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災(zāi)民
蘇小沁依如往常，悠閑地在那熟悉的巷子里晃蕩著，兩只亮晶晶的眼睛不時的左瞄右瞟。
今天她穿了一身玄色的圓領(lǐng)半臂長衫，屬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那種。要說這衣服，還是昨晚去王小娘房里順來的。別看王小娘總是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那里男裝可不少，可見，以前也沒少偷摸著出去溜達。
最近王小娘都老實的緊，天天悶在屋里看書。她迷上了一部叫做《擬妝》的話本，三天兩頭讓陳娘子去幫她問更新的情況。
蘇小沁很郁悶，沒想到這古人也愛看小說，也就是話本，不過書的類型就少的可憐了。翻來覆去的，不是才子佳人后花園，就是名人的新作文章，某某詩會錄集什么的。
蘇小沁覺得，與其看這些東西，還不如出去多搞點錢。嗯，她承認自己已經(jīng)掉錢眼里了。
這樣一路走著神兒，她來到了正街上，其實這條街還有個名字，叫做“聚賢街”，因為縣里的聚賢學(xué)院就在這條街上。
“咚！”正胡思亂想著，一聲輕響傳來，她猛的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腳邊不遠處，一個衣著臟兮兮的女人倒在那里。
顧不得多想，她沖過去將女人扶起來。女人的眼睛閉著，鼻腔還有氣息，看來是暈倒了。
她將女人的身子斜放在自己懷里，伸手使勁地掐了幾下人中，女人醒了，眼神有些渙散。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蘇小沁看著她，語氣溫和地說。
“啊~”女人看到她的臉，卻一下子彈開了。
“？”蘇小沁滿臉不解。
“你，無恥之徒。”女人掙扎著站起來，憤怒地看著她。
“我，，”蘇小沁先是疑惑，突然想起什么，隨即釋然。她現(xiàn)在穿著男裝，還貼著胡子，這樣唐突地抱著一個陌生女人，可不是無恥么。
這邊一咋呼，便有行人陸續(xù)聚攏過來，吃瓜的人是從來不會嫌籽兒多的。
“這位娘子，不是，你聽我說，，”蘇小沁苦笑著想要解釋，步子不經(jīng)意地朝著女人挪了過去。
“你別過來?！迸说芍?，眼神中有恐懼。
這女人一嚎，圍觀的人群便開始哄鬧起來，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這小郎君要干什么？”一個婦人皺著眉問她旁邊的另一個婦人。
“這還看不出來，定是見人家娘子貌美，起了歹心。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迸赃吥菋D人微偏著頭，眉飛色舞地說道。
“我看著，這小郎君長得眉清目秀的，倒不像是壞人?！?p> “你懂什么，你見過哪個壞人會把‘壞’字寫臉上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我不過去，我就在這兒說。”蘇小沁不想刺激對面的女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暈倒了，想救你，一時情急才忘了分寸，還請娘子莫怪?！碧K小沁說著，朝著女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揖了一禮。
“你真不是故意的？”女子警惕地望著她問道。
“在下讀的是圣賢之書，學(xué)的是君子之道，又豈會做那趁人之危的無恥勾當(dāng)。娘子若是不信，大可上了公堂，尋了老父母評禮去。”蘇小沁雙手緊握，朝著側(cè)上方揖了揖，一張嘴，便是滿腹的浩然之氣。說的是字字鏗鏘，句句有力，語氣中還透著些許厭煩。
“如此，看來是我誤會郎君了。”那女人托起臟兮兮的袖子，向蘇小沁行了一禮。
蘇小沁回著禮，心中冷笑，果然，老百姓都是怕見官的。她當(dāng)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那女人真信了她的話。
“不知娘子為何會突然暈倒。”蘇小沁關(guān)心的問道，這次是真心的。
“不瞞郎君，我本是晉州澤縣人，今年大旱，我們澤縣的收成不足一成。家里的糧食早就吃完了，一路跟著鄉(xiāng)鄰到了州城才知道，不光是我們澤縣，整個晉州都旱了。晉州城里到處都是饑不果腹的災(zāi)民，使君下令開倉放糧，設(shè)粥棚給我們施粥，本以為總算可以不用餓肚子了。哪成想，我們才只在城中呆了三日，衙門里的人便把粥棚都撤了，說是災(zāi)民太多，州里的糧草告急，讓我們另謀生路?！迸苏f著，低頭低聲抽泣起來。
“果真旱得這般嚴重？”旁邊一個女人問道。
“若非是這樣，我又怎會餓暈在這大街上，我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飯了。我們一起來的好些人，都餓死了。”女人說著，埋頭哭的更兇了。
“原來她剛才是餓暈的?！敝車擞中÷曌h論起來。
“我也是聽說這邊情況好些，才想著過來討口吃食?！迸搜劭艏t紅的。
“真是可憐啊?！庇信艘呀?jīng)留下了同情的眼淚，
“你放心吧，咱們縣老父母定然是不會看著你們挨餓的。”蘇小沁安慰著女人。
她已經(jīng)看到了，除了這位娘子，街上還有好多和她一樣，餓得面黃肌瘦，四肢發(fā)軟，只能倚靠在街邊墻角勉強支撐著的人。還有的，已經(jīng)倒下了。
“在場的諸位，誰的身上有吃食的，拿出些來吧，幫幫這些可憐的人吧。你覺得吃不下的那一口，拿出來，就可以救一條人命。咱們百姓的日子本就艱難，遇著災(zāi)年，就更難了。誰都有遇著難處的時候，能伸手幫一把，就幫一把，說不定哪天，當(dāng)你身處絕境的時候，救你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你今天結(jié)下的善緣。”蘇小沁就地發(fā)表演講，說得那叫一個聲情并茂。
還真有人被說動了。
“我這里有張餅子，你拿著吃吧?！币粋€角落里，一位矮個子婦人正不舍地將她準備留著做晚餐的一張餅塞到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手里。
“這個雞腿我吃不下了，你幫我吃了吧?！币粋€小男孩掏出一塊包著的雞腿，小心翼翼地遞給身邊的一個小女娃。
“我這里還有兩個包子……”
“我這兒有一個雞蛋……”
“這是我沒吃完的饅頭，給你……”
有人開了頭，不一會兒，街上便熱鬧起來，到處都是百姓們釋放善意的聲音?？吹竭@一幕，有個包子鋪的小老板，干脆直接捐了一籠熱騰騰的包子，得旁人好一陣夸。
而搞事的蘇小沁，卻趁著人群哄鬧的當(dāng)兒，悄悄溜走了。此時，她正坐在鹿鳴軒的隔間里，回憶著乘法口訣呢。
第二天中午，縣里老父母開倉放糧了，聚賢街上，專門挪出一塊空地來搭建粥棚。
聽說是昨天街上發(fā)生的事傳到了老父母耳朵里，老父母憐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開了縣里的糧倉。可蘇小沁卻覺得，那縣令老頭兒是看明年要考績了，逮著機會也自己撈政績呢。
不過，只要百姓真得了實惠，是否真心賑災(zāi)，又有什么要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