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塔,一尊石像悠悠睜開眼睛,六面童子相,跨騎孔雀座,乃是赫赫有名的童子戰(zhàn)神,便是在天庭斗神將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頭面人物。
只見它張口一吐,落下一道燦若煙霞的五色光華,驀然化作人形,光暈煙氣還未散去,走出一個醉意微醺的道人。
不巧的是,游畢方在朝廷鷹犬眼皮底下剛剛脫身出來,就看見對面空地,斜落一道月光,心里暗暗驚疑。
驀然間月光化作一座銀白門戶,上有方便二字,走出一位白衣僧人,頭頂八寶功德池,身上纏繞著熟悉的詭異氣息,正是被自己以葬土龜殼系上因緣的慈舟和尚。
“大慈悲尊者!原來你早就脫身出來,何必故作姿態(tài)?不錯,是我輸了!”
游畢方臉上神色不動,彈指一揮間,度去一點靈光,如數(shù)送上八十八萬六千功德,闊綽地就像天庭帝君,眼皮都不帶夾多一下。
即便以慈舟和尚縱橫諸天界海的經(jīng)歷,在不知多少個世界成佛作祖,又或者走上神壇,成就主神尊格,統(tǒng)領(lǐng)大大小小的神系,也不曾見過如此豪奢的手筆。
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兩人的關(guān)系就沒有一開始的針鋒相對,至少看在八十八萬六千功德的份上,實在是讓人很難拉下臉來。
“道友,五黃太歲出世,掀起旱災(zāi)蝗災(zāi),禍害中土帝國北方數(shù)千里地界,受災(zāi)軍民超過三千萬,哪怕轉(zhuǎn)運了數(shù)十萬災(zāi)民南下開荒,不過是杯水車薪,亂象初現(xiàn),帝國氣數(shù)將近吶!”
白衣僧人喟然長嘆:“道友所言不差!只是,貧僧瞧著那五黃太歲根底,不過是九幽魔種糅合異界神性,實乃外道魔神?,F(xiàn)如今,憑著千萬受災(zāi)百姓沒日沒夜驚懼恐怖,凝聚神職,步入神道,陰神圓滿漸漸陽化,不止風(fēng)火雷成道劫,另有天地人三劫,道友怕是要趁機殺此獠祭旗罷!”
醉道人微笑著點點頭,隨即輕輕搖了搖頭:“五黃太歲,旱魃之屬,上古神道,尸怪兇神,本就不在三界之中,五行以外,甚至不入六道,此時氣勢洶洶,的確不好殺。可是,捱到陰神陽化六劫,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貧道怎會是任由時機旁落,受制于人,生殺大權(quán)自然是操之于己手!”
白衣僧人聞言,頓時啞然失笑,卻也不以為忤,似乎在黑衣道人身上,看到自己初出道時。
“若不是本體已然動身,前往彼方大世界,以斷亂因果之道嘗試追溯宙光長河,竊取輪回之主尊位,非得與此子博弈一番,落子布局三百年后?!?p> 慈舟和尚收回心思,念頭一轉(zhuǎn),笑道:“眼下,五黃太歲正得勢,若想強殺此獠,恐怕力有未逮,還是從長計議為上?!?p> 游畢方微笑著搖搖頭,單手打了個道揖,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頭頂天上:“我上面有人!”
白衣僧人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心里迅速翻滾一本名單,驀然發(fā)現(xiàn)與黑衣道人“結(jié)緣”的天庭神仙,不僅有三垣天市仙吏、南天門鎮(zhèn)守神將,還有不少領(lǐng)著天庭官職,實則是上古神庭的妖神大圣。
“五黃太歲,必死無疑!”
白衣僧人終于察覺到,面前的道人早已脫胎換骨,不僅是品級極高的洞天真君,還是【關(guān)系網(wǎng)】遍布天下川瀆岳鎮(zhèn),搭上底蘊雄厚的古神集團(tuán),從棋子搖身一變,成為新的棋手,俯瞰這名為天下的棋盤,崛起之速更是前所未有。
“道友,你修得是甚么大道?”
慈舟和尚突然間好奇心大作,實在是對眼前黑衣道人一路走到現(xiàn)在,感到不可思議,一舉一動都如觀掌紋,偏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就像隔著一層厚厚的薄霧輕紗。
游畢方微微一笑,柔聲道:“貧道起家以三尸九蟲,雖是上古鬼神道統(tǒng),也是大有氣數(shù)。關(guān)鍵是勘破胎中之謎,得了前世一點真靈,恢復(fù)本來面目,以轉(zhuǎn)世之身繼承前世所有,譬如天庭人脈,無有掛礙,一身清白,輕身上陣,自然是如有神助,無往不利。”
白衣僧人心里了然,笑道:“你那前世身得佛門斗戰(zhàn)圣遺澤,法武雙修練成神功,又轉(zhuǎn)修玄門截道,實為靈寶天尊門人,入世扶龍庭,統(tǒng)率道兵掃平天下不服,延長國壽一甲子,終成國師尊位??梢哉f是三教同修,得天地人三界大力加持。只是如此一來,他也被王朝鼎革拖累,不得不一人獨斗天下旁門左道!九戰(zhàn)九勝,不知殺滅多少道統(tǒng),被上界許多道脈祖師記恨上,卻也奈何不得。五臺劍派混元子甚至得了默許,偽成天魔誅仙劍下凡,絕殺朝廷國師之位加持龍氣,旁門左道修士一擁而上,才以雷法神通將其重創(chuàng)!即便如此,他還能布置后手,遁入九幽黑暗深處,化為紅蓮魔神,才堪堪解下與前朝種種承負(fù)!”
游畢方收起笑容,能聽到前世身的秘聞,也只有眼前的大慈悲尊者了,慢慢咀嚼一番后,苦笑道:“與天下旁門左道為敵,又被旁門劍仙背刺,非戰(zhàn)之罪!”
慈舟和尚搖了搖頭,笑道:“貧僧與你分說前塵往事,不過是點醒道友,莫要小看輕視天下人,以前朝國師扛鼎修為,國朝承天柱石境界,也不免隕落,差點灰灰去了。道友不過是洞天真君,想要掀翻中土帝國,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游畢方連忙擺手搖頭:“貧道深受朝廷大恩,怎么可能揭竿而起?貧道所有舉措,都是出于公心!”
慈舟和尚臉色不變,似笑非笑道:“四海商會不過一縣之財,在道友接手后,巧取豪奪,鯨吞蠶食,終于跨州連郡,占據(jù)魚糧、茶馬兩道無數(shù)店鋪田產(chǎn),資產(chǎn)暴漲百倍不止,道友不覺得過分?”
游畢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對自己順勢而為,用輸入型通脹收割天下,掀起小范圍的金融危機,一躍成為富可敵國的商界巨子,隱隱約約的有些得意。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貧道身入紅塵俗世,自然是奔著名利去的,求的也是名利雙收!不過,最得意的手筆,卻是拿出少許資財收購咸魚,促使沿海漁家紛紛上岸置業(yè),鼓動千萬失地農(nóng)戶蹈海謀生,造船業(yè)興盛蓬勃,引導(dǎo)無數(shù)帝國子民開疆拓土,殖民四海。我為朝廷出謀劃策,對外釋放內(nèi)部種種矛盾,延長國壽至少數(shù)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還得了無數(shù)人道功德,否則欽天監(jiān)那廝用龍氣法禁鎮(zhèn)壓,貧道怎會輕易脫身出來,弄個化身糊弄過去?”
白衣僧人順利探出口風(fēng),也不多話,笑道:“道友鋤頭揮的好,一個勁地挖空中土帝國墻角,又堆砌成墻面,貧僧原本是很難理解,不過縱觀道友所作所為,怕是萬千資財過一遍手,都得扒拉下不少油水以自肥。如今,道友前世身忙地焦頭爛額,就是拜你所賜??!”
游畢方輕輕嘆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那廝拿我做棋落子布局,徹底洗白,王者歸來,算計地如此之深,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怕是以為天下無人了!”
白衣僧人笑道:“原來如此!貧僧瞧著你們明爭暗斗,前塵往事與今生今世糾纏不休,前所未見,也是頗有趣的樣子,從今往后,就不再插手了!”
游畢方注意到白衣僧人語氣真誠,分明是真情流露,心里微微一松:“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一僧一道,兩人無話可說,默默地站著,在千佛塔上俯瞰奇峰口城,看見不少黑影從城外潛行進(jìn)來。
慈舟和尚臉色不變,冷聲道:“又是這幫朝廷鷹犬!他們想干什么呀?”
“以貧道來看,怕是抓捕那些身負(fù)魔神道種之徒!”
游畢方左手縮進(jìn)袖子里,通過葬土龜殼,將這些朝廷鷹犬里也算菁英的家伙,統(tǒng)統(tǒng)纏在五黃太歲身上,要與它作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