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娘
昂著頭走出沒多遠(yuǎn),盧翠萍只覺濕漉漉的青衫如同緊身衣粘貼在肌膚上,箍得嬌軀好不難受?;仡^瞄了眼元寶塘,見圍觀人群漸漸散去,想是徐時行父子安然無恙,沒啥西洋景可供觀瞧。盧翠萍嬌軀漸漸顫抖起來,眸中不自禁現(xiàn)出盈盈淚花,忙用手背擦了擦,放緩腳步慢慢向盧府方向走去,嘴里低聲哼唱《江南可采蓮》。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p> 七月初秋,蓮葉田田,戲水魚兒卻在哪兒?
正自思緒萬千情難自禁,忽地有手掌在盧翠萍肩頭用力拍了拍,一個粗啞嗓音高聲問道:“小娘子有甚么心思?”
盧翠萍吃了一驚,沒來得及反應(yīng),手掌已順勢撈起濕漉漉的青絲,用力嗅了一嗅,調(diào)笑道:“好亮好滑好美,難怪能迷倒那么多臭男人。小娘子,今晚陪公子爺逛街如何?”
盧翠萍俏臉本已羞怒血紅,聽到最后一句卻恢復(fù)成玉色,左手后彎,反抓住揩油手,嬌笑道:“小姐怎么又偷偷溜出來,還扮成臭男人嚇小婢。”
立在盧翠萍身后的是還珠亭女扮男裝的藍(lán)衫書生,右手拎盒綠豆糕,臉上帶著頑皮笑意,見盧翠萍沒回頭就認(rèn)出自己,大感沒趣,用力甩脫,向左右瞄了兩眼,咳嗽道:“公子爺姓盧,名宗文,表字若男,小娘子莫認(rèn)錯了人?!?p> 盧翠萍忍住笑,淺淺一福,道:“小婢見過盧公子。盧公子不在府里用心攻讀,怎么跑出來尋花問柳,調(diào)戲民女?”說著忍不住又嬌笑起來。
藍(lán)衫書生使個眼色,轉(zhuǎn)身便走。盧翠萍跟著她左穿右拐,繞到小巷深處的一幢民宅,門口掛著大紅盧字燈籠,里面插著半截殘燭,因為白天沒有點燃,幾滴燭油滴在門口臺階上。燈籠旁用細(xì)繩懸著盤香,已燃了大半,空氣里彌滿讓人心平氣和的馨香。兩側(cè)石柱貼著紅紙壽聯(lián),寫著“南極增輝歌六秩,西庚煥彩慶三多”,橫幅“詩書世澤”,筆力稚嫩,想是學(xué)童書寫。半掩的杉木門里傳出喃喃念經(jīng)聲。藍(lán)衫書生推門進去,見一群雞鴨在院里覓食,聽到動靜都咯咯呷呷叫喚起來。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坐在堂屋前的杌子上,身前放著一疊黃紙,瞇縫眼睛正在念經(jīng)。聽到開門聲老婆婆并不抬頭,嘴唇翕動又念了幾句,拿起磬槌兒往木魚上敲了一記,揭張黃紙放在旁邊,才停了念經(jīng),抬頭瞧見藍(lán)衫書生,枯皺老臉現(xiàn)出笑意,道:“阿儀回來了。”向盧翠萍點點頭,瞇起眼睛又要念經(jīng)。
藍(lán)衫書生曉得老婆婆念起經(jīng)就沒完沒了,忙上前摟住道:“柳婆婆,等會兒再念經(jīng),阿儀有話要跟婆婆說。”轉(zhuǎn)頭對盧翠萍道:“死妮子還不快些進房換了濕衫,真想染上毛病不成?!?p> 盧翠萍知道柳婆婆是小姐盧淑儀的保姆,從小照顧盧淑儀長大,年紀(jì)老了才回家享福,盧府每月還要供給月例,感情最是深厚不過。嘻笑著答應(yīng),忙進內(nèi)房更換濕衫。
柳婆婆指了指堂屋門旁的竹椅,示意盧淑儀坐下,問道:“阿儀要跟婆婆說啥子話?”
盧翠萍嘻地一笑,把綠豆糕放在地上,挑了一塊塞進柳婆婆嘴里,柔聲道:“阿儀怕婆婆念經(jīng)累了,想讓您老歇會兒。快嘗嘗綠豆糕,城里吳寧府糕餅店在街上擺攤現(xiàn)制,熱乎著呢。”
柳婆婆笑瞇了眼,用沒牙的嘴用力抿著綠豆糕,道:“阿儀最疼婆婆。只是婆婆要念一萬遍《金剛經(jīng)》為老爺賀壽,現(xiàn)在還差著九百七十三,不抓緊怕來不及?!闭f著咽下綠豆糕,拿起磬棰兒又想敲擊念經(jīng)。
盧淑儀一把搶過,噘嘴道:“柳婆婆,阿儀讓您歇會兒再念經(jīng),怎么就是不聽?!?p> 柳婆婆移動木杌靠近竹椅,用手摸了摸盧淑儀的書生袍服,嘆了口氣道:“阿儀,你已經(jīng)成了大姑娘,怎么還瘋瘋顛顛,扮成男人在外面行走,萬一被哪家毛頭占了便宜,豈不壞了盧府名聲?”
盧翠萍拿著磬棰兒把玩,不以為然道:“我換了書生衣衫,哪個臭男人認(rèn)得出,婆婆不用擔(dān)心?!闭f著故意翹起二郎腿,晃蕩晃蕩地?fù)u了起來。
柳婆婆瞧不過眼,知道小姐假小子性格,說也沒用,只得閉起眼睛喃喃念經(jīng),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未必認(rèn)不出,剛才我不回頭就曉得是小姐。”內(nèi)房門簾一掀,盧翠萍從里面走了出來。她換上淺綠女衫,立在堂屋前宛若初春綻出嫩芽的柳條,亭亭玉立,讓人禁不住想多望一眼,親上一口。
盧淑儀從竹椅上彈跳起來,惱羞成怒道:“死妮子還來多嘴——你剛才怎么認(rèn)出了我?”她自信粗啞嗓音裝得甚像,不信盧翠萍能聽出本來音色。
盧翠萍捂嘴笑道:“小姐百密一疏,除了西貝貨,哪個男的會當(dāng)街罵臭男人?”
盧淑儀一呆,忍不住也笑出聲來。柳婆婆睜開眼睛,瞧著兩名丫頭嘻嘻哈哈不成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拿起磬棰兒往木魚上敲了一記,瞇縫眼睛喃喃又念起經(jīng)來。盧淑儀皺了皺眉不去打攪,拉著盧翠萍走到旁邊,肩并肩坐在偏房前的青石板上,低聲問道:“翠萍,你怎地那么勇敢,跳下水去救人?”
“小姐瞧見了?”盧翠萍俏面微紅,顫聲問道。
“當(dāng)然瞧見了。公子爺還瞧見你擠在人群里聽徐相公對詩,跟在后頭直到元寶塘,一副發(fā)了花癡的浪女模樣?!北R淑儀撇了撇嘴,眸中忽地現(xiàn)出強烈的八卦色彩,“翠萍,你跟徐相公肯定有故事。說,啥故事?”
盧翠萍垂下眼皮,幽幽道:“小姐,小婢是二老爺從死人堆里救回來的苦命人,連城里都很少去,哪會跟徐相公發(fā)生故事?”見盧翠儀睫毛顫動,似信非信,忙道:“婢子只是覺得徐相公才學(xué)好,見有壞人跟蹤,怕壞了徐相公性命,才一路跟了過去。”
盧翠萍勉強接受,恨恨道:“居然有壞人敢在盧宅推徐相公落水,想是不想活了,等會我讓盧漢查出好好揍那惡賊一頓?!痹掞L(fēng)一轉(zhuǎn),笑道:“徐相公能對出福祿壽喜財,盧翁鑫享如意,才學(xué)應(yīng)該還可以,至少比對詩相公強得多。難怪爺爺好幾次在我面前提起,稱贊得不得了?!焙龅叵氲搅耸裁?,蔥花般的纖長手指用力絞著衣袖,玉面微微泛起紅暈。
盧翠萍瞧在眼里,心里止不住有些泛酸,腦里突地冒出個念頭,野草般在心田越長越旺,再也遏制不住。她把身子向盧淑儀靠了靠,低聲問道:“小姐,小婢想問件事,小姐可要說實話?!?p> 盧淑儀本能感覺有陷阱,抬起眼皮瞄了盧翠萍一眼,“問啥子事?如果涉及隱私,肯定聽不到實話?!?p> 盧翠萍湊到盧淑儀耳邊,悄聲問道:“小姐——覺得徐相公怎么樣?”
盧淑儀呆了一呆,耳珠兒慢慢紅了起來,舉起拳頭向盧翠萍肩膀用力一捶,嗔道:“瘋丫頭,哪有這樣問小姐,莫非你想當(dāng)紅娘不成?”王實甫的《西廂記》在民間甚為流行,雖然大戶人家都禁絕小姐觀看,但絕大多數(shù)閨房都藏有一兩本。
盧翠萍見盧淑儀雖然嬌羞,卻無怒氣,心里有數(shù),眼眶不自禁有些泛紅,俏面卻現(xiàn)出笑容,輕聲道:“小姐愿做崔鶯鶯,小婢當(dāng)然肯當(dāng)紅娘,為小姐系上徐相公這根紅線?!币姳R淑儀脖頸現(xiàn)出醉蝦色,抿著嘴巴只是不作聲,急道:“小姐,小婢面前有啥可隱瞞的。徐相公品貌好,才學(xué)好,為人好,又是秀才相公,肯定很多人家搶著結(jié)親,小姐如果不抓緊,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
盧淑儀覺得盧翠萍說得有些道理。她的閨房抽屜鎖著《西廂記》《拜月亭》《墻頭馬上》之類的雜劇話本,閑時翻看也會幻想俊俏書生約會后花園,清醒時卻曉得宗族女子婚姻難得自主,族里長輩出于各種目的經(jīng)常會強系紅線,哪有星點愛情自由。自己雖誓言非親眼相中絕不婚嫁,但少女情懷怎強得過宗族利益。徐時行品性才學(xué)都是親見,確是自己的良配,何況爺爺屢次稱贊,未必不肯許婚。想到這里,她面孔有些發(fā)燙,一把摟住盧翠萍,低聲道:“翠萍,小姐跟你名為主婢,實是姐妹。姐姐告訴你說實話,可不許笑話,也不許到外面外說——爺爺好幾次在我面前稱贊徐相公,說假以時日必定發(fā)達(dá),言語間有意結(jié)親,”說到結(jié)親兩字盧淑儀語音發(fā)顫,心臟怦怦急跳,渾沒注意盧翠萍嬌軀也在微微顫抖,“只是我沒見過徐相公,不肯答應(yīng)。翠萍你是徐相公父子的救命恩人,有機會當(dāng)面探探口氣,就說——”玉面飛紅,吞吞吐吐再也說不下去。
盧翠萍勉強笑道:“恭喜小姐,小婢愿當(dāng)紅娘,有機會就去找徐相公,牽好這根紅絲。”語音突地有些哽咽,忙抬手去擦眼睛,皓腕玉鐲在陽光映照下發(fā)出耀眼光芒。
盧淑儀聽出盧翠萍語音有異,有些詫異地抬頭,瞧見盧翠萍眼圈有些發(fā)紅,忙問道:“翠萍你怎么了?可是不愿意說親?”
盧淑儀心中一驚,擠出笑臉道:“哪能不愿意。小婢只是沙子不小心迷了眼睛?!币姳R淑儀目光炯炯注視自己,便把身子靠在她身上,嘴里嗚咽道:“只是想到小姐將來出嫁,再也見不著,心里頭著實有些難過。”
盧淑儀噓了口氣,輕輕拍了拍盧翠萍背脊,柔聲安慰道:“傻丫頭,小姐嫁到潼塘,如果你愿意就陪嫁過去,以后共同服侍徐相公,永遠(yuǎn)不分開?!?p> 大戶人家都有貼身丫鬟陪嫁的慣例,一者知情識性,可作小姐幫手,免得被夫家欺負(fù);二者充當(dāng)通房丫鬟,免得相公外出花心。若生下一男半女,還可成為妾室,占有名份?!都t樓夢》里的平兒、襲人都是通房丫鬟,平兒更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盧淑儀出身世家,見得多了,視為尋常。盧翠萍感激地嗯了一聲,放下心思,道:“小姐待小婢最好。小婢生生世世服侍小姐,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分開。”眸里依舊隱現(xiàn)淚花,聲音卻喜悅起來。
盧淑儀點點頭,道:“生生世世都是好姐妹,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分開。”頓了一頓,道:“翠萍,你不要一口一個小婢,沒的把自己當(dāng)成奴婢。反正我們以后要成為好姐妹,沒人的時候,你叫我淑儀姐,我喚你翠萍妹。記住了沒?”
盧翠萍吃了一驚,忙道:“小姐不可以?!币姳R淑儀目光清澈,言語摯誠,想了想終于點頭道:“小婢遵命?!?p> 盧淑儀嗔道:“還叫小婢,快喊聲淑儀姐聽聽。”
盧翠萍忸怩半晌,蚊子般細(xì)細(xì)叫了一聲,“淑儀姐?!庇檬治孀∏文?。盧淑儀大樂,用力抱住,向俏臉親了一口,大聲喚道:“翠萍妹。”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盧翠萍低嗯一聲,其樂融融。
柳婆婆又念了一遍《金剛經(jīng)》,用磬棰兒往木魚上敲了一記,揭開張黃紙,睜開昏花老眼朝嘈雜處瞧過去,嘴里嘀咕一句“瘋丫頭”,不再理睬。
小巷里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杉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中年婦女抱著名梳著朝天辮,哪吒般粉嫩可愛的幼童,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后頭跟著名提著大包小包,相貌憨厚的中年男子。幼童瞧見盧淑儀盧翠萍坐在青石板上竊竊私語,掙著身子從中年婦女懷里跳下,舞動藕節(jié)般的白嫩胳膊撲向盧淑儀,嘴里叫道:“淑姨抱抱!”
盧淑儀急忙站起身,迎上去一把抱住幼童,在粉嫩臉頰用力親了一口,笑道:“幾天不見,樂樂又長高了一截。今天識字沒有,有沒有背過唐詩?”
樂樂嘟起嘴唇,向盧淑儀頰上回親一口,道:“已經(jīng)識過字,背過唐詩?!迸卤R淑儀不相信,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奶聲奶氣背了起來,“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臉向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
背到歌字就背不下去,急得用手去抓朝天辮,眉頭也皺成一團。盧淑儀瞧他苦苦思索模樣,心中著實喜愛,接下去吟道:“聞歌始覺有人來。樂樂知道這是誰的詩?”
樂樂道:“爸爸教過我,說這詩叫《采蓮曲》,作詩的叫王昌齡,唐朝頂頂有名的大詩人,被譽為‘七絕圣手’。樂樂以后也要寫詩,當(dāng)‘八絕圣手’?!彼坏腊私^比七絕更加厲害,信口胡吹起來。
盧翠萍想起《江南可采蓮》,心里有些黯然。
盧淑儀笑了笑,道:“淑姨相信樂樂。只要讀書用功,以后就能當(dāng)‘八絕圣手’?!?p> 樂樂得意地翹起鼻子,大聲道:“當(dāng)然能。外面的賀聯(lián)就是我寫的,厲害不?”
兩人言語之際,柳婆婆盧翠萍都笑著站起,與中年夫婦立在旁邊觀瞧。聽樂樂要當(dāng)“八絕圣手”,中年婦女蹙了蹙眉,道:“樂樂當(dāng)然厲害。不過以后要學(xué)徐相公做東陽案首,成為秀才相公,像大老爺那樣中進士當(dāng)京官,這樣才有出息?!?p> 盧淑儀聽中年婦女提起徐時行,俏面微微紅了一下,放下樂樂,撿了塊綠豆糕塞進他嘴里,讓柳婆婆抱著,向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道:“洪田叔趕集回來?買了啥子好東西?”
中年男子名喚盧洪田,雅溪盧氏洪字輩族人,幼時讀過幾年私塾,學(xué)業(yè)無成便耕種為業(yè),為人最是憨厚老實。中年婦女便是盧洪田妻子盧俞氏。兩口子中年得子,對樂樂寶貝得不得了。聽到盧淑儀招呼,盧洪田憨笑道:“都是些日常用品,沒買啥子好東西。”
盧俞氏插嘴笑道:“大后天是老太爺六十壽誕,族里每人都可以領(lǐng)八張餐券兩袋壽面,我們出去是領(lǐng)餐券壽面,逛集市只是附帶?!闭f著合掌祈禱道:“過路神佛保佑老太爺福壽綿延,長命百歲,每年都發(fā)些餐券壽面,讓我們也沾沾盧府福運。”說得眾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盧翠萍聽盧俞氏提起盧老太爺壽誕,忽地想起一事,拉了拉盧淑儀衣袖道:“小姐快些回去,二老爺上午剛回府,見不著小姐會不高興。”
盧淑儀用力甩開手,氣哼哼道:“不是爹爹回府,我還不出來閑逛。剛進門就考察我的女紅,厲言厲色訓(xùn)了好長一通。哼,姆媽女紅也不行,爹爹還不是娶了她。”
盧洪田勸道:“小姐,二老爺都是為了小姐好,千金小姐不會女紅,傳出去會惹人笑話。”
盧淑儀洋洋得意道:“誰說我不會,爺爺壽誕我刺了青松仙鶴圖作為壽禮,爺爺高興得不得了?!庇行┬奶摰赝吮R翠萍一眼。盧翠萍只是笑笑,若無其事。
盧俞氏笑道:“小姐女紅頂呱呱,盧宅頭名狀元。不過還是要早些回去,老太爺壽誕在即,府里忙得不得了,小姐在外面閑逛要惹人說閑話。”
她拿盧老太爺壽誕說事,盧淑儀聽得順耳,點頭打算換了書生袍服回盧府。忽地想起一事,俏面微現(xiàn)紅暈,低聲問道:“洪田嫂,你們在街上瞧沒瞧見徐時行相公,現(xiàn)在怎樣了?”
盧俞氏鑒貌辨色,見盧淑儀提起徐時行神情忸怩,與平常的假小子模樣大有不同,心中一動,難道小姐看中了徐時行相公,忙道:“徐相公對詩傳遍整個盧宅,人人都夸徐相公文才了得,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日后必定中狀元當(dāng)京官,跟大老爺一樣,出息得不得了?!?p> 盧淑儀聽得芳心竅喜,暈著俏臉默不作聲。
盧俞氏嘮嘮叨叨說了一大通,始終沒提徐時行被救上岸后的情形,盧翠萍聽得心中著急,忍不住插嘴道:“徐相公救上岸后身體要不要緊?有沒有回潼塘?”
盧俞氏瞅了她一眼,剛想說話,已吃了兩塊綠豆糕的樂樂騰地從柳婆婆懷里跳下來,嚷道:“我知道我知道,徐相公身體不要緊,已坐著馬車進了盧府,現(xiàn)在說不定也坐著吃綠豆糕?!闭f著又抓了塊綠豆糕塞進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盧淑儀盧翠萍對望一眼,眸子深處都現(xiàn)出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