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詭變
突然。
“銅俑”呲著白里透綠的牙，眼睛泛著幽光，劇烈地掙扎。
“銅皮鐵骨一身鋼，橫練三十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蕩平江山，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哈……”
掙扎、狂笑，瘋瘋癲癲。
陣陣黑氣從口鼻蒸騰而起，詭異而驚悚，讓人頭皮發(fā)麻。
正在此時，一張染著黑字的白紙輕飄飄地落下。
嗡鳴聲起，玉白瑩潤的光澤驀然點亮。
像是開水燙了帶毛豬，“銅俑”吼出一聲凄厲刺耳的尖嘯。
“大人！”
“不！別殺俺！俺還沒死！”
“俺在練功啊……銅皮鐵骨，水火不侵！”
“等俺神功大成，一定蕩平妖邪！”
“給俺一個報效鎮(zhèn)妖宮的機會啊……”
“大人你信俺，俺……”
“槽……”
“銅俑”黑氣消弭，掙扎越來越無力，聲音從狂妄到凄厲，再到求饒，最終悄無聲息。
李喻好歹在邊軍混過，自詡膽色過人，卻也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有點腿腳發(fā)虛。
但一看周圍，幾位老哥像是沒事人一樣，也不知道是真不害怕還是假裝硬撐的。還有倆老哥摟著李喻的肩膀笑呵呵地往前走，嘴里說著“帶你長長見識”。
就這么，李喻來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抬眼一瞧，車上的“銅俑”，只剩下了皮包骨頭。
空洞的眼眶、凹進的臉頰、塌陷的肚子。
整個人仿佛抽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副骨架、一身外皮。在其胸口，貼著一張玉白瑩潤的紙，上面寫著娟秀利落的“凈”字。
最讓人驚悚的是，泛著綠銹的外皮，絲毫無損。仿佛就像“它”瘋瘋癲癲狀態(tài)里嘴里說得那樣，“銅皮鐵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見到這么離奇的一幕，饒是邊軍出身的李喻，心里也有些犯怵。
古戰(zhàn)場其實怪事也不少，但多是蜃景，以幻視、幻聽居多。先前見過最恐怖的事情，是亂墳堆里戰(zhàn)死的老卒爬了起來，嘴里咬著聽不懂的字，往前沖了幾步，沒跑遠，又躺下了。
其他老卒解釋說，是因為人死后體內(nèi)的靈涌未消，沿著經(jīng)絡(luò)運轉(zhuǎn)，讓身體有了勁兒，動彈了起來。靈力消散，就徹底沒了。
然而，今日所見，像這樣真真正正的邪門詭變，離奇程度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李喻這十三年來的所見所聞。
旁邊的老哥見這小孩兒嚇得小臉煞白，喊了幾聲“桃七”，打趣說著“看著沒，這就是吃了桃子以后要接的‘大活’”。
一下子，李喻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邊李喻胡思亂想，那邊老哥舌燦蓮花，說是在鎮(zhèn)妖宮，因為千奇百怪的原因獲得力量是很常見的怪事。
魔音繞耳，就你能聽見；刀光劍影，就你能看見；血氣熏天，就你能聞著，這些怪誕詭異之事，多了去了，見多了就不怪。
而且啊，都沒啥好下場。
別信那個！
一邊兒說著，老哥還指著被車推走的“銅俑”，說“喏，信了就那樣”。
聽到這個，李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心里琢磨山海繪卷不會也是怪誕詭異的一種吧……轉(zhuǎn)念一想、仔細感受，自眼角桃花印處源源流淌的純粹生機，潛移默化間越發(fā)強健的體魄，怎么也不像是蠱惑人心的歪門邪道。
就算是……
那也絕對不能說！
要是直接就坦白了……想到“銅俑”胸口那張寫著“凈”的白紙，李喻心里咯噔一下。
攤牌了肯定死得更快！
還是自己加點小心，兩邊各防一手。
“只能這樣了?！?p> ……
日上三竿煞苦臉，許是秋日讓人愁。
在鎮(zhèn)妖宮，最讓人愁的，是停不下來的日月輪轉(zhuǎn)，四季交替。
半月已過，飼詭如常。
李喻臉色凝重，拎著酒葫，看著眼前奇景，泛著嘀咕，心說不知道這次要辦的，是不是傳說中的“大活”。
秋日正午，別門小院。
陽光沒那么熱烈，但照在臉上，也是暖洋洋的。
小院里是一片雪地，晶瑩透亮。
明明還沒入冬，前陣子才下過秋雨，天氣剛開始轉(zhuǎn)涼，卻也沒到積雪不化的地步。
據(jù)傳，即便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日曬火烤，這里的雪都不會融化。
而且，無論怎么踩踏，都不會留下腳印。
即便是普通人，在這片雪地里，也是踏雪無痕的“高手”。
然而……
雪地里一行踩不穿、抹不掉的帶血腳印，正是奇詭所在。
一口酒，膽三分。
等到酒勁兒上頭，氣血活化，身子熱騰騰的，酒力融入體內(nèi)的靈涌當中，加速運轉(zhuǎn)。
對于已經(jīng)修成靈涌的人，再喝滄霖酒不會形成新的靈涌，但卻能催動靈涌加速運轉(zhuǎn)，補充消耗的力量。
李喻走到腳印的盡頭，雪地的冰冷似乎要穿透鞋底侵入體內(nèi)。但非常奇異的是，在腳印附近，卻籠罩一道炙熱的氣息。
二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蹲下身子，按照慣有流程，一一咬破五指，按在雪面上。
“諸邪退避，百事無忌!”
瓏銘符印顯現(xiàn)，蔓延之際，覆蓋上兩道帶血的腳印。
普通人一次消一道腳印，靈涌加一。
李喻剛剛突破，還未穩(wěn)固力量便又要飼詭，還加重了任務(wù)量。所以，即便喝了滄霖酒也有些吃不消，感覺到體內(nèi)空空如也。
而流逝的氣血也讓他有點手腳發(fā)涼。
氣血的恢復(fù)，遠沒有靈力那么快。
再這樣下去，雖然不至于像第一次那么慘重，但也要透支不少！
鎮(zhèn)妖宮算得真是精準。
李喻心里吐槽。
又喝了一口酒，澎湃的酒力融入靈涌，力量算是及時得到了補充，可仍然不容樂觀。
正在此時，眼角桃花印處驀然一涼，緊接著，純粹濃郁的生機源源不斷地涌向四肢百骸。
因飼詭而瀕臨透支的身體竟然一點點恢復(fù)了起來。
“生長……”
感受著體內(nèi)蓬勃生機的涌現(xiàn)，身體狀態(tài)并沒有因為飼詭而持續(xù)透支，反而正在一點點恢復(fù)，李喻內(nèi)心有些驚喜：“怎么看，這都與怪誕詭奇搭不上邊。”
此乃煌煌正道！
李喻心說。
這邊胡思亂想，那邊雪地兩道帶血的腳印驀然消弭。
差事搞定，平穩(wěn)過關(guān)。
李喻手掌一松，回過神來。
心說該來了。
果然！
玄秘神妙的熟悉氣息彌漫開來，李喻仔細體味著，混沌迷霧蒼莽，耳畔天音恢弘，正如天地惶惶正道。
李喻點著頭，內(nèi)心越發(fā)認同山海繪卷并不是怪誕詭奇。
氤氳的光再次如筆墨勾勒渲染一般，點亮一團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