脫一個農(nóng)家孩子。
看到前方有人坐在田埂邊休息,齊渚連忙走了上去。
“伯伯你好,請問這里最近的集市在哪?我的鞋子壞了,想去買一雙新的?!?p> 農(nóng)夫見齊渚腳上的草鞋果然已經(jīng)斷了一半,指了指東邊:“往東走七里地,就是大夯集?!?p> 臨了,又奇怪道:“你是哪里的小孩,怎么走到我們村來了?”
齊渚應(yīng)道:“叫您見笑了,小子師從白云觀,道號無念,跟隨師兄們下山學習農(nóng)術(shù)。結(jié)果師兄嫌棄我腳程太慢,便先去了汴州拜訪師長,留小子慢慢前去。”
農(nóng)夫先只以為齊渚是個小道士,可是再一聽到他的道號,頓時樂了起來,心道這個小道士的道號居然和北邊朝蕓廟的和尚一樣。
遂笑道:“原來還是小道長啊,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學種田可糟蹋了,也不曉得能不能吃這個苦哦!來來來,喝兩口水再走?!?p> 二人一番交談,氣氛漸漸活躍了起來。
齊渚喝了幾口水,從背簍里抓了一把果子,塞到農(nóng)夫手里。
“伯伯您嘗嘗這個果子,我上午才摘的,就是有點酸,您莫要嫌棄?!?p> 農(nóng)夫看著手里的果子哭笑不得:“小道長哎,這個杏子要到六月份才熟,你現(xiàn)在摘了不能吃的!”
聽到杏子還未成熟,齊渚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惹得農(nóng)夫哈哈大笑。
“不礙事,你看我這有好東西!”
農(nóng)夫?qū)⑺捱吷系牧硪粋€陶罐打開,里面滿滿當當?shù)姆胖甙藗€油桃,挑了一個品相好的遞給了齊渚。
這油桃黃里帶紅,表皮光滑,細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齊渚頓時覺得自己的口水泛濫了起來,道了聲謝,馬上便吃的津津有味。
看齊渚吃的香甜,農(nóng)夫也忍不住拿了一個吃起來。
二人吃完,見對方都是滿嘴汁水,哈哈大笑。
似乎是覺得和齊渚投緣,農(nóng)夫?qū)⒆约旱牟夹撓聛硭徒o了他。
“小道長,你要去大夯集還遠著咧,穿我的鞋吧!”
齊渚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穿了您的鞋,您不就沒有了嗎?”
農(nóng)夫見齊渚拒絕,直接拽著他的腿將鞋子套了上去。
“客氣啥,一會中午我婆娘來送飯,讓他再送一雙就是了。你看你這腳,水泡都磨成血泡了!聽伯伯的,等到了大夯集,趕快把血泡戳了,不然將來麻煩。”
“那謝謝伯伯了!”
布鞋偏大,齊渚只能趿拉著走,卻也好過原來的草鞋。
“快去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集上了,你一個小娃走夜路不安全,遇到人販子給你拐了都沒人知道。”
齊渚鞠躬致謝,告別了農(nóng)夫,朝著大夯集的方向走去。
走了五百多步,齊渚轉(zhuǎn)過身,見農(nóng)夫已經(jīng)開始干活,并沒有看自己的方向,于是抬手作揖。
“伯伯,對不起,請您原諒小子騙了您一雙鞋!”
禮畢,齊渚輕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這幾日,靠著自己的小聰明和淳樸鄉(xiāng)民的善心,齊渚總算不用天天乞討。
可這種行為又與乞討何異?不過是給自己的尊嚴蒙上了一層虛偽的外衣罷了!
“去大夯集,我一定要盡快弄些錢。這些村民如此淳樸,不能再蒙騙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