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武當(dāng)太極顯神威
太極光陰忘甲子,九霄云氣接蓬萊。
帖木兒看著手中的【金剛不壞體神功】,此乃真的是外功的巔峰,此外功的奇效,也就是大成之后,穴道已經(jīng)不是弱點,內(nèi)功也不可能傷到此功之人,除非此人內(nèi)功遠(yuǎn)超帖木兒。
金剛不壞神功是少林派至高無上的神功,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最難練十種絕學(xué)之一;特點是皮膚近乎無法摧毀。
【金剛不壞神功】原是【少林混元童子功】,是【古今五大神功】之一,傳說此功修習(xí)者必須是童男子,但帖木兒并沒有在書上見,非童子不可修煉的字樣。
【金剛不壞神功】分為一十二式:「打禪式」、「枯樹盤根」、「海底撈月」、「羅漢舉鼎」、「金剛怒目」、「懷中抱月」、「仙鶴逢翅」、「天地相會」、「霸王開弓」、「大圣蹬爐」、「合掌收功」、「遍身排打」。即是修煉之法,也是實戰(zhàn)之法。
修煉者尊其為最強(qiáng)防御神功,一經(jīng)施展,人體外表如穿金甲,化身為金剛之身,可抵御外力的一切襲擊。修得此功者,已初窺大乘門徑,再進(jìn)一步可晉為仙人。
但見那空見神僧,已然是神功大成,卻也沒見他成仙成佛。
帖木兒大致看了一下,這功法乃是安安靜靜的一面打坐功法,想習(xí)成,不閉關(guān)十年八年,是不成的,除非那空見神僧將畢生功力傳于他,而且必須的是,帖木兒的內(nèi)力不能和空見的內(nèi)力產(chǎn)生沖突,一絲都不行。
帖木兒散功也不是不行,以他現(xiàn)在的內(nèi)功修為,若散功,至少得十八給時辰,散完,必然命不久矣,而且傳功是逍遙派的專屬,其他門派還沒有琢磨出安穩(wěn)傳功的法子,若是可以,世上的人也不用那么努力修煉了,少林高僧傳功能傳十留一就已經(jīng)是掃地僧在世了。
趙敏騎著馬和帖木兒一起走在官道之上,趙敏說道:“那么多武功秘籍你不拿,非要這一本金剛不壞,這是為什么?”帖木兒說道:“剛剛交戰(zhàn)被那空聞和尚傷著了,想著練一本外家神功,沒想到這一本竟然如此晦澀難懂?!壁w敏說道:“切,自作自受?!?p> ......
一日來到河南境內(nèi)。其時天下大亂,四方群雄并起,蒙古官兵的盤查更加嚴(yán)緊。明教大隊人馬,成群結(jié)隊的行走不便,分批到嵩山腳下會齊,這才同上少室山。由巨木旗掌旗使聞蒼松持了張無忌等人的名帖,投向少林寺去。
張無忌知道此次來少林問罪,雖然不欲再動干戈,但結(jié)果如何,殊難逆料,倘若少林僧人竟蠻不講理的要動武,明教卻也不得不起而應(yīng)戰(zhàn),當(dāng)下傳了號令,各首領(lǐng)先行入寺,五行旗和天鷹旗下各路教眾,分批絡(luò)繹而來,在寺外四下守候,若聽得自己三聲清嘯,便即攻入接應(yīng)。
諸教眾接令,分頭而去。過不多時,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隨同聞蒼松迎下山來,說道:“本寺方丈和諸長老閉關(guān)靜修,恕不見客?!比汉酪宦?,盡皆變色。周顛怒道:“這位是明教教主,親自來少林寺拜山,老和尚們居然不見,未免忒也托大?!蹦侵蜕褪状姑?,滿臉愁苦之色,說道:“不見!”
周顛大怒,伸手去抓他胸口衣服,說不得舉手擋開,說道:“周兄不可莽撞?!迸憩撚竦溃骸胺秸杉仁亲P(guān),那么我們見見空智、空性兩位神僧,也是一樣。”哪知客僧雙手合十,冷冰冰的道:“不見?!迸憩撚竦溃骸澳敲催_(dá)摩堂首座呢?羅漢堂首座呢?”那知客僧仍是愛理不理的道:“不見!”殷天正猶如霹靂般一聲大喝:“到底見是不見?”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轟隆一聲,將道旁的一株大松樹推為兩截,上半截連枝帶葉,再帶著三個烏鴉巢,垮喇喇的倒將下來。那知客僧至此始有懼色,說道:“各位遠(yuǎn)道來此,本當(dāng)禮接,只是諸位長老盡在坐關(guān),各位下次再來罷!”說著合十躬身,轉(zhuǎn)身去了。
韋一笑身形一晃,已攔在他身前,說道:“大師上下如何稱呼?”那知客僧道:“小僧法名,不說也罷?!表f一笑伸手在他肩頭輕拍兩下,笑道:“很好,很好!你擅說‘不見’兩字,原來是不見大師,是空見神僧的師兄。只不知閻羅王招請佛駕,你‘不見神僧’見是不見?”那知客僧被他這么一拍,一股冷氣從肩頭直傳到心口,全身立時寒戰(zhàn),牙齒互擊,格格作響。他強(qiáng)自忍耐,側(cè)身從韋一笑身旁走過,一路不停的抖索,踉蹌上山。韋一笑道:“這傢伙帶藝投師,身上內(nèi)功不是少林派的?!?p> 張無忌當(dāng)即想起了圓真,心想帶藝投師之事,少林派中甚是尋常,說道:“韋蝠王拍了他這兩下寒冰綿掌,他師祖、師父焉能置之不理?咱們上去,瞧大和尚們是否當(dāng)真不見?”眾人料想一場惡斗已然難免,少林派素來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千年來江湖上號稱“長勝不敗門派”,今日這一場大戰(zhàn),且看明教和少林派到底誰強(qiáng)誰弱。各人精神百倍,快步上山,想到少林寺中高手如云,眼前這一大戰(zhàn),激烈處自是非同小可。不到一盞茶時分,已到了寺前的石亭。
張無忌想起昔年隨太師父上山,在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見,今日重來,雖然前后不過數(shù)年,但昔年是個瘦骨伶仃的病童,今日卻是明教教主之尊,緬懷舊事,當(dāng)真是恍若隔世。只見那石亭有兩根柱子斷折了,亭中的石桌也掀倒在地。說不得笑道:“少林和尚好勇斗狠,這兩根柱子是新斷的,多半前幾天剛跟人打過了一場大架,還來不及修理?!敝茴嵉溃骸按龝髴?zhàn)得勝之后,咱們將這亭子一古腦兒的拆了?!?p> 群豪在亭中等候,料想寺中必有大批高手出來,決當(dāng)先禮后兵,責(zé)問何以對殷梨亭如此痛下毒手,眾僧若是蠻不講理,那時只好動武。豈知等了半天,寺中竟全無動靜。又過一會,遙見一行人從寺后奔向后山,遠(yuǎn)遠(yuǎn)望去,約有四五十人。彭瑩玉道:“哼,他們在調(diào)兵遣將,四下埋伏?!睆垷o忌道:“進(jìn)寺去!”當(dāng)下楊逍、韋一笑在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鐵冠道人、彭瑩玉、周顛、說不得四散人在后,擁著張無忌進(jìn)了寺門。來到大雄寶殿,但見佛像前的供桌倒在一旁,香爐也掉在地下,滿地都是香灰,卻不見人。說不得冷笑道:“少林派一見咱們到來,竟然心慌意亂,手足無措,連香爐也打翻了,可笑啊可笑!”
張無忌朗聲說道:“明教張無忌,會同敝教楊逍、殷天正、韋一笑諸人前來拜山,求見方丈大師?!彼捖暡⒉簧蹴?,但內(nèi)力渾厚,殿旁高懸的銅鐘大鼓受到話聲激蕩,同時嗡嗡嗡的響了起來。楊逍、韋一笑等相互對望一眼,均想:“教主內(nèi)力之深,實是駭人聽聞,當(dāng)年陽教主在世,也是遠(yuǎn)有不及。看來今日之戰(zhàn),本教可操必勝?!睆垷o忌這幾句話,少林寺前院后院,到處都可聽見,但等了半晌,寺內(nèi)竟無一人出來。
周顛喝道:“喂,少林寺的和尚老哥老弟們,這般躲起來成甚么樣子?扮新娘子么?”他話聲可比張無忌響得多了,但殿上鐘鼓卻無應(yīng)聲。群豪又等片刻,仍不見有人出來。
群豪細(xì)察周遭,紛紛說道:“咦,不對!”“啊,這里動過手?!薄昂脜柡?,傷了不少人??!”大院子中到處都有激烈戰(zhàn)斗的遺跡,地下青石板上,旁邊樹枝干上、圍墻石壁上,留著不少兵刃砍斬、拳掌劈擊的印記。到處濺滿了血漬,可見那一場拚斗實是慘烈異常。地下還有許多深淺的腳印,乃是高手比拚內(nèi)力時所留下。張無忌叫道:“快抓那個知客僧來問個明白。”韋一笑、說不得等人分頭去找,那知客僧卻已躲得不知去向。五行旗四下搜索。過得小半個時辰,各旗掌旗使先后來報,說道寺中無人,但到處都有激斗過的痕跡。許多殿堂中都有血漬,也有斷折的兵刃,卻沒發(fā)見尸首。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來報:“啟稟教主,羅漢堂中的十八尊羅漢像曾經(jīng)給人移動過,不知其中有無蹊蹺。”群豪知顏垣精于土木構(gòu)筑之學(xué),他既生疑心,必有所見,都道:“咱們瞧瞧去?!眮淼搅_漢堂中,只見墻上濺了不少血漬,戒刀禪杖丟滿了一地。
周顛道:“顏兄,這十八羅漢有甚么古怪?”顏垣道:“每一尊羅漢像都給人推動過,本來兄弟疑心后面另有門戶道路,但查察墻壁,卻無密門秘道?!?p> 楊逍沉吟半晌,道:“咱們再把羅漢像推開來瞧瞧。”顏垣跳上神座,將長眉羅漢推在一旁,露出墻壁,果然并無異狀。楊逍也躍上神像,細(xì)看那長眉羅漢,突然“咦”的一聲,道:“羅漢背后寫得有字。”將那尊羅漢像扳轉(zhuǎn)身來。群豪赫然見到一個斗大的“滅”字。羅漢像本是金身,這時金光燦爛的背心上給人用利器劃出了一個大大的“滅”字,深入逾寸,筆劃中露出了泥土。印痕甚新,顯是刻劃不久。周顛道:“這個‘滅’字,是甚么意思?啊,是了,是峨嵋派挑了少林寺,滅絕師太留字示威?!比汉蓝加X此話太也匪夷所思,盡皆搖頭。說話之間,群豪已將十八尊羅漢像都扳轉(zhuǎn)身來,除了極右首的降龍羅漢,極左首的伏虎羅漢之外,余下十六尊羅漢背后各劃了一字,自右至左的排去,十六個大字赫然是:“先誅少林,再滅武當(dāng),惟我明教,武林稱王!”殷天正、鐵冠道人、說不得等人不約而同的一齊叫了出來:“這是移禍江東的毒計!”
群豪見這十六個大字張牙舞爪,形狀可怖,想到少林寺群僧慘遭橫禍,這筆帳卻要算到明教頭上,無不戚然有憂。周顛叫道:“咱們快把這些字刮去了,免得做冤大頭。”楊逍道:“敵人用心惡毒,單是刮去這十六個字,未必有用。”這次周顛覺他說得有理,不再跟他斗口,只問:“那怎么辦?”說不得道:“這其實是個證據(jù)。咱們找到了使這移禍毒計之人,拿他來與這十六個字對質(zhì)?!睏铄悬c頭稱是。
彭瑩玉道:“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要請楊左使指教??滔逻@十六字之人,既是存心嫁禍本教,使本教承擔(dān)毀滅少林派的大罪名,好讓天下武林群起而攻,然則他何以仍使羅漢佛像背向墻壁?不將這十六個大字向著外面?若不是顏旗使細(xì)心,那不是誰也不會知道羅漢像背上有字么?”楊逍臉色凝重,說道:“猜想起來,這些羅漢像是另外有人給轉(zhuǎn)過去的,多半暗中有人在相助本教。
咱們已領(lǐng)了人家極大的情。”群豪齊聲問道:“此人是誰?楊左使從何得知?”楊逍嘆道:“這其中的原委曲折,我也猜想不透……”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張無忌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起來,說道:“‘先誅少林、再滅武當(dāng)’,只怕……只怕武當(dāng)派即將遭難?!表f一笑道:“咱們義不容辭,立即赴援,且看到底是哪一批狗奴才干的好事?!币筇煺驳溃骸笆虏灰诉t,大伙立即出發(fā)。這批奸賊已先走了一兩天?!?p> 張無忌心想宋大師伯等不知是否已從西域回山,這一路上始終沒聽到他們的音訊,倘若途中有甚么耽擱變故,留守本山的只有太師父和若干第三代弟子,三師伯俞岱巖雖然可以行動,武功想要恢復(fù)卻想想也困難,強(qiáng)敵猝至,卻如何抵擋?想到此處。不由得憂心如焚,朗聲道:“各位前輩、兄長,武當(dāng)派乃先父出身之所,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今當(dāng)大難。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現(xiàn)請韋蝠王陪同本人,先行赴援,各位陸續(xù)分批趕來,一切請楊左使和外公指揮安排?!闭f著雙手一拱,閃身出了山門。韋一笑展開輕功,和他并肩而行。群豪答應(yīng)之聲未出,兩人已到了少林寺外。這兩人輕功之佳、奔馳之速,當(dāng)世再無第三人及得上。
“咳咳,那個,敏敏,武當(dāng)山我就不去了吧?!碧緝簞倓偡蚊}受傷,雖然內(nèi)傷無虞,外傷卻還是有的,沒有三四個月是好不了的,趙敏一瞪他說道:“張三豐是武學(xué)泰斗,萬一他傷著我呢,你就一點不擔(dān)心么?”帖木兒扶額說道:“咳咳,空聞都已經(jīng)送往大都了,張三豐怎么敢傷你,咳。”趙敏美眸盯著帖木兒,也不說話,盯著帖木兒直發(fā)毛,帖木兒只得無奈道:“好好好,我去,若是我去,你這覆滅武當(dāng)?shù)挠媱澘删蛨?zhí)行不了了?!壁w敏問為什么,帖木兒說道:“無與張老道乃是有交情的,見面尋仇卻是不太好?!碧緝簤褐倭忠槐娙朔祷亓舜蠖?。
武當(dāng)山。
趙敏的手下,阿二、阿三的師弟偽作‘空相’上得武當(dāng)山,求張真人救命。
張三豐見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說道:“空相師兄,少林武當(dāng)本是一家,此仇非報不可……”他剛說到這個“可”字,冷不防砰的一聲,空相雙手一齊擊在他小腹之上。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張三豐武功之深,雖已到了從心所欲、無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這位身負(fù)血仇、遠(yuǎn)來報訊的少林高僧,竟會對自己忽施襲擊?在一瞬之間,他還道空相悲傷過度,以致心智迷糊,昏亂之中將自己當(dāng)作了敵人,但隨即知道不對,小腹中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門神功“金剛般若掌”,但覺空相竭盡全力之勁,將掌力不絕的催送過來,臉白如紙,嘴角卻帶獰笑。
張無忌、俞岱巖、二人驀地見此變故,也都驚得呆了。俞岱巖立刻,施展輕功跳到張三豐面前,扶著張三豐。張無忌年輕識淺,在這一剎那間,還沒領(lǐng)會到空相竟是意欲立斃太師父于掌底。只驚呼了一聲,便見張三豐左掌揮出,拍的一聲輕響,擊在空相的天靈蓋上。這一掌其軟如綿,其堅勝鐵,空相登時腦骨粉碎,如一堆濕泥般癱了下來,一聲也沒哼出,便即斃命。張三豐閉目坐下,片刻之間,頭頂升出絲絲白氣,猛地里口一張,噴出幾口鮮血。
便在此時,只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到了門外,聽他步聲急促,顯是十分慌亂,卻不敢貿(mào)然進(jìn)來,也不敢出聲。俞岱巖道:“是靈虛么?甚么事?”那知客道人靈虛道:“稟報三師叔,魔教大隊到了宮外,要見祖師爺爺,口出污言穢語,說要踏平武當(dāng)派……”俞岱巖喝道:“住口!”他生怕張三豐分心,激動傷勢。張三豐緩緩睜開眼來,說道:“少林派金剛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看來非得靜養(yǎng)三月,傷勢難愈?!?p> 俞岱巖默然不答,心知山上除了師父和自己之外,其余三四代弟子的武功都不足道,出而御敵,只有徒然送死,今日之事,惟有自己舍卻一命,和敵人敷衍周旋,讓師父避地養(yǎng)傷,日后再復(fù)大仇,于是朗聲道:“靈虛,你去跟那些人說,我便出來相見,讓他們在三清殿上等著?!膘`虛答應(yīng)著去了。張三豐和俞岱巖師徒相處日久,心意相通,聽他這么說,已知其意,說道:“岱巖,生死勝負(fù),無足介懷,武當(dāng)派的絕學(xué)卻不可因此中斷。我坐關(guān)十八月,得悟武學(xué)精要,一套太極拳和太極劍,此刻便傳了你罷?!?p> 張三豐淡淡一笑,說道:“我武當(dāng)開派以來,行俠江湖,多行仁義之事,以大數(shù)而言,決不該自此而絕。我這套太極拳和太極劍,跟自來武學(xué)之道全然不同,講究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你師父年過百齡,縱使不遇強(qiáng)敵,又能有幾年好活?所喜者能于垂暮之年,創(chuàng)制這套武功出來。遠(yuǎn)橋、蓮舟、松溪、梨亭、聲谷都不在身邊,第三四代弟子之中,除青書外并無杰出人材,何況他也不在山上。岱巖,你身負(fù)傳我生平絕藝的重任。武當(dāng)派一日的榮辱,有何足道?只須這套太極拳能傳至后代,我武當(dāng)派大名必能垂之千古?!?p> 說到這里,神采飛揚,豪氣彌增,竟似渾沒將壓境的強(qiáng)敵放在心上。俞岱巖唯唯答應(yīng),已明白師父要自己忍辱負(fù)重,以接傳本派絕技為第一要義。張三豐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兩足分開平行,接著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huán),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說道:“這是太極拳的起手式?!备徽幸皇降难萘讼氯?,口中叫出招式的名稱:攬雀尾、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勾步、手揮琵琶、進(jìn)步搬攔錘、如封似閉、十字手、抱虎歸山……
每一招都含著太極式的陰陽變化,精微奧妙,實是開辟了武學(xué)中從所未有的新天地。約莫一頓飯時分,張三豐使到上步高探馬,上步攬雀尾,單鞭而合太極,神定氣閑的站在當(dāng)?shù)?,雖在重傷之后,但一套拳法練完,精神反見健旺。他雙手抱了個太極式的圓圈,說道:“這套拳術(shù)的訣竅是‘虛靈頂勁、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墜肘’十六個字,純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這路拳法的要旨?!碑?dāng)下細(xì)細(xì)的解釋了一遍。
俞岱巖一言不發(fā)的傾聽,知道時勢緊迫,無暇發(fā)問,雖然中間不明白之處極多,但只有硬生生的記住,倘若師父有甚不測,這些口訣招式總是由自己傳了下去,日后再由聰明才智之士去推究其中精奧。張無忌所領(lǐng)略的可就多了,張三豐的每一句口訣、每一記招式,都令他有初聞大道、喜不自勝之感。張三豐見俞岱巖臉有迷惘之色,問道:“你懂了幾成?”俞岱巖道:“弟子愚魯,只懂得三四成,但招式和口訣都記住了?!睆埲S道:“那也難為你了。倘若蓮舟在此,當(dāng)能懂得五成。唉,你五師弟悟性最高,可惜不幸早亡,我若有三年功夫,好好點撥于他,當(dāng)可傳我這門絕技?!睆垷o忌聽他提到自己父親,心中不禁一酸。張三豐道:“這拳勁首要在似松非松,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正要往下解說,只聽得前面三清殿上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個蒼老悠長的聲音:“張三豐老道既然縮頭不出,咱們把他徒子徒孫先行宰了?!绷硪粋€粗豪的聲音道:“好?。∠纫话鸦馃诉@道觀再說。”又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燒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咱們擒住了他,綁到各處門派中游行示眾,讓大家瞧瞧這武學(xué)泰斗老而不死的模樣?!?p> 后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里有余,但這幾個人的語聲都清楚傳至,足見敵人有意炫示功力,而功力確亦不凡。俞岱巖聽到這等侮辱師尊的言語,心下大怒,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張三豐道:“岱巖,我叮囑過你的言語,怎么轉(zhuǎn)眼便即忘了?不能忍辱,豈能負(fù)重?”俞岱巖道:“是,謹(jǐn)奉師父教誨?!睆埲S道:“你武功全廢,敵人不會對你提防,千萬戒急戒躁。倘若我苦心創(chuàng)制的絕藝不能傳之后世,那你便是我武當(dāng)派的罪人了?!庇後穾r只聽得全身出了一陣?yán)浜?,知道師父此言的用意,不論敵人對他師徒如何凌辱欺侮,總之是要茍免求生,忍辱傳藝?p> 張三豐從身邊摸出一對鐵鑄的羅漢來,交給俞岱巖道:“這空相說道少林派已經(jīng)滅絕,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是少林派中高手,連他也投降敵人,前來暗算于我,那么少林派必遭大難無疑。這對鐵羅漢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俠贈送于我。你日后送還少林傳人。就盼從這對鐵羅漢身上,留傳少林派的一項絕藝!”說著大袖一揮,走出門去。
俞岱巖跟在張三豐的后面。來到三清殿上,只見殿中或坐或站,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總有三四百人之眾。
張三豐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為禮,卻不說話。俞岱巖大聲道:“這位是我?guī)熥饛堈嫒恕8魑粊淼轿洚?dāng)山,不知有何見教?”張三豐大名威震武林,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于其身,但見他身穿一襲污穢的灰布道袍,須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張無忌看這干人時,只見半數(shù)穿著明教教眾的服色,為首的十余人卻各穿本服,想是自高身分,不愿冒充旁人。高矮僧俗,數(shù)百人擁在殿中,一時也難以細(xì)看各人面目。
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人傳呼:“教主到!”殿中眾人一聽,立時肅然無聲,為首的十多人搶先出殿迎接,余人也跟著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中數(shù)百人走了個乾乾凈凈。只聽得十余人的腳步聲自遠(yuǎn)而近,走到殿外停住。張無忌從殿門中望去,不禁一驚驚,只見八個人抬著一座黃緞大轎,另有七八人前后擁衛(wèi),停在門口,那抬轎的八個轎夫,正是綠柳莊的“神箭八雄”。
轎門掀起,轎中走出一個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袍上繡著個血紅的火焰,輕搖折扇,正是女扮男裝的趙敏,帖木兒則是躲在后面,生怕張老道認(rèn)出自己,自己和他是好友,卻帶著人踹他道府,尬尷,尷尬。
趙敏上前幾步,收攏摺扇,向張三豐長揖到地,說道:“晚生執(zhí)掌明教張無忌,今日得見武林中北斗之望,幸也何如!”張三豐聽到“張無忌”三字,大感奇怪:“怎地魔教教主是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少女,名字偏又和我那無忌孩兒相同?”當(dāng)下合十還禮,說道:“不知教主大駕光臨,未克遠(yuǎn)迎,還請恕罪!”趙敏道:“好說,好說!”
張三豐百載的修為,謙沖恬退,早已萬事不縈于懷,但師徒情深,對宋遠(yuǎn)橋等人的生死安危,卻是十分牽掛,當(dāng)即說道:“老道的幾個徒兒不自量力,曾赴貴教討教高招,迄今未歸,不知彼等下落如何,還請張教主明示。”趙敏嘻嘻一笑,說道:“宋大俠、俞二俠、張四俠、莫七俠四位,目下是在本教手中。每個人受了點兒傷,性命卻是無礙?!睆埲S道:“受了點兒傷?多半是中了點兒毒?!壁w敏笑道:“張真人對武當(dāng)絕學(xué)可也當(dāng)真自負(fù)得緊。你既說他們中毒,就算是中毒罷。”張三豐深知幾個徒兒盡是當(dāng)世一流好手,就算眾寡不敵,總能有幾人脫身回報,倘真一鼓遭擒,定是中了敵人無影無蹤、難以防避的毒藥。
趙敏說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張真人肯俯聽否?”張三豐道:“請說?!壁w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元皇帝威加四海,張真人若能效順,皇上立頒殊封,武當(dāng)派自當(dāng)大蒙榮寵,宋大俠等人人無恙,更是不在話下?!?p> 張三豐抬頭望著屋梁,冷冷的道:“明教雖然多行不義,胡作非為,卻向來和蒙古人作對。是幾時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聞得緊?!壁w敏道:“棄暗投明,自來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少林派自空聞、空智神僧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本教也不過見大勢所趨,追隨天下賢豪之后而已,何足奇哉?”
張三豐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為了驅(qū)逐胡虜,還我河山。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著個驅(qū)除韃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是方外的出家人,卻也知大義所在??章?、空智乃當(dāng)世神僧,豈能為勢力所屈?你這位姑娘何以說話如此顛三倒四?”
趙敏身后突然閃出一條大漢,大聲喝道:“兀那老道,言語不知輕重!武當(dāng)派轉(zhuǎn)眼全滅。你不怕死,難道這山上百余名道人弟子,個個都不怕死么?”這人說話中氣充沛,身高膀闊,形相極是威武。張三豐長聲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是文天祥的兩句詩,文天祥慷慨就義之時,張三豐年紀(jì)尚輕,對這位英雄丞相極是欽仰,后來常嘆其時武功未成,否則必當(dāng)舍命去救他出難,此刻面臨生死關(guān)頭,自然而然的吟了出來。
他頓了一頓,又道:“說來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執(zhí),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書如何書寫!”望了俞岱巖一眼,心道:‘我卻盼這套太極拳劍得能流傳后世,又何嘗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顧全身后之名?其實但教行事無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極拳能不能傳,武當(dāng)派能不能存!’
趙敏手下剛要動手,就在這時,青翼蝠王韋一笑趕來,同時而來的還有彭和尚,楊逍等人,這人趙敏一時間不知所措,投鼠忌器,殷天正等人均向著張真人問候。
趙敏心中愈益惱怒,眼見明教的高手越來越多,張無忌雖然尚未現(xiàn)身,只怕說不得所言不虛,確是在暗中策劃,布置下甚么厲害的陣勢,自己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計謀,看來今日已難成功,但好容易將張三豐打得重傷,這是千載難逢、決無第二次的良機(jī),今日若不乘此機(jī)會收拾了武當(dāng)派,日后待他養(yǎng)好了傷,那便棘手之極了。
冷笑道:“江湖上傳言武當(dāng)乃正大門派,豈知耳聞爭如目見?原來武當(dāng)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撐腰,本門武功可說不值一哂?!闭f不得道:“趙姑娘,你這可是婦人之見、小兒之識了。張真人威震武林之時,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兒懂得甚么?”趙敏身后的十余人一齊踏上一步,向他怒目而視。說不得洋洋自若,笑道:“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么?我名字叫作‘說不得’,說話卻向來是說得又說得,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壁w敏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料理了!”說不得叫道:“妙極!妙極!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們來比拚比拚,請武當(dāng)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到之處,勝過咱們苦練十年?!闭f著雙手一揮,從懷中又抖了一只布袋出來。旁人見他布袋一只又是一只,取之不盡,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只布袋。
趙敏微微搖頭,道:“今日我們是來討教武當(dāng)絕學(xué),武當(dāng)派不論哪一位下場,我們都樂于奉陪。武當(dāng)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xué),還是浪得虛名,今日一戰(zhàn)便可天下盡知。至于明教和我們的過節(jié),日后再慢慢算帳不遲?!?p> 趙敏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話下來,只說武當(dāng)派乃欺世盜名之輩,我們大伙兒拍手便走。便是將宋遠(yuǎn)橋、俞蓮舟這批小子們放還給你,又有何妨?我們造訪武當(dāng),只是想領(lǐng)教張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若要去剿滅明教,難道我們不認(rèn)得光明頂?shù)牡缆访??又何必在武?dāng)山上比武,莫非天下只有你張真人一人,方能品評高下勝負(fù)?這樣罷,我這里有三個家人,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一個會得一點粗淺內(nèi)功,還有一個學(xué)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阿大、阿二、阿三,你們站出來,張真人只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fā)了,我們佩服武當(dāng)派的武功確是名下無虛。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論,也不用我多說?!?p> 說著雙手一拍。她身后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只見那阿大是個精干枯瘦的老者,雙手捧著一柄長劍,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寶劍。這人身材瘦長,滿臉皺紋,愁眉苦臉,似乎剛才給人痛毆了一頓,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兒女,旁人只要瞧他臉上神情,幾乎便要代他傷心落淚。那阿二同樣的枯瘦,身材略矮,頭頂心滑油油地,禿得不剩半根頭發(fā),兩邊太陽穴凹了進(jìn)去,深陷半寸。那阿三卻是精壯結(jié)實,虎虎有威,臉上、手上、項頸之中,凡是可見到肌肉處,盡皆盤根虬結(jié),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脹得要爆炸出來,他左頰上有顆黑痣,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張三豐、殷天正、楊逍等人看了這三人情狀,心下都是一驚。
那阿三踏上一步,抱拳道:“張真人請!”左足一蹬,喀喇一聲響,蹬碎了地下三塊方磚。著腳處的青磚被他蹬碎并不希奇,難在鄰近的兩塊方磚竟也被這一腳之力蹬得粉碎。
俞岱巖武功重修,卻是,剛剛開始,若是一戰(zhàn),三招便得敗下陣來,但此時除了他還有何人可以站出來,俞岱巖說道:“我來領(lǐng)教閣下高招?!?p> “太師父,師伯這位施主要見識我武當(dāng)派的拳技,又何必勞動太師父大駕?待弟子演幾招給他瞧瞧,也就夠了。”張無忌站了出來,說道。他們一聽聲音,立即認(rèn)了出來。明教群豪見教主早已在此,盡皆大喜。
說道:“這位施主身具少林派金剛伏魔的外門神通,想是西域少林一支的高手。你小孩兒一招之間便被他打得筋折骨裂,豈同兒戲?”張無忌左手牽住張三豐衣角,右手拉著他左手輕輕搖晃,說道:“太師父,你教我的太極拳法從未用過,也不知成是不成。難得這位施主是外家高手,讓弟子來試試以柔克剛、運虛御實的法門,那不是很好么?”
說話之間,將一股極渾厚、極柔和的九陽神功,從手掌上向張三豐體內(nèi)傳了過去。張三豐于剎那之間,只覺掌心中傳來這股力道雄強(qiáng)無比,雖然遠(yuǎn)不及自己內(nèi)力的精純醇正,但泊泊然、綿綿然,直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一驚之下,定睛往張無忌臉上瞧去,只見他目光中不露光華,卻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顯得內(nèi)功已到絕頂之境,生平所遇人物,只有本師覺遠(yuǎn)大師、大俠郭靖等寥寥數(shù)人,才有這等修為,至于當(dāng)世高人,除了自己之外,實想不起再有第二人能臻此境界。
霎時之間,他心中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疑端,然而這少年的內(nèi)力沛然而至,顯是在助自己療傷,決無歹意,乃可斷定,于是微笑道:“我衰邁昏庸,能有甚么好功夫教你?你要領(lǐng)教這位施主的絕頂外家功夫,那也是好的,務(wù)須小心在意?!彼偟肋@小道童是哪一派的高手少年趕來赴援,因此言語中極是謙沖客氣。
俞岱巖還是有些猶豫說道:“師傅......”張三豐點了點頭,俞岱巖這才退在一旁,那阿三見張三豐居然遣這小道童出戰(zhàn),對自己之輕蔑藐視可說已到了極處,但想我一拳先將這小道童打死,激得老道心浮氣粗,再和他動手,當(dāng)更有制勝把握,當(dāng)下也不多言,只說:“小孩兒,發(fā)招罷!”
張無忌用出了,剛剛張三豐所授的太極拳,張無忌有意要顯揚武當(dāng)派的威名,自己本身武功一概不用,招招都使張三豐所創(chuàng)太極拳的拳招,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拗步,待使到一招,“手揮琵琶”時,右捺左收,剎時間悟到了太極拳旨中的精微奧妙之處,這一招使得猶如行云流水,瀟灑無比。阿三只覺上盤各路已全處在他雙掌的籠罩之下,無可閃避,無可抵御,只得運勁于背,硬接他這一掌,同時右拳猛揮,只盼兩人各受一招,成個兩敗俱傷之局。不料張無忌雙手一圈,如抱太極,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組成了一個旋渦,只帶得他在原地急轉(zhuǎn)七八下,如轉(zhuǎn)陀螺,如旋紡錘,好容易使出“千斤墜”之力定住身形,卻已滿臉脹得通紅,狼狽萬狀。
之后阿三用出了大力金剛指,使得張三豐俞岱巖齊齊震驚,原來當(dāng)年傷他的人乃是朝廷之人,張無忌一招太極拳“如封似閉”,將他擋住,說道:“阿三,拿‘黑玉斷續(xù)膏’來!”說著伸出了右掌。阿三大吃一驚:“本門的續(xù)骨妙藥秘密之極,連本門尋常弟子也不知其名,你這小道童卻從何處聽來?”
張三豐則是不驚訝,因為黑玉斷續(xù)膏的事情武當(dāng)山?jīng)]有不知道的,自己的六弟子也被打殘,只要自己舍下一張老臉,去大都求取一番,那王保保必然不會不給。
張三豐隨即給張無忌傳功,說道:“用意不用力,太極圓轉(zhuǎn),無使斷絕。當(dāng)?shù)脵C(jī)得勢,令對手其根自斷。一招一式,務(wù)須節(jié)節(jié)貫串,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p> 張無忌去勢不停,直直折斷了阿三的雙臂。
阿三一聲悶哼,已然摔倒。趙敏手下早有一人搶出,將他抱起退開。旁觀眾人見到張無忌如此神功,盡皆駭然,連明教眾高手也忘了喝彩。那禿頭阿二閃身而出,右掌疾向張無忌胸口劈來,掌尖未至,張無忌已覺氣息微窒,當(dāng)下一招“斜飛勢”,將他掌力引偏。這禿頭老者一聲不出,下盤凝穩(wěn),如牢釘在地,專心致志,一掌一掌的劈出,內(nèi)力雄渾無比。
張無忌幾拳將阿二擊敗,隨即便是大型認(rèn)親現(xiàn)場。
趙敏罵道:“阿大,你去試試他的劍法?!蹦菨M臉愁苦之色的阿大應(yīng)道:“是!”刷的一聲,拔出倚天劍來,各人眼前青光閃閃,隱隱只覺寒氣侵人,端的是口好劍。張無忌道:“此劍是峨嵋派所有,何以到了你的手中?”趙敏啐道:“小鬼,你懂得甚么?滅絕老尼從我家中盜得此劍,此刻物歸原主,倚天劍跟峨嵋派有甚么干系?”張無忌原不知倚天劍的來歷,給她反口一問,竟是答不上來,當(dāng)下岔開話題,說道:“趙姑娘,請你取‘黑玉斷續(xù)膏’給我,治好了我六師叔的斷肢,大家便既往不咎?!?p> 趙敏道:“哼!既往不咎?說來倒容易。我不知那俞岱巖是如何好的,你這六師叔可沒那么容易,你可知少林派空聞、空智,武當(dāng)派的宋遠(yuǎn)橋、俞蓮舟他們,此刻都在何處?”張無忌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姑娘見示?!?p> 趙敏道:“阿大,上前試試!”阿大隨即說道:“是!”
張三豐則是現(xiàn)場教授張無忌太極劍,招式。左手持劍,右手捏個劍法,雙手成環(huán),緩緩抬起,這起手式一展,跟著三環(huán)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攔掃、右攔掃……一招招的演將下來,使到五十三式“指南針”,雙手同時畫圓,復(fù)成第五十四式“持劍歸原”,張三豐一路劍法使完,竟無一人喝彩,各人竟皆詫異:“這等慢吞吞、軟綿綿的劍法,如何能用來對敵過招?”轉(zhuǎn)念又想:“料來張真人有意放慢了招數(shù),好讓他瞧得明白。”
只聽張三豐問道:“孩兒,你看清楚了沒有?”張無忌道:“看清楚了。”張三豐道:“都記得了沒有?”張無忌道:“已忘記了一小半?!睆埲S道:“好,那也難為了你。你自己去想想罷?!睆垷o忌低頭默想。過了一會,張三豐問道:“現(xiàn)下怎樣了?”張無忌道:“已忘記了一大半。”
周顛失聲叫道:“糟糕!越來越忘記得多了。張真人,你這路劍法是很深奧,看一遍怎能記得?請你再使一遍給我們教主瞧瞧罷。”張三豐微笑道:“好,我再使一遍。”提劍出招,演將起來。眾人只看了數(shù)招,心下大奇,原來第二次所使,和第一次使的竟然沒一招相同。周顛叫道:“糟糕,糟糕!這可更加叫人胡涂啦。”張三豐畫劍成圈,問道:“孩兒,怎樣啦?”張無忌道:“還有三招沒忘記?!睆埲S點點頭,放劍歸座。張無忌在殿上緩緩踱了一個圈子,沉思半晌,又緩緩踱了半個圈子,抬起頭來,滿臉喜色,叫道:“這我可全忘了,忘得乾乾凈凈的了?!睆埲S道:“不壞,不壞!忘得真快,你這就請八臂神劍指教罷!”說著將手中木劍遞了給他。
張無忌左手劍訣斜引,木劍橫過,畫個半圓,平搭在倚天劍的劍脊之上,勁力傳出,倚天劍登時一沉。方東白贊道:“好劍法!”抖腕翻劍,劍尖向他左臂刺到。張無忌回劍圈轉(zhuǎn),拍的一聲,雙劍相交,各自飛身而起。方東白手中的倚天寶劍這么一震,不住顫動,發(fā)出嗡嗡之聲,良久不絕。這兩把兵刃一是寶劍,一是木劍,但平面相交,寶劍和木劍實無分別,張無忌這一招乃是以己之鈍,擋敵之無鋒,實已得了太極劍法的精奧。
要知張三豐傳給他的乃是“劍意”,而非“劍招”,要他將所見到的劍招忘得半點不剩,才能得其神髓,臨敵時以意馭劍,千變?nèi)f化,無窮無盡。倘若尚有一兩招劍法忘不乾凈,心有拘囿,劍法便不能純。這意思楊逍、殷天正等高手已隱約懂得,周顛卻終于遜了一籌,這才空自憂急了半天。這時只聽得殿中嗤嗤之聲大盛,方東白劍招凌厲狠辣,以極渾厚內(nèi)力,使極鋒銳利劍,出極精妙招術(shù),青光蕩漾,劍氣彌漫,殿上眾人便覺有一個大雪團(tuán)在身前轉(zhuǎn)動,發(fā)出蝕骨寒氣。
張無忌的一柄木劍在這團(tuán)寒光中畫著一個個圓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心中竟無半點渣滓,以意運劍,木劍每發(fā)一招,便似放出一條細(xì)絲,要去纏在倚天寶劍之上,這些細(xì)絲越積越多,似是積成了一團(tuán)團(tuán)絲綿,將倚天劍裹了起來。兩人拆到二百余招之后,方東白的劍招漸見澀滯,手中寶劍倒似不斷的在增加重量,五斤、六斤、七斤……十斤、二十斤……偶爾一劍刺出,真力運得不足,便被木劍帶著連轉(zhuǎn)幾個圈子。
方東白越斗越是害怕,激斗三百余招而雙方居然劍鋒不交,那是他生平使劍以來從所未遇之事。對方便如撒出了一張大網(wǎng),逐步向中央收緊。方東白連換六七套劍術(shù),縱橫變化,奇幻無方,旁觀眾人只瞧得眼都花了。張無忌卻始終持劍畫圓,旁人除了張三豐外,沒一個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這路太極劍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種各樣的圓圈,要說招數(shù),可說只有一招,然而這一招卻永是應(yīng)付不窮。猛聽得方東白朗聲長嘯,須眉皆豎,倚天劍中宮疾進(jìn),那是竭盡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擲,乾坤一擊!
張無忌見來勢猛惡,回劍擋路,方東白手腕微轉(zhuǎn),倚天劍側(cè)了過來,擦的一聲輕響,木劍的劍頭已削斷六寸,倚天劍不受絲毫阻撓,直刺到張無忌胸口而來。
張無忌一驚,左手翻轉(zhuǎn),本來捏著劍訣的食中兩指一張,已挾住倚天劍的劍身,右手半截劍向他右臂斫落。劍雖木制,但在他九陽神功運使之下無殊鋼刃。方東白右手運力回奪,倚天劍被對方兩根手指挾住了,猶如鐵鑄,竟是不動分毫,當(dāng)此情景之下,他除了撒手松劍,向后躍開,再無他途可循。只聽張無忌喝道:“快撒手!”方東白一咬牙,竟不松手,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拍的一聲響,他一條手臂已被木劍打落,便和以利劍削斷一般無異。
方東白不肯松手,原已存了舍臂護(hù)劍之心,左手伸出,不等斷臂落地,已搶著抓住,斷臂雖已離手,五根手指仍是牢牢的握著倚天劍。張無忌見他如此勇悍,既感驚懼,且復(fù)歉仄,竟沒再去跟他爭劍。方東白走到趙敏身前,躬身說道:“主人,小人無能,甘領(lǐng)罪責(zé)?!壁w敏對他全不理睬,說道:“今日瞧在明教張教主的臉上,放過了武當(dāng)派。”左手一揮,道:“走罷!”她手下部屬抱起東方白和他的斷臂、禿頭阿二、阿三的身子,向殿外便走。張無忌叫道:“且慢!不留下黑玉斷續(xù)膏,休想走下武當(dāng)山?!笨v身而下,伸手往趙敏肩頭抓住。
掌離她肩頭尚有尺許,突覺兩股無聲無息的掌風(fēng)分自左右襲到,事先竟沒半點朕兆,張無忌一驚之下,雙掌翻出,右手接了從右邊擊來的一掌,左手接了從左邊來的一掌,四掌同時相碰,只覺來勁奇強(qiáng),掌力中竟挾著一股陰冷無比的寒氣。這股寒氣自己熟悉之至,正是幼時纏得他死去活來的“玄冥神掌”掌力。張無忌一驚之下,九陽神功隨念而生,陡然間左脅右脅之上同時被兩敵拍上一掌。張無忌一聲悶哼,向后摔出,但見襲擊自己的乃是兩個身形高瘦的老者。這兩個老者各出一掌和張無忌雙掌比拚,余下一掌卻無影無蹤的拍到了他身上。
楊逍和韋一笑齊聲怒喝,撲上前去。那兩個老者又是揮出一掌,砰砰兩聲,楊逍和韋一笑騰騰退出數(shù)步,只感胸口氣血翻涌,寒冷徹骨。兩個老者身子都晃了一晃,右邊那人冷笑道:“明教好大的名頭,卻也不過如此!”轉(zhuǎn)過身子,護(hù)著趙敏走了。
張無忌無大礙,隨后張無忌準(zhǔn)備查訪宋遠(yuǎn)橋的下落,至于那黑玉斷續(xù)膏,只能再去大都求取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