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病了
不出所料,劉義真果然派人邀請了諸位關(guān)中世家一同前往未央宮。
率先出擊的劉義真,更讓世家們堅定了自己可以獲勝的決心。
等到了要前往未央宮的時候,一眾世家再一次相聚在一起。
“劉義真肯定是沉不住氣了,一會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吾等絕不可退縮一步!”
“是極,是極!”
“就算劉義真擺上裝有沸油的大鼎,吾也絕不示弱!”
可是像這些世家想象中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不但沒有嚇人的兵器油鍋,反而是如宴席一般的場面。
絲竹禮樂之聲悠悠響起,原先后秦宮中的宮女也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寬大的袖袍舞出朵朵蓮花,讓人目不暇接。
往來的侍者將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搗珍、漬、熬和肝膋做好的“八珍”美食依次擺在每位賓客的案幾上,再配上一壺陳年老酒,怕是天子之宴也沒這么豐盛。
劉義真也沒有拿著寶劍穿著甲胄,兇巴巴的怒視眾人,而是難得的穿出了南朝休閑服飾——寬大的白色袖袍,再配上沖天的高冠,隨意溫和的坐在上首。
關(guān)中世家有些摸不清頭腦,但看劉義真似乎沒有惡意,也是一片祥和的依次落座。
“之前忙于驅(qū)除外敵,保衛(wèi)關(guān)中,沒有來得及宴請諸位,吾自罰三杯?!?p> 劉義真先聲奪人,咧著嘴一口氣連飲三杯。
這時坐在關(guān)中世家最前方的韋閬趕忙回應(yīng):“將軍擊退赫連勃勃,當(dāng)真是少年英雄,可惜我們都忙于安頓流民,沒有機會見識將軍英姿,實在是可惜。”
劉義真恍然大悟,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諸位是忙著收斂流民,真是可敬,來,我再敬諸位一杯!”
關(guān)中世家也是順勢舉杯,飲盡了杯中美酒。
劉義真在眾人喝酒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剛才雙方已經(jīng)是經(jīng)歷了一次短暫的交鋒,讓劉義真明白了對方的態(tài)度。
劉義真先是說自己保護了關(guān)中,意思是你們這幫世家完全不當(dāng)人,老子在前面打戰(zhàn)保護你們,你們還給老子下黑手,要不要臉?
對方的回應(yīng)也很絕,看韋閬的意思則是:
“你打你的仗唄!說的好像沒有我們世家你就不打仗了一樣。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們世家藏了不少人,你要是不妥協(xié)我們就把這些人放出來當(dāng)做流民給你添堵?!?p> 簡單的試探過后劉義真已經(jīng)知道了對方強硬和傲慢的姿態(tài),也沒有進一步深聊,而是繼續(xù)組織起宴會流程。
接下來宴會進入了毫無意義的客套環(huán)節(jié),從天南海北聊到四極八荒,再從皇室秘史聊到世家趣事,仿佛真的是一場魏晉世家私下歡聚的盛宴。
可這種用來遮掩暗流的平靜終究維持不住太久。
劉義真看向了這些世家里唯一的一個熟人——京兆杜氏的杜驥。
“自從上次和杜君見面相談甚歡后,吾便一直掛念杜君,不知杜君近來可好?”
這話一處,不由讓眾人側(cè)目,眼神都匯聚到了杜驥身上。
杜驥頓時感覺如坐針氈:“回將軍,杜某自是無恙?!?p> 這時劉義真用更溫和的聲音問道:“那便好,對了,之前杜君幫助我軍攻入長安,我還沒有好好酬謝杜君呢?!?p> 接著,上來了一群侍從。
她們有人捧美玉,
有人捧琉璃,
有人捧珊瑚,
有人捧金器...
諸多寶物的光芒閃耀了整個未央宮。
和那貨真價實的寶物相比,其他世家的人頓時感覺桌子上的飯菜不香了。
杜驥額頭上一顆豆大的汗珠緩緩流下,他惶恐的跪在地上:“將軍,這些寶物實在貴重,驥不敢接受!”
“有何不敢?我軍能拿下長安,杜氏居功至偉,拿著吧?!?p> 之后不等杜驥拒絕,劉義真直接讓人把這些寶物都送到了杜氏的府邸。
宴會經(jīng)歷了這個小插曲后恢復(fù)了熱鬧,可是氣氛卻明顯凝重了許多。
酒過三巡,眼看夜幕已經(jīng)拉下。
坐在上首的劉義真依舊擺著一張笑臉和世家有說有笑,卻全然不提別的事情。
“天色已晚,不如就這么散了吧?”
劉義真的話讓世家有些不知所措。
不談事情?
就過來吃頓飯?
有幾個世家的人偷偷給韋閬使眼色,詢問該如何是好。
可惜韋閬此時滿腦子都再想另一件事,幾個世家的眼神他都沒有注意到,等宴會結(jié)束,劉義真離開他才如夢初醒。
“杜驥...”
韋閬的臉色有些陰沉。
杜氏和韋氏同位京兆世族,兩家雖然能勉強共存,但畢竟一山不容二虎,難免還是有些小摩擦存在的。
眼看劉義真如此犒賞杜驥,讓韋閬開始有了一絲危機感。
杜氏在之前幫劉義真宣傳“永不加賦”的時候賺足了一波名望,杜驥又收到劉義真的器重,若杜氏再得到了多分的田地...
那韋氏豈不是要永遠被杜氏壓一頭?
再聯(lián)想到這次聯(lián)合關(guān)中世家的時候杜氏并沒有正當(dāng)出頭鳥,反而是自己各種得罪劉義真。
“呵!”
韋閬的眼神變得冷漠:“杜驥,好算計啊?!?p> 杜驥:???
——————
而杜驥也不是傻子,他在收到劉義真的犒賞時便知情況不妙。
等宴會結(jié)束時,他便急沖沖的回到族中,和族里人商量對策。
“驥兒,剛才有人自稱是安西將軍劉義真的人馬過來給你送了好多寶物!”
一進杜家,就有長輩手舞足蹈的告訴杜驥這個“好消息”。
杜驥嘴角泛起苦笑:“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把這些東西都扔出去?!?p> 那杜家長輩瞪了杜驥一眼:“有寶物不要反而要扔了,哪有你這么過日子的?”
“你別說,這些東西都是極品?。『枚嗫雌饋矶际腔始抑?,不過里面有一把劍看著普通了些。”
劍?
杜驥皺起眉頭,心道:“劉義真送我一柄劍是什么意思?”
等下人把寶劍拿來,杜驥一看果然是一把平平無奇的一把軍劍。
不僅如此,連劍柄都有些被盤的磨出了包漿。
“奇怪...”
說著,杜驥把軍劍抽出劍鞘,卻赫然發(fā)現(xiàn)劍柄上刻著兩個大字——赤霄。
杜驥一瞬間像時觸電了一般,從頭到腳的寒毛直接炸開。
“剛才送禮的侍者在哪?”
“已經(jīng)回去了,是兩個壯漢,有個似乎還是啞巴。”
杜驥拿著長劍馬上掉頭沖出家門。
仿佛他拿著的不是長劍,而是一道杜氏的催命符。
可惜杜驥終究沒追上送禮的侍者。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皇宮門前,只覺得手中長劍似有千斤重。
劉裕得高祖“授劍”的事情算是前段日子關(guān)中熱度最高的熱搜,連續(xù)霸榜一月之久,杜驥自然也清楚這事。
所以...
這劍丫的劉裕不是應(yīng)該好好供著嗎?為什么會到我的手里?
別管劍到杜驥手中的過程是劉義真送的還是栽贓的。
一介布衣,手握國之重器,劉義真已經(jīng)有了滅掉杜氏一門的充足理由。
杜驥心里充滿了恐懼,他的手腕一抖,差點把“赤霄劍”摔下去。
要不丟了?
這個作死的想法很快就被杜驥排出腦海。
就在杜驥進退兩難的時候,一個人影無聲的出現(xiàn)再杜驥身邊。
“我家公子有請?!?p> 杜驥想要張嘴拒絕,但還是無力的低下頭,跟著人影進入皇宮。
穿過層層宮闕,杜驥被帶到了一間狹小逼仄的暗室,這里只有劉義真和一盞油燈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杜君,又見面了?!?p> 此時的劉義真和剛才面對世家時的那般雍容不同,反而有種深沉的氣質(zhì)。
“將軍...”
杜驥有氣無力的應(yīng)了聲,跪在地上將“赤霄劍”高高舉過頭頂。
“哦?這不是漢高祖皇帝賜予我父的赤霄劍嗎?怎么會在杜君手里?”
杜驥聽了這話直接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徹底俯身不再起身。
劉義真平靜的看著杜驥,只是表情有些玩味。
關(guān)中世家真以為自己屠了弘農(nóng)楊氏只是為了泄憤?
錯!
劉義真是用自己的親身行動告訴了關(guān)中世家——
我,劉義真,是真的會滅門這門手藝!
在這個前提下,指望本就不怎么團結(jié)的世家齊心協(xié)力對抗劉義真就完全是個笑話。
“杜君,我自認(rèn)待你不薄,你我何必要有今天這一出呢?”
杜驥這個關(guān)中漢子漲紅了臉:“公子,我等關(guān)中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杜某如此,實在是迫不得已!”
劉義真拿起了杜驥手中的“赤霄劍”:“起來說話,我有事問你?!?p> 杜驥老老實實的坐到劉義真對面,對劉義真的問題有問必答。
劉義真也知道了關(guān)中世家的打算。
不過他還是有一個疑問:“為何你等關(guān)中世家面對羌人時不敢如此對抗,到了我時卻這么膽大妄為呢?”
杜驥低垂著頭:“因為,公子是漢人...”
“漢人,會講規(guī)矩,而不像羌人,腦子一熱便是殺戮,所以我也跟著一時糊涂。”
劉義真聽罷不知是感覺好笑還是感覺悲哀。
“漢人和善,世家便欺凌漢人。”
“胡人殘暴,世家便畏懼胡人?!?p> “漢人勤勉,世家便欺壓漢人百姓,充作佃戶?!?p> “胡人狡詐,世家便奉獻自己財物,甘當(dāng)奴仆?!?p> “真不知是這世家病了,還是這天下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