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子墨說,我已經(jīng)從冷宮搬出了,這事兒除了我本人不知道之外,宮里宮外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看著子墨欲言又止,子墨問:“王姬莫不是想問現(xiàn)在住在哪兒?”
我哭道:“嗚嗚,我的洞又要重新挖了!”
子墨:……
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搬去了宋王居住的隔壁的殿里。叫什么我真忘了,反正很拗口就對了。
我心安理得地在這間屋子里住了兩年。這兩年他時常來看我,卻總是匆匆一見便走。我這兩年忙著賺小錢錢,也并不怎么在乎過這些。
反正我是要走的,橫豎是要帶著錢跑路的,所以他來或不來都無所謂的。
那天他醉了酒,踱步至我宮中。
我那時正單手撐頭構(gòu)思新小說。
他來時腳步輕輕卻紊亂,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便問:“這是咋了?!?p> 他也不遮掩,說道:“石洛川死啦。哈哈。”
他爽聲笑了笑,余韻卻是苦澀的。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宮中傳開了。”
“我把她和那個狗男人莫語的私生子也殺了?!?p> “我知道,宮中也傳開了?!?p> “母親說,他才是我的生父,她說我殺了親生父親,殺了親生弟弟,是為不孝,是為無禮?!?p> 我拍了拍他的頭,我說:“你不是想要一統(tǒng)天下嗎,成大事者,當以國事為重,當公私分明,必要時當大義滅親,不可猶豫,猶豫就會敗北。你是這天下最優(yōu)秀的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就會有所失。石洛川禍亂朝綱,插手朝政,覬覦王位久矣,他死得不冤?!?p> “可他畢竟是我的生父?!?p> “但他對你卻并不好,一切的關(guān)心都是別有用心,便不是真心。華陽夫人,對你好不好?”
他點頭:“好?!?p> 我道:“這才是真心?!?p> 他便哭了。
我沒想到,那個在朝堂上信心滿滿指點江山的男人,會趴在我肩上痛哭。
他的哭聲很克制,如同他的人一樣,也不吵鬧,只是偶有哽咽。我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想讓他更好受些。
他將頭埋在我懷里又說:“我一出生便被送去魏國做質(zhì)子,從未見過親生父母長什么模樣,在魏國的那段時光,吃不飽,穿不暖,誰都討厭我。熬了十三年,華陽夫人終于派人來接我回家,我以為我終于熬到了頭,同親生父母相聚少不了血淚交疊,我以為我見到他們,他們會回我熱淚,但踏入宮門的那一刻,我只看到了母親眼中的冰冷?!?p> “父親傳位給我時候,只言片語中也透著冰冷,他就躺在塌上,氣若游絲,卻不肯看我?!?p> “那他傳我王位的意義為何?”
他抬頭,眨著一雙眼,看著我。
我亦看著他,我說:“我記得名人孟子曾說過,‘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可能是上天給你的任務(wù)太重,故而需要你先好好磨煉,待你終于能夠‘動心忍性’,才會將大任托付給你。”
“什么大任?”
“你想要的,一統(tǒng)天下的大任。”
良久,他問我:“待我一統(tǒng)天下之后,會有人真心待我嗎?”
“會有吧?”
“后宮中的女人們待我挺好,她們是真心的嗎?”
“我不知道?!?p> “那你呢,你對我呢。”
“我不知道?!?p> “我覺得你待我挺真心的,你很像一個人,我喜歡的人,我想你留下來?!?p> “留下來吧……不要走……”他靠在我肩上囈語。
他怎么知道我要走?我驚得瞌睡全無,扭頭去看身旁的他。
他卻已然入睡,想來應(yīng)該是說的夢話。
我為什么要走。
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在這里久留。
他是帝王,而我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對他而言只是庶民,有幸遇到他已經(jīng)是奇跡,能夠得他青睞更是撞上了中頭彩的運氣。但是我終究不屬于這里,雖然是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來到這里的,但我只是普通人,宮中風云乍變,爾虞我詐的事情太多了,自保很難。我又是一根筋的人,怎能自保?雖然他說讓我留下,但我想就算我留下,他也不能保護我,更何況他說的是夢話。
于是逃出宮去的計劃提上日程。
但自那晚之后,他來我宮中卻更頻繁了,留得也更久。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一些小玩意兒給我開眼界,有時也會帶著我到屋頂賞月。
雖然這樣確實讓我開了不少眼界,但卻因為這些事情耽擱了賺錢計劃。
于是計劃不得不延后。
后來,他拉著我在宮中閑逛的時候我遇見了鄭國的公子曦,才知道昔日驚鴻一面的好友也來到了這里,算算日子,魏燕快要打起來了。
一周之后,我便從宮外得到消息,魏國和燕國果然在他們的邊境發(fā)生了摩擦。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我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又過了一周,魏燕開打,宋國以救燕的名義向魏國發(fā)起了進攻。
在他決定攻打魏國的前一個晚上,曾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
“如果我派兵去打魏國,你會不會難過?!?p> 我搖頭:“不會?!弊詈么虻脙袋c,你親自去最好,等你不在宮中我就開溜,非常完美。
他詫異:“為何不會,那畢竟是你的故土?!?p> 一想到可以遠走高飛我就異常興奮,心想反正再過不久他會離宮,不妨直接坦白好了,反正為了防止他找我,橫豎都要拿這個做借口:“其實我是從千年之后穿越來的,魏國并不是我本來長大的地方,所以也不算我的故土?!?p> “穿越而來的?”
“對呀對呀,怎么說呢,就倏地一聲便穿越過來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突然回去,畢竟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p> 他思忖良久問道:“那回去了還能回來嗎?”
我笑道:“怕是不能了吧?!?p> 他突然大力抓住我的手腕:“那不行,我不能讓你走?!?p> “為什么?”我歪著頭問他。
“不準走就是不準走?!?p> “那如果天意非要讓我走呢?”
“那我就去找長生不老藥,活到你那個時代去!”
“笨蛋!怎么可能有那種東西!”
兩年后,宋軍攻魏勝利劃取一半魏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他得到的新地。
他本想帶我一同去。我借口說不太舒服拒絕了他。
我當然不能去,我要卷鋪蓋走人了!
他前腳剛走,我后腳便開始有所行動,帶上全部的身家,帶著子墨正準備從大殿后門新挖的洞跑路,就聽到顏霽和魏高躲在門后商議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就說今日并未見到公子曦。
原來公子曦被這兩位抓起來關(guān)在了顏霽府邸,他們想殺鄭曦!不行??!鄭曦不能死!
于是從洞中爬出,我便安排子墨派人去顏霽府邸鬧事,而我則去追宋王。
“那王姬不走了嗎?”
“他大事未成,暫時延后吧?!?p> 宋王才出發(fā)沒多久,騎馬應(yīng)該很快就能追上。
等終于追上他的隊伍,已接近黃昏。隊伍浩浩湯湯好不氣派。
但現(xiàn)在卻并不是欣賞宮外美景和感嘆他車隊氣派的時候,我騎馬想到他那邊去,卻被士兵攔住。
“不得往前,再走一步格殺勿論?!?p> “啊,我是驪妃,我找宋王!”
“胡說!驪妃娘娘此刻正在宮中養(yǎng)病,怎會騎馬狂奔來這里!”
“病我裝的,我真找宋王有事!”
“不行!”
“你們讓不讓我過去,讓不讓我過去!”
“不讓!”
“不讓我就喊了!”
“你喊!”
我氣運丹田大喊道:“好你個戚挽風!始亂終棄,背著我在外面找其他女人!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我呸!你個騙子!壞得很!騙我人還騙我心!你個陳世美!你個渣男!”
我一邊喊,一邊觀察車內(nèi)的動靜,但是很不幸,車子并沒有停下。
知道我喊完筋疲力盡,趴在馬上喘粗氣,馬車才停下。
車內(nèi)人撩起簾子,露出一張嚴肅的臉,嚴肅的臉上繃著笑:“喊完了?”
我點頭。
“那過來,丟人?!?p> 我騎著馬悻悻踱了過去。
“說吧,什么事?”
“你可能沒辦法去參觀新地了。”
“為什么?”
“他們要殺鄭曦?!?p> “嗯,我知道了?!?p> “我早上在大殿門口聽到的?!?p> “我知道了?!八]眼思忖,“但參觀新地還是得去,蒙田,你來?!?p> 身穿盔甲騎鐵騎的威武將軍慢慢踱了過來。
“代我參觀?!?p> “是?!?p> “其他人跟我回去?!?p> “是?!?p> 于是車隊便分成了兩路,一路徑直向前,依舊浩浩湯湯,一路拐彎回頭,往宋王宮行。
我騎著馬,跟著他馬車。
他撩開簾子,對我說道:“這馬車跑不快?!?p> “???”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想騎馬?!?p> “你讓他們誰讓你一匹?”
“那他們用走的嗎?”
“他們可以坐你的車?”
“你覺得他們敢嗎?”
我搖頭。
“你過來?”
我朝他靠去。
“倏”地一聲,他從馬車里躥出,輕巧地落在了我的馬上,我身后。
他抱著我,頭靠在我肩上,雙手握住我抓著馬繩的手:“這樣,比較快?!?p> “呵呵?!?p> “你剛剛說從哪里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的?”
“大殿?!?p> “你怎么過去的?”
“……”
“我是不是在哪了見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