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目老道面露苦色,似乎還在心疼自己那艘“烏煙舟”,右手持著竹根煙桿,湊到嘴邊“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緩緩地吐出刺鼻的濃煙。
煙霧絲縷不絕,將他的面目籠罩著,叫旁人看不清、分不明,方才開口道:“老漢我只知道,那條七目蚿蛇有些詭異,并非如傳聞中的模樣,蛇眼長在頭頂,依著骨節(jié)等次排布開來,暗合北斗七星之?dāng)?shù)。想必是用仙法.蠱術(shù)祭煉而成!”
中年散人頗有同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道:“依我看,那條蚿蛇本是一條蜈蚣,以蠱術(shù)奪取了蛇性,蛻變成蜈蛇,十有八九精怪之屬,估計是被高人點(diǎn)化了體內(nèi)蜈珠,祭煉成活生生的法器,便于承載奇詭瞳術(shù)?!?p> 游畢方閉上眼睛,沉吟片刻道:“的確如此!烏煙舟輕如薄霧,乙木屬火象之術(shù),暗含水性,竟然被那條蚿蛇瞪了一眼,就在頃刻間被破。凌駕五行之上,唯有陰陽兩儀……這么說來,旁門大宗兩儀道就很可疑了。畢竟他們的道統(tǒng)傳承,就有大周神朝儀典?!?p> 就在這時,三人耳邊響起一聲冷哼,宛如雷霆,震地蓑衣老道臉上苦色越發(fā)濃了,中年散人皺起眉頭,想必是有些吃不住勁。
游畢方修為最淺,入道前后不超過三個月,兩耳被雷霆樞機(jī)震傷,赤紅鮮血流淌出來,過耳垂,往面頰滑下,就像雙耳垂蛇的上古操蛇之神。
蓑衣老道朝著聲音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此人赫然是金生火,這位金丹真人瞧出幾分不對勁,發(fā)下道誓,在墓穴外面鎮(zhèn)守,負(fù)責(zé)接應(yīng)里面的修士,想必是聽到三人議論,涉及到旁門大宗,故此用幾分法力,暗中警告左道中人別亂說話。
過了許久,游畢方緩過勁來,盡管腦子還暈乎乎地,卻還是掙扎起身。蓑衣老道和中年散人看不過去,便伸手扶了一把。
“走吧!待在外面也不是辦法。依我看,墓穴外面很快就要熱鬧起來,我們何必攙和進(jìn)去?”說完,游畢方暗中掐了蓑衣老道和中年散人一把,眼眉低垂下來,根本不給旁人洞悉其中是否有詐的機(jī)會。
兩人也是靈醒之輩,畢竟不夠聰明的人,根本修煉不到現(xiàn)在。于是,蓑衣老道一言不發(fā),攙著游畢方就往神道走去,中年散人回過神來,趕緊快步跟上。
三人一言不發(fā)地走進(jìn)墓穴里,直到無法驅(qū)散的黑暗,將他們緩緩地一口吞沒,奇怪的是,腳步聲、煙味、動靜之間的靈機(jī)都消失一空,就像是被黑暗徹底隔絕。
蓑衣老道往前走過一百五十步,笑道:“老漢我在赤精磚縫隙里,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一張【盜聽符】,外面果然來了兩人,明顯是一對惡客,胡說了幾句話,就與金生火動起手來。沒想到啊沒想到,金丹真人竟然被壓著打,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游畢方此時力氣盡復(fù),卻沒有收回自己的膀子,依舊架在蓑衣老道肩上,笑道:“我若是估計不差,應(yīng)該是來了兩個擅長陰陽遁術(shù),不出兩儀道真?zhèn)??!?p> 蓑衣老道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不可思議道:“道友猜的不差。真叫老漢我開眼了!擅長陽遁之人,用的是太陽神火針,他將這樁法寶藏在陽光里,無處不在,無所不知。難怪能壓著金丹真人打。”
“至于那位陰遁之人,也有一樁好處。就是兩人對戰(zhàn),一應(yīng)靈機(jī)、法力余波,都能消弭一空。哪怕是我等用心光推算,恐怕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道友,你知道其中利害吧?”
中年散人沉吟許久,方才明白過來一老一小在說什么,嘆道:“原來幕后黑手是旁門大宗兩儀道!也是,他們繼承大周神朝儀典,又精通陰陽遁術(shù),恐怕很早就發(fā)現(xiàn)這座諸侯墓穴,在里面偷偷摸摸地作了許多布置。唯一所慮之處,兩儀道為何縱容我等進(jìn)入其中,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游畢方側(cè)頭看了一眼蓑衣老道,他老人家微微一笑,道:“我來幫你釋疑解惑罷!這座前古大周神朝的諸侯王墓,被兩儀道拿到手里,不知道布下了多少機(jī)關(guān)、陷阱,經(jīng)營地鐵桶一般,殺機(jī)四伏。秘密藏久了,就成了心病,梗在喉嚨里,不吐不快!此次古墓重光,想必是兩儀道想借我等旁門左道修士,成全這座墓穴之名?!?p> 中年散人還是有些不解,游畢方無可奈何道:“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何其之多。哪怕墓穴里面再是兇險,肯定會有人逃遁出去。借諸修士之口,為墓穴揚(yáng)名。此其一!”
話說到這個份上,中年散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瞪大眼睛,“喔”了一聲,隨即就有些慌張,東張西望地,就像是周圍潛伏著殺機(jī),鬼怪兇靈隨時都會在下一刻出現(xiàn),張牙舞爪地,將自己擺弄成百八十個死去的姿勢。
蓑衣老道曉得,中年散人恐怕不是真的膽小,而是謹(jǐn)小慎微慣了。也對,左道修士沒有道統(tǒng)傳承,沒有師門庇護(hù),沒有道侶扶持,財侶法地四大根基,一個都不占,道途修為唯有艱難二字,不得不如此。
于是,他張口吐出一團(tuán)煙霧,熒光泛白,宛如一輪圓月緩緩升起,照亮前后墓道。游畢方仔細(xì)瞧過,前方七十五步,后面五十步,逼退了氣勢洶洶的墓中黑暗,有如水銀瀉地,就連腳下的烏金石都沐浴其中,變得熠熠生輝。
沒過多久,一行三人走過牌坊似的宮門,石刻卷云紋仿佛活過來似的,卷舒不定,想必是某位雕刻大家之作。
游畢方瞧著上面的符紙殘留,估計是先前走過路過的同道,手里沒有合適的家什臨摹,就干脆用符紙直接拓印下來,方便日后揣摩其中奧妙,哪怕有一二所得,也是極好的。
蓑衣老道上前撫摸片刻,嘆道:“雕刻原本是工匠謀生之技!臻至巔峰后,也有幾分大道痕跡。沒想到,有匠人于雕刻上,技近于道也!”
游畢方與中年散人上前看過,盡管不如蓑衣老道看的清楚,明白其中的道理,卻也曉得,這座石雕坊門很是玄妙。
游畢方畢竟是堪破胎中之謎,兩世為人的修士,眼光和閱歷極高,只要認(rèn)真揣摩,還是有幾分心得。
“兩位道友請看,這道卷云紋用了陰刻陽雕,借助光影流轉(zhuǎn),便能令人目迷五色,以為云紋有飛騰之勢,有垂云下降之形。須知,風(fēng)無形,云無相,卷云紋有形具相,便是失了真形,成了死物?!?p> 說到這里,游畢方似乎堪破了其中的奧妙,右手食指在云紋上滑動,一氣呵成,隨即五指曲起,攝來一點(diǎn)氣機(jī),結(jié)成六枚云篆,頃刻間大放光明。
“急,急,如,律,令,赦!”
游畢方話音剛落,整座石門騰空而起,原本前面墓道,通往地宮王城,可是當(dāng)石門飛走后,面前卻恍然大變,地面往下塌陷,成了一條斜著往下的梯道。
蓑衣老道驚訝道:“這才是第二層地宮的入口!換言之,前方地宮王城,竟然是一座假墓?然而,那些甘愿殉葬的武人俑,恐怕會被蜂擁而入的千百修士,沸騰人氣喚醒過來?!?p> 中年散人大呼小叫道:“都是同道修士,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赴死……我們?nèi)ゾ热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