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彎起嘴角,燈火下,依稀美人如舊。
“您莫忘了就好,妾身就不打攪您了?!闭f著,她福了福身。
崔恂回過神來,命人將她送出去。
人走后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燈芯晃了晃,炸了個火花,他才擱下半干的筆。
案邊的那碗湯已經(jīng)沒了熱氣,他卻鬼使神差地端了起來送到嘴邊。
入口是極為熟悉的味道,他手一抖,便打翻了碗。
顧不得被淋了湯水的書案,忙地起身奔出了書房。
“蘭清——”
廊下,披著白荷披風的女人轉(zhuǎn)過身來,燈火明暗中,她的臉露了出來。
崔恂加快腳步朝她走去,一把握住她的雙肩,“蘭清,是不是你?”
溫氏垂下眼簾,“老爺,是我……”
這幾個字仿佛一根悶棍,登時敲醒了崔恂。
他倏地放開了手,神色漸漸冷靜下來。
看著面前溫婉嫻靜的女人,面色復雜。
片刻后,他轉(zhuǎn)過身,淡淡道:“回去吧!”
溫氏抬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晶瑩終是順著臉頰落下,在地上暈開了花。
夜里靜的像是將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般。
她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著什么。
至此,無法抑制!
幾日后,崔九貞收到了崔恂命人送給她的東西。
是一些全新的賬冊和地契田契,此外還多了幾個山莊別院。
比之原主母親的陪嫁要多了些,她知道,這是崔恂給她的補償。
從這些里挑出仆從的身契,她看完信后,將身契都給了玉煙。
“尋個日子將人都賣了吧!”
“這么多,小姐都要賣掉?”
玉煙驚訝接過厚厚的一疊契紙。
崔九貞的聲音有些冷,“這等早已有了二心,對我無用之人,留著作甚?”
也不知這話是說的這些賣身契上的人,還是也說給她們聽。
屋子里從崔家跟來伺候的的幾個丫鬟,皆是不敢多言。
玉煙拿著這些紙,只覺得無比燙手。
回頭定又是一番清洗了。
這日用完飯,崔九貞陪著溫老夫人與徐氏說話,趁機提出了辭行。
“這才過了幾日,怎么就要回去了?”徐氏說道:“可是你悸表哥欺負你,你說來,舅母教訓他去?!?p> 崔九貞搖頭,經(jīng)過上次后,溫悸天天拉著人磨煉牌技,倒是沒再尋她的麻煩。
溫怡和崔元淑她就更沒放在眼里了,固然結(jié)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但也沒費什么事兒。
“……還有許多事未打理好,您也知道,我母親的陪嫁出了問題?!?p> 聽她這么說,徐氏便不阻攔了。
溫老夫人聽著,一時也未說話,不知在想著什么。
就在崔九貞想安撫幾句時,老夫人開口了。
“你與他和和美美的便好,莫要給自己添憂,你妹妹她……也是孽緣吶!”
“老夫人!”徐氏慌忙地看了崔九貞一眼,吩咐下去,“老夫人發(fā)病了,快將藥端來?!?p> 一屋子里丫鬟婆子忙碌著。
溫老夫人似乎并未聽到她們的話,只去拉著崔九貞的手,眼中神傷,“這都是我的債,我欠她的,她怨我也是應該……”
“老夫人!”徐氏扶著她,不讓她再說,“貞丫頭,你外祖母這老毛病又犯了,這兒恐怕一時也顧不得你?!?p> 崔九貞頷首,“舅母且忙,我先下去候著?!?p> 徐氏胡亂答應,也沒空管她。
臨退下時,她回頭看了眼坐在眾人中間,仿佛這一屋子忙亂都與她無關(guān)的溫老夫人。
目光相對,崔九貞怔了怔,溫老夫人在對她笑,不再是之前神色哀愁,而是充滿了包容和溺愛。
她眨了眨眼,再看時,已經(jīng)被眾人擋住,來來回回的丫鬟婆子,還有一屋子的藥味兒。
崔九貞沒有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
溫老夫人似乎確實是病了。
回到院子的崔九貞開始命人收拾行囊,至多一兩日便打算回府。
茗香規(guī)整好行李后,詢問道:“大小姐,二小姐那兒可要說聲,您來時未曾一道兒,若回去還分開走,怕是要被人說道姐妹不和?!?p> 崔九貞擺擺手,“你去說聲便是,若她跟我一塊兒走也成,不走就隨她?!?p> 原本就不和,她也懶得在人前與她裝模作樣。
茗香懂她的意思,應諾下去操辦。
聽到她要走的消息,溫家兄弟和溫怡反應皆不一樣。
早先聽說了老夫人給她私房的事兒,原本還要諷刺她兩句的溫怡剛開口便被大哥溫慆喝住。
作為長子,也作為兄長,他自然要拿出該有的氣度。
“二弟和小妹給你添麻煩了,貞表妹見諒,回頭我好好教訓他們。”
“那就多謝大表哥了。”
崔九貞沒有客氣,也不相信他會真的教訓他們,但是不妨礙她應下?。?p> 果然,溫怡瞪著她,“崔九貞,你要不要臉?”
“怡兒!”溫慆慍怒,看著他臉色沉下,溫怡也不敢再挑事,只氣的撇過頭去。
“你怡表姐不懂事,多擔待?!?p> “好說!”崔九貞笑道:“我自然不會與她計較?!?p> 說著,她看了眼不知在想著什么的溫悸,笑道:“二表哥若日后有機會到府上做客,九貞定也好好招待你?!?p> 被她盯得有些發(fā)毛的溫悸背后一寒,不自在地哼了聲,“你們家有什么好玩兒的,我才不去呢!”
讓他去做客,定是打著什么壞心思,都當旁人和她一般傻?
溫悸這么想著,可他忘了,前幾日他口中這么傻的人還將他們幾個耍的團團轉(zhuǎn),差點連褲子都輸了。
翌日,已經(jīng)準備好的崔九貞辭別了溫家長輩,在溫老夫人不舍卻又不能多作挽留的目光下,與崔元淑一同離開。
送她們出門的是溫家兄弟,溫怡許是被她氣到了,便沒前來。
幾人剛到門口,便聽見一陣馬蹄聲奔來。
坐在馬背上的是個少年,身穿寶藍色錦繡袍子,白色內(nèi)衫,墨發(fā)玉面,星眉朗目。
似是趕得急了些,臉頰上浮出淡淡汗意。
見到崔九貞與崔元淑,他松了口氣,一個漂亮的翻身下馬,落在兩人跟前。
崔九貞揚眉,目光在少年身上掃過,心中有了猜測。
一旁的溫悸不滿地哼了聲,哪里來的騷狗子般的家伙,在他門前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