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祈福
過了平來橋,眼前出現(xiàn)三個分岔口,婦人往西邊沿河的那一條路走。
祁進的目光投向另一側(cè)的清田巷,不期然地,看見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怎么在這兒?
眼看婦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人群里,將軍還在原地發(fā)呆,徐順急道:“將軍,跑遠了!”
“你去跟著,我還有事。”
徐順已經(jīng)沒時間驚訝,轉(zhuǎn)身疾步往西邊走。
在小攤販前站著的正是容宛舒和夏婧。
馬車走出一小段后,容宛舒吩咐車夫轉(zhuǎn)去平來橋,說想買幾個梅菜酥餅。
平來橋往東邊走,她們要去的寺廟要從西城門走,雖然有些麻煩,但車夫也知道這是五少爺房里的人,立即調(diào)轉(zhuǎn)了馬車頭。
左新榮盯著光明正大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容宛舒,心底震驚不已。
他昨日收到信號,琢磨了一會,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行動,一是生怕有詐,二是容小姐如今還不得寵,去找她又有什么用。
萬一曝露了自己,不值當。
沒想到,這才第二日,容小姐就已經(jīng)俏生生地站到了自己面前,還一臉笑意盈盈,仿佛真的是來買酥餅的。
昨日還不敢確定的事,就在剛剛?cè)菪〗阃秮淼囊馕渡铋L的那一眼,左新榮已經(jīng)肯定,容小姐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
容小姐才是探子中的高手吧,神色收放自如,令他這個幾十年的老手都有些汗顏。
他理了理情緒,換上一貫和藹的笑容:“兩位姑娘,是要買餅嗎?不是我吹,我這梅菜酥餅,全城獨一份?!?p> 夏婧嘴角一抽,這話怎么那么熟悉呢,昨天她來買餅的時候,攤主也是這么吹噓的。
容宛舒疑惑地側(cè)過臉:“普桐寺準許咱們帶外食嗎?”
話是對夏婧說的,卻并未壓低聲音,左新榮一邊煎餅,注意力可是全部都集中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
普桐寺?
左新榮默默記下。
夏婧道:“應(yīng)該不行吧,不過姑娘在車里吃完不就好了?”
容宛舒看了看天色,面露一絲焦急,催促道:“攤主,可否快一些?我們還要去廟里,要在日落前趕回城呢?!?p> 左新榮心里明白,這是提醒他快一些,笑道:“姑娘放心,馬上就好!”
祁進目光灼灼,視線在那倩影上流連許久。隔得太遠,聽不見她與攤主的對話,只能隱約看見她彎起嘴角的側(cè)臉,他不免有些焦躁。
視線一轉(zhuǎn),近在咫尺的街口停著一輛馬車,他定睛一看,那不是祁府的馬車嗎?看來,容宛舒出門,多半是經(jīng)過老夫人同意,并非偷偷溜出來的。
突然想起左新榮已經(jīng)有人盯著,那師爺能在趙宏盛入獄后隱藏如此久,定不是個善茬,暗罵自己昏了頭,立即轉(zhuǎn)身往河西街大步走去。
消息傳到了,容宛舒拿著新出爐的酥餅上了馬車。
普桐寺不大,來這里的多半是求子求姻緣的普通百姓。城中的達官貴人及命婦貴女,都愛去更遠一些的安寧寺,那是一座千年古剎,依山傍水,四季景致美輪美奐。
馬車來到山腳停下,容宛舒聽見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姑娘,到了?!?p> 主仆二人下了馬車。
車夫只當她們是第一次來,指著前方上山的小路道:“山路狹窄,馬車上不去。沿著這條小路走上一刻鐘,就到普桐寺了?!?p> 容宛舒順著車夫手指的方向往前走,小路不足五尺寬,在油綠的竹林中蜿蜒曲折,開鑿出來的階梯并未鋪砌石板,長短不齊。
想是不久前剛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不堪,二人的鞋襪和裙尾都沾上了點點泥漬。
一路上,陸陸續(xù)續(xù)遇見不少上山或下山的香客。
容宛舒心想,也不知左新榮是親自來,還是派了別人來。
步入廟門,青銅制的香爐大鼎擺在寺廟的正中央,里面的燭火不斷,青煙裊裊繚繞。
三三兩兩的游客,燃起香燭紙錢,跪在蒲團上,神色恭敬虔誠地叩拜,嘴里念念有詞。
容宛舒四處掃了一圈,最后走進一間安靜的殿宇,她不忘吩咐夏婧:“我去給家人祈福,你隨意走走。聽說這兒的姻緣簽靈驗,你不妨求一支,找廟里的大師解一解,看看你的如意郎君幾時出現(xiàn)?!?p> 夏婧小臉一紅,嬌嗔道:“容姑娘,我、我還小。”
容宛舒忍不住逗她:“不小了,明年及笄就是大姑娘了啊。”
夏婧一跺腳,紅著臉跑了出去,走前小聲留下一句:“那我在門口那等您?!?p> 殿堂安靜,金身鑄成的釋迦牟尼佛端坐殿堂,面目慈藹,容宛舒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雙掌貼地,嗑了三個響頭。
“姑娘,看你年紀輕輕,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看不開的?”
容宛舒的身旁不知何時來了個年邁的老婦人,正跪在蒲團前,雙手合十。
老婦人一身湛青色的粗布交領(lǐng)襖裙,同色的頭巾把頭發(fā)裹得嚴實,臉上涂了厚厚一層脂粉,白如刷漆,嘴唇紅艷眉毛粗濃。
容宛舒只看了一眼,險些笑出聲來。
左新榮可沒那么多時間給她平復(fù)心情,二人如今在此會面,可是把腦袋拴在別人的褲腰帶上,一不留神,二人都得完蛋。
他捏著嗓子道:“姑娘,人生在世短短幾十載,莫要過分追求得失,隨緣隨緣?!?p> 容宛舒唉聲道:“我思念故國的親人,恨不得能如大雁一般,立即飛回雙親身邊?!?p> 左新榮懵了,雙眼直瞪瞪地盯著佛祖,容大小姐這是反悔了?吵著要回大隨?!
當初三皇子徐陽城是如何把人給哄來的,他一清二楚,要是容大小姐有那么一星半點的不愿意,別說他攔不住,就是三皇子也沒辦法。
容宛舒余光瞥見左新榮臉上的肉都在抖,不由覺得好笑,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我知道這是奢望。不過我出閣在即,只盼著能與雙親通信,互道平安,安他們的心,也安我的心。”
徐陽城如今的處境并不妙。
當初大隨皇帝得知徐陽城勸動容宛舒主動前往南陽,那時候有多高興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失望多喪氣,甚至已經(jīng)開始后悔把大隨在南陽埋伏的暗線支配權(quán)統(tǒng)統(tǒng)交到徐陽城的手上。
這時候的徐陽城啊,正巴巴地盼著她能傳來有用的消息,好讓他在皇上面前扳回一局呢。
左新榮明顯松一口氣,要是真鬧起來,他可勸不住這位大小姐。大隨成了南陽的附屬國不假,但在大隨國內(nèi),容家還是第一大世家,更別說容宛舒還有皇后娘娘這個姑姑。
只是傳信,那倒也沒什么。
等等,她說出閣?怎么守在祁府的人沒傳來消息,她這是要嫁給誰?
祁將軍嗎?
左新榮不敢怠慢,斟酌片刻,決定先安撫她:“小姐思鄉(xiāng)心切,佛祖聽到了,定會滿足小姐的心愿?!?p> 容宛舒莞爾:“佛祖顧念,半個月后我會再來還愿?!?p> 半個月一去一回,送信的人快馬加鞭日夜不停,左新榮連請示三皇子的時間都沒有。
“佛祖太忙了……”
容宛舒低笑,打斷他的話:“佛祖若真有心顧念,自然會以我為先。否則,我心情不暢快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來。”
話音剛落,門外又來了新的香客。
左新榮懷里揣著一封信,一瘸一拐地出了普桐寺,眉心又多了幾道深深的褶子,心想菩薩顧不顧念他不知道,但愿他私自做下決定這事,等三皇子知道了,能顧念他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