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郡王府裝飾十分豪華的客堂里,親王們都聚集齊了。表面上是兄弟哥們聚聚,聯(lián)絡(luò)感情,其實是他們在朝堂之上心里都窩著一股氣,議論朝政,不吐不快,必須找個地方宣泄一下。當然,各位親王還有另外一個心事,武郡王心里非常明白,他們就是羨慕他有了小妾,心里癢著難受,想趁著聚會,來看看他的彌兒,趁機飽個眼福。這幫人也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可他偏不給面子,偏不讓他們看,偏讓他們難受,任憑如何相求,以彌兒身體不適為由拒絕登堂會客,免得這些老家伙見了動手動腳,想歪心思。
“是不是有喜了?沒事的,讓我們兄弟見見小嫂子嘛,我們不會驚擾她的?!卑灿H王沒見到彌兒臉上不樂意,擺出架式要往后院里沖,武郡連忙攔著不讓進。
“武郡王,要不我讓人送些滋補品過來,好好養(yǎng)著,皇家血脈一定要保護好,不可有任何閃失啊?!焙陀H王更加實在。
安親王心里不舒服,老是朝內(nèi)房看,忍不住問武郡王:“兄弟啊,你都這年歲了,小嫂子真的有喜了,你可不能隱瞞不報?。俊?p> “隱瞞什么?”武郡王問道。
“當然是房中之術(shù),健體之秘方啊。”
其它人跟著起哄,不僅要郡王說出房中秘方,又都說要湊份子在京城大飯莊擺上幾桌,慶賀一番。
武郡王沒有心事開玩笑,大煙抽得“啪啪”響,不時地被煙嗆著咳嗽不止。不一會,客廳便是煙霧彌漫。今天皇上雖然沒有當面指責他們,但啟用無名的主事魏伯仁,說明皇上已經(jīng)對軍機處、對他們這幫老臣有了不滿,對他們來說是很不利的。
武郡王看他們鬧夠了,便擺擺手:“各位王兄就不要嘲笑老夫了,老夫多大年紀了?都是快碰著棺材邊的人了,早就沒有這份想法了,哪來的房中秘方?要尋方子,你們跟宮廷太醫(yī)去要。我們還是說說正事吧。”
安親王把手中的茶碗放下敲敲桌子:“魏伯仁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啊,竟然連我們幾個親王也敢參,他有幾個腦袋?”
“腦袋自然就一個,但如今他這顆腦袋是涂了金的腦袋了,讓皇上給寵著腦袋,是你我搬不動的腦袋了,你能怎么著吶?眼看著人家當了欽差,到江南省赴任,我們也沒有辦法啊?!焙陀H王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安親王一拍桌子:“哼,我看是寵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他以為自己真的就能當好江南省副使道了?江南省是什么地方,那些地方官遲早會收拾他?!?p> 說句實話,這副使道的確不是什么大官,清沿明制,于各省按察使之下,設(shè)副職若干人,稱按察使副使或按察使僉事,分巡一定地方,掌理刑名等事,凡由掌印給事中、知府補授此職者為副使道,權(quán)力有限。魏伯仁雖說只是個副使道,受巡撫、布政使節(jié)制,但魏伯仁不同,他是掛著皇命的,官職不大,實權(quán)在握,也不能小瞧啊。
武郡王雖然心里不舒服,但昨晚上皇上光顧軍機處之后,魏伯仁專門過來通報,也算這個小子有點良心,也就沒有責怪他、追究他的意思。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他也已經(jīng)打聽過了,當時皇上詢問魏伯仁,他確沒有出賣他。但他想不通,皇上為什么要深夜到軍機處,為何要啟用魏伯仁,他只是一個六品主事,雖說有些才學,畢竟更沒有地方經(jīng)驗,到江南省有何用處?難道這小子私下里還對皇上說了什么?
和親王也聽說皇上夜查軍機的事情,也看出武郡王的心事,便搖搖頭說:“憑心而論,其實這事也不能怪罪到魏伯仁的身上,如果川陜大營不出事,江南省巡撫陳萬全不送那個六百里加急,皇上怎么會深更半夜上軍機處來?這明擺著是我們幾個時運不濟,活該倒霉嘛?!?p> 聽到親王的議論,武郡王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就不必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江南省年年吃賑災飯,已經(jīng)成為習慣。本來只是局部受災,江南省自己處理就行了,可陳萬全要銀子,也是想著咱們,這大伙都明白,怪不得陳萬全。再說魏伯仁一個小小的軍機處主事,能成多大氣候?江南省陳萬全也不是一個好吃的果子,他不把姓魏的小子吃掉,也得咬他幾處傷痛。如今的關(guān)健是高誠,他當過皇上的老師,誰知道他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要不然皇上怎么會對江南省有了興趣?倘若這次魏伯仁下去,有高誠在后面指點,如實勘災,追查數(shù)十年來朝廷拔付的賑災修塘的款項,陳萬全萬一承受不住,一旦問題泄露,那倒是一樁麻煩事情?!?p> 和親王拍拍桌子:“江南省這個奏折上得真不是時候,壽陽是江南省最富庶之地,難得有次大災,他們自己賑災就得了,何必再讓朝廷為難?!?p> “今年江南省災情是比往年重了些,壽陽這種富裕之地也遭受了重創(chuàng)。本官想,就壽陽的情況看,還不至于非得救助的程度,陳萬全這小子是確實貪心太重,老是想著那朝廷的銀子,朝廷給江南省的銀子夠多了,難怪高誠要起疑心,董昌也有想法。他們以為這國庫銀子真那么好拿?凡事都不可過度啊?!蔽淇ね鹾菝匚丝跓?,他的話讓人感到了一絲憂愁。
這些年來,江南省就是他們幾個兄弟的一個重要經(jīng)濟來源,對江南省的照顧自然也比較多。明的說來,江南省地處淮河流域,是糧倉,也是災情頻發(fā),是賑災之地。暗的來說,災情有大有小,有重有輕,有急有緩,朝廷銀兩也是有多有少的。只要有災,就能夠獲得利益。壽陽的價值一直被朝廷低估,原因就在于此,這其中的秘密,恐怕歷朝歷代都是這樣。
“越是有災情的地方,各方政治勢力也就越關(guān)注,政治天平就在此間會失去平衡或者找到平衡?!蔽淇ね踵嵵氐卣f道,“老夫一直在想,高誠曾經(jīng)擔任過江南巡撫,他為何自己任上不去深究賑災等事,就因為你我親王在朝廷,他有所忌憚,不敢草率行事,生怕我等不給他好果子吃??墒沁@次,是嘉慶皇帝當政,他是老師,他想借魏伯仁之手和皇上的旨意,一舉挖掉我們在江南省的根基,用心險惡啊?!?p> “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安親王點點頭,“高誠明明知道江南省受災,仍然竭力主張江南省自救,原來他是別有用心啊,這個老奸巨滑!此事真的查起來,我們在江南省的財路就會斷了?!?p> “這怕什么?魏伯仁又不是高誠的人,不見得就能聽任他擺布。這人平素里還算老實,武郡王平日待他也不錯,我想不會就此跟我們翻臉吧?”和親王在軍機處行走,對魏伯仁有所了解。
武郡王捻須思索一番:“你們也不能小瞧了他。魏伯仁不聽高誠的,但卻要聽皇上的,而皇上的老師是誰啊?不就是那個高誠嘛。你們想想,乾隆爺時因直言而獲咎的曹錫寶、尹壯圖案,都予以昭雪,一時間言路大開,皇上要求九卿科道,內(nèi)外臣工,甚至庶民布衣,上書直言,可見對吏治貪腐,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老夫想,魏伯仁肯定會受到蒙蔽,對我們是不利的?!?p> “那怎么辦?難道我們真的就被高誠這么壓著?慢慢地壓著沒氣了等著讓他們收拾不成?”安親王的話語有些激動。
安親王說的雖然有些道理,但明顯失去了大家風范,他沒有想到自己是親王,是皇家血統(tǒng),高誠不過是個漢臣而已。和親王當場就責怪了他:“安親王多慮了,高誠雖然是皇上的老師,畢竟只是漢臣,他怎么能夠壓著我們這幫親王?”
武郡王起身在大堂內(nèi)邊走動邊考慮。
和親王提出想法:“要不,本王出面找魏伯仁奉,送給他幾句明白話?讓他自個提出辭呈,他的損失我們給他彌補了。只要他聽我們的,這輩子就享福了?!?p> 武郡王不同意:“不行,這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魏伯仁可不是那種被幾句話能嚇住的人,此人有幾分正氣,但也有幾分俗氣。再說,他一個六品主事,怎敢對抗皇上的旨意?不用擔心,皇上派了差,我等自然要按皇上意思去辦。魏伯仁離開京城,必定會來找本王爺辭行,我等皆不會見他,他就明白本王的意思了。魏伯仁去了江南省,到了淮河,船頭自會直,不怕他不入流?!?p> 幾個正說話,家奴突然來稟報,說是江南省的張橫等著武郡王回信。
武郡王怔了一下,怎么給忘記了,川陜大營的李撞和江南省的張橫,這兩個人知道內(nèi)幕,或許已經(jīng)成了多余之人,必須處置掉。想到這里,他走到屋外,囑咐下人秘密行事,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