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耐心地說道:“你聽我慢慢說。我剛才見吳仕廉,只說了關(guān)于尋找吳瑜和夏云舒之事,吳仕廉卻很自然地提出要幫我們的忙,說要派人尋找失蹤的二人。吳仕廉明明知道我們和萬青幫的關(guān)系不一般,那我們?yōu)楹尾蝗フ胰f青幫,反而來他這里尋找?guī)椭兀克麨楹螌Υ艘稽c都不起疑呢?”
盧韻竹想了想,點點頭說:“師父你這么一說的話確實有點道理。換作我是吳仕廉的話,一定會推脫一番,不會輕易說要介入和萬青幫的有關(guān)之事。他知道要是萬青幫的夏震龍得知此事,一定會不高興的。萬青幫失蹤之人為何要一個外人來尋找?而吳仕廉又不是官府之人。”
“嗯,說得好。所以呢?那么吳仕廉為何要如此爽快地答應我們呢?”陶然看著他這個寶貝徒弟問道。
“呃……這……”盧韻竹一時說不上來,她索性直接問起師父,“還是師父你說吧,吳仕廉這是為什么呢?”
陶然笑了,“不為什么。雖然這只是他一時的客套話,并不是他真想幫助我們。但是他提出要幫助我們之時,卻少了考慮的這一環(huán)節(jié)。吳仕廉這一看似自然的無心之失,卻告訴我們一件事:吳仕廉似乎知道夏震龍的一些情況。”
盧韻竹說:“這不很正常嗎?萬青幫中可能有吳仕廉的內(nèi)應?!?p> 陶然搖搖頭輕聲說:“這么說吧,我覺得吳仕廉知道些夏震龍內(nèi)心的想法?!?p> “嗯?這是什么意思?師父你是說這二人……”盧韻竹話還沒說完,便被陶然攔住了。
“此事還是我們的猜測。如果我們的猜測屬實的話,那吳仕廉和夏震龍這二人就很有意思了。”陶然看著陰沉沉的天空,輕輕說道。
江南道的總兵梁興初接到朝廷的調(diào)令后,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只等新來的總兵嚴策武一到,便移交兵權(quán),卸職回京。這日中午他應江浙府知府周居蘭的邀請,滿面春風地帶著幾個部下前來赴宴。剛到知府衙門,梁興初便看到了周居蘭正在門口等他。周居蘭見到梁興初也十分高興,連忙迎上前來。二人寒暄了幾句,周居蘭便請梁興初進入官府之中。他們到了書房之中落座之后,周居蘭感慨地說:“梁將軍到此江南之地已有八年了吧?我剛到此處赴任不久,梁將軍你便來了。昔日你我初見之情形還如昨日一般歷歷在目,如今你我二人又要分離,我心中是諸多的不舍啊!”
梁興初笑著說:“不錯,我還記得我剛到江南之時水土不服,難受之至。多虧了老兄你的關(guān)照,幫我尋醫(yī)問藥,我才很快適應江南此地啊。周兄的一番恩情,我梁某始終銘記于心?。 ?p> 周居蘭擺了擺手,之后靠坐在椅背上,努力回想著這些年來與梁興初交往的點點滴滴。其實他們二人并無太多的交集,除了軍資調(diào)運外,僅是逢年過節(jié)時,大家禮尚往來而已。周居蘭坐直了身體,問梁興初:“梁兄,你從此地去職之后,朝廷將你安排到何處赴任?”
梁興初搖了搖頭,“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朝廷只是讓我回京聽候發(fā)落?!?p> “哦?這么說來,梁兄你要加官進爵了啊!看來老兄你應該以后就會留在京城了發(fā)展了。那我先恭喜梁兄??!”周居蘭一邊沖梁興初拱手祝賀,一邊堆起滿臉的笑容。但是,他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哎,別別,老兄,這事還不一定呢!說實話,我是真不想回京城??!離朝廷越近,約束地越緊,哪里有我在此處逍遙自在!再說京城之中關(guān)系錯綜復雜,想要立足太累啊,稍有不慎便會引災招禍。我是身不由己,否則我寧愿留在此處?,F(xiàn)在天下太平,我這個總兵形如虛設(shè),天天落得一身閑,多好。”說著,梁興初流露出戀棧之意。
聽梁興初如此說,周居蘭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但他嘴中還是說道:“呵呵,梁兄你這說的是哪里話!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以梁兄的能力,這些官場之事豈能應付不來?只希望梁兄高升之后,千萬不要忘了我啊。”
梁興初哈哈笑道:“周兄,聽你這兩句話,我都飄飄欲仙了。周兄放心,不管以后如何,你我的情誼是不會斷的?!?p> 周居蘭心喜,連忙勸梁興初喝茶。周居蘭放下茶杯后,又低聲問梁興初:“梁兄啊,你說現(xiàn)在天下大治,朝廷又為何進行如此的將領(lǐng)調(diào)動呢?以我看,調(diào)動是應該的,不過從目前來看,似乎有些突兀??!”
梁興初想了想說道:“依我看啊,這都是朝廷左右二相出的主意。左相茍則延和右相岑得川這二人都是老臣了,現(xiàn)在他們都已年老體衰,怕是快到了告老還鄉(xiāng)的時候了。他們想在離任之前再做些事情,以?;噬系奶煜掠拦獭_@兩位老臣可謂是居心良苦,鞠躬盡瘁啊?!?p> 周居蘭點了點頭,又盡量語氣平常地問起了他最關(guān)心的事,“梁兄,那以你之見,左右二相退位之后,誰來接替他們的位置呢?”
梁興初嘆了口氣說:“這我哪里知道?你我二人都偏居一隅,哪里知道朝廷之事?不過依我看,朝廷到時候又是一番人員大變動。但是以皇上的能力來講,人事的變動肯定不會引起政事的變動?!?p> “哦,那梁兄,對接替你新來的總兵,你知道多少?”周居蘭問道。
梁興初說:“此人叫做嚴策武,之前在京畿一帶統(tǒng)兵,負責京城的防衛(wèi)。我對此人所知不多,但此人應該是深受皇上信任的。不僅如此,此次前往各地赴任的將領(lǐng),皆是左右二相挑選的皇上信任之人?!?p> “哦,哦……”周居蘭若有所思,他想著這新來的總兵也不一般,以后要和此人拉近關(guān)系才行?!昂昧耍盒?,我在府中準備了點薄酒,又從城中有名的酒樓中請來大廚做些小菜,等下你我二人就在我府中小酌一番。等到梁兄離別之日,我再設(shè)宴為梁兄踐行?!?p> 梁興初滿臉堆笑,“真是有勞周兄了!”
秦思廣此時正悶悶不樂地在一家茶館中,和他手下郁方宏等人坐在一起。自從上次在吳仕廉那里碰了壁之后,秦思廣感覺大受挫折。他回到官府之后也將事情如實和知府周居蘭做了匯報,沒想到周居蘭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讓他不要再管此事。眼看胡進山之死一案似無希望再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此時深深感到了官場之中的殘酷,自己空有一腔熱情,卻無從施展。
他的手下們看自己的老大心情不好,也都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喝茶。想了許久,秦思廣突然站起身來,對郁方宏等人說:“我去辦點事,你們不用等我,等會便各自回吧?!闭f罷他便離開了茶館。他想要去找陶然,將自己目前的情況和他說一說。不知從何時開始,陶然已經(jīng)成為秦思廣信任的人。他已被陶然的智慧和善良所折服,什么事情都想找陶然傾訴。
等他走到半路之時,烏云密布的天空開始下雨了。雨越下越大,頃刻之間,整個蘇浙府都被磅礴的水汽籠罩住了。秦思廣不想自己被這場大雨所耽擱,于是沒有選擇找地方避雨,反而加快了腳步,往陶然所在的蘇悅客棧跑去??墒堑人搅丝蜅V螅瑴喩砩舷露家褲裢噶?。
陶然正看著窗外的大雨出神,房門一響,淋成落湯雞的秦思廣滴著水珠走了進來。陶然連忙說:“你怎么淋成這個樣子?”說著他一邊讓秦思廣坐下,一邊跑去隔壁喊盧韻竹,讓她找些干毛巾來。等秦思廣稍微擦拭了一下身上后,陶然又從包袱中翻出自己的干衣服,讓秦思廣換上。秦思廣心中生出暖流,嘴上卻推脫著,說什么也不換。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呢!”陶然說著,將秦思廣摁著坐下,不由分說地將衣物塞到他手中,接著他又扭頭對盧韻竹說道:“徒兒啊,你先回房回避一下?!?p> 盧韻竹看著有些尷尬的秦思廣,鄙夷地哼了一聲,走出了陶然的房間。
秦思廣不得已,只得換上陶然的衣服。“秦長官,你怎么冒著如此的大雨趕來了?出什么事了嗎?”陶然給秦思廣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他面前之后問。
“沒有什么事,我就是想找先生聊一聊?!鼻厮紡V說道。
陶然看著秦思廣笑了,“既是如此,秦長官何必冒著大雨前來呢,我還以為出什么事情了呢?!?p> 秦思廣嘆了口氣說:“我心里有些堵得難受。果然都被先生之前說中了,吳仕廉早有準備不說,知府周大人也果然站在吳仕廉一邊,讓我放棄調(diào)查胡進山的案子?!?p> 陶然點了點頭,“可以理解,秦長官一心想要破案,卻處處遭到阻撓。依我看,你不如先放下這個案子。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去努力便有結(jié)果。與其如此,不如暫時放下,順其自然。等到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或契機,我們再順勢推動事情朝我們想要的方向發(fā)展?!?p> 陶然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讓秦思廣解開了心結(jié)。他點點頭說:“先生說得沒錯,看來是我太著急了。通過這件事情我才認識到,原來我周遭的人和事并不都如我以前認為的那般。這吳仕廉和周大人,就遠遠出乎我的想象?!?p> 陶然笑著附和著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對了先生,那你尋找徒弟一事進行地如何了,可有什么進展?”秦思廣想起陶然之事,關(guān)心地問道。
“我和你一樣不順利,也只得先將此事放一放了。秦長官,你最近可聽到一些萬青幫的風聲沒有?我一連找了夏震龍好多次,他都不在,據(jù)說出遠門了?!碧杖槐е囋嚨男膽B(tài)打問夏震龍的情況。
“這個嘛,我倒是沒有聽說萬青幫有何風吹草動?!鼻厮紡V有些內(nèi)疚,他覺得自己幫不上陶然什么忙,于是隨后他又說:“先生這樣吧,我馬上就叫我手下打聽打聽?!?p> 陶然連忙擺了擺手阻止,“不必了,我就是問問而已,若因此事驚動了萬青幫對你我都不好。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等待?!?p> 秦思廣點點頭,“好的,先生你也放心,不管吳仕廉還是萬青幫,一有風吹草動我馬上就告訴你?!闭f罷,秦思廣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你這家伙還要淋一次雨嗎?在我這里多待一會兒有什么!”見秦思廣有離開之意,陶然馬上攔住了他。陶然又沖隔壁喊道:“徒兒啊,給我們弄壺酒,再來兩盤小菜,我和秦長官喝兩杯。”只聽得隔壁的盧韻竹應了一聲。
秦思廣只好留了下來。他看了看窗外,外面猶如黑夜一般。傾盆而下的大雨聲中,還夾雜著沉悶的雷聲。
就在這天晚上,連綿不絕的雷聲也在不斷刺激著夏震龍。終于,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夾著土腥味道的雨水和狂風一起涌入書房,房間內(nèi)的物件紛紛被吹落在地,桌上的書簌簌翻動個不停。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整個天地,也照亮了書房,照亮了夏震龍有些猙獰的面容。在這狂風驟雨中,夏震龍笑了。此時轟隆隆的雷聲傳來,正好掩蓋住了他那有些瘆人的笑聲。
說也奇怪,這個驚雷過后,雨漸漸小了,風也停止了。夏震龍感到胸中的豪情在不斷的涌動著。他邁步走出了書房,“來人那,有人嗎?”夏震龍喊道。
立馬有人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聽夏震龍的吩咐。
“你去將馬舵主給我找來!”夏震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