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蔽以谝慌怨ЧЬ淳吹氐懒艘宦?。
二叔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朝夢娘走去,一把握住他的一只手溫言道:“冷風里站了多久?我叫人給你煮碗安神湯驅驅寒氣?!币幻嬲f著,一面把自己的披風脫下將夢娘裹住。
“哪里這么嬌貴?”夢娘輕拍開他的手,示意有外人在,拉了我又重新坐了回去。
“秋山你把孩子和威爾遜先生帶下去歇息吧,讓人仔細照看著?!眽裟飳埐愿赖?。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夢娘這才拉著我進了臥室,看了一眼二叔,又看了一眼我道:“阿福,現(xiàn)在可以同我講講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嗎?”
我只大體講了一下自己是如何遇見和被那女子托孤的事,其余的只字未提,要是被夢娘知道我被人綁了,估計會讓二叔連對方的祖墳都能給挖了。
夢娘把碗遞還給二叔,再次拉過我的手來,問:“可曾吃虧?”
我一聽這話,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腦中猛然閃現(xiàn)出那個青衣變態(tài)摟著我的脖子啃的場面,瞬間覺得頗感受辱,不由得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問候了一遍他祖宗十八代。
“怎么會呢?你兒子我什么身手,怎么可能會吃虧呢?”我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道。
夢娘一臉無奈地笑道:“救人雖是好事,但也不許逞強,知道了嗎?”
“知道了?!蔽耶吂М吘吹攸c頭應著。
二叔淡淡道:“你如今也大了,要死要活的都由你,你若是作死,我也不會攔你,但你下次再讓小九擔驚受怕,細想你有幾條腿?!?p> 我聽這話,知道二叔是真生氣了,他原是不會輕易與我講這么重的話的,我心里愧疚,不敢作聲。
夢娘冷哼了一聲,起身拉著我就往外頭走,趕巧便聽有人敲門,隨即張伯地聲音急匆匆地傳了過來:“二爺,二爺您在嗎?勞駕您出來一趟兒?!?p> 二叔順勢拉住夢娘的手將他攬了過去,瞥了我一眼,我自然識趣地放開了夢娘的手,忙打圓場:“張伯外頭找,定是孩子的事兒,夢娘我去瞧瞧啊。”
邊說邊朝屋外快步走去,開門一瞧,張伯果然一臉焦急地張望著:“小少爺,二爺呢?”
我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輕將門帶上,低聲道:“小聲點,再叫仔細二叔掰了你的牙。”
張伯聽了我這話,忙閉嘴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牙,也壓著聲音道:“不是小少爺……”
我看張伯臉上露出少有的著急模樣,打斷他問道:“不是什么?。渴遣皇悄呛⒆映隽耸裁词??快帶我去瞧瞧?!?p> “是孩子的事,但孩子沒事……”張伯一邊快步跟上我一邊喘著氣兒解釋著。
“孩子到底有事沒事???”我白了他一眼問道。
張伯也不再解釋:“小少爺您去瞧瞧就知道了?!?p> 我推門進去一瞧,看見屋子里兩個仆人正在床旁照看著床上的孩子,孩子正睡著。
我轉頭看向剛進屋的張伯:“到底怎么了?”
張伯示意我上前,自己將襁褓中嬰兒的臉給側了過來露出左耳朵,我瞧了一眼頓時愣在原地。
只見那小孩的耳背上紋著一只鳳,我連忙又去看它的右耳,果然還有一只凰。
這樣的標記,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在祖宅的族譜上就有所記載,凡族中族長嫡系血脈一支,于周歲禮后即在耳后紋有鳳凰圖文一對,以示身份。
“還有旁的東西嗎?”我問。
張伯從懷里拿出一張碎布遞給我,我一瞧瞬間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已經(jīng)不是我所能處理的問題了,“這事還有誰知道?”
“暫時就只有這屋子里的人?!睆埐畳吡艘谎凵磉叺膬蓚€仆人說道。
我思忖了半刻,對張伯吩咐道:“去差人想辦法找我三叔回來,順便叫人去上海通知四叔,就說二叔說了他不回來就打斷他的腿?!?p> 張伯得了吩咐正要去,我又道:“三叔找不到就去找阿野,就說我要死了,請他回來奔喪?!?p> “…………”張伯一臉無語地看著我,嘆了口氣:“知道了?!?p> 我又對那兩個仆人交代道:“孩子照顧好,老規(guī)矩,自己的舌頭自己保。”
沒辦法,事已至此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敲二叔的房門,我走到門口,伸出手去,猶豫了半天,哪里敢敲啊。
沒辦法我只得低聲喊道:“二叔,二叔,二叔……”連喊了十幾聲,沒人理。
死就死吧,我心想,鼓起勇氣,一副視死如歸地敲了三下,我貼著耳朵往里聽,只隱隱約約地聽到夢娘說了句:“有人敲門?!?p> 我一聽有門兒,又敲了三聲,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喊到:“夢娘,二叔。”
說完我又貼過耳朵去聽,悉悉索索的,根本聽不清,只模模糊糊地聽著夢娘好像是喊了我一聲,但立刻就又沒了聲音,等再有聲的時候,夢娘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快去開門,是阿?!彪S后又沒了聲音。
我正要起身再敲,便聽到二叔的聲音也隱隱傳來:“讓他敲?!闭f完就又恢復了沉寂。
?。???我:“…………”二叔這個老色……算了,算了,算了,保命要緊保命要緊……“唉……”我嘆了口氣先回了房間。
從懷里掏出那張碎布細看起來,這是一張帛書,之前應該是掖在了襁褓里??催@年代,許是明初那陣兒的。除此之外,我就再也瞧不出什么了。
這些年我家里雖請先生教我念過幾年書,三叔四叔閑暇之余也曾授我些東西,可這亂世,早沒了什么考取功名那檔子事了。學得也只是些行走江湖,生存保命的奇淫巧技。
我聽四叔說,那會兒北平因皇帝遷都還叫順天的時候,二叔的宅子就已經(jīng)建這兒了。
所以北平里的人也都知道,張家根基深厚。就連二叔這個提督,人們也都以為是世襲得來的。
后來在我出生的第二年,紫禁城里沒了皇帝,國家動蕩,戰(zhàn)亂、旱災、饑荒接踵而至,你就算是家財萬貫,也換不到糧食。
更別說那些窮苦的老百姓了,他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當河山皆窮,就不由得惡從心生,挖墳掘墓,殺人越貨這些也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把從墓里挖出來的東西拿去跟洋鬼子換糧食,在當時也算得上是一樁謀生的買賣。
我們家里祖上原本就是靠著文物骨董起的家,這些生意后來就是由我父親繼承了下來。
自古以來官、商、民、賊,人分三類,官商自不必說,歸兩類,第三類則是:善為民,惡為賊。
這三類里,雖也有高階兒的看不起低階兒的,兩相爭斗的,但絕大多數(shù),還是相互勾結者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