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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記憶

第六章:楊叔叔的驚魂故事

高原記憶 老醯兒醋壇子 2325 2021-04-14 19:19:13

  鐵路未通拉薩前,進入雪域高原的方式只有兩條:飛機和公路。

  為了安全,人員進出雪區(qū)一般都選擇飛機出行,不,應(yīng)該說只能選擇飛機出行。

  川藏公路穿越雅魯藏布江大峽谷,高山凍土層變化莫測會導(dǎo)致地址條件不穩(wěn),時常發(fā)生山崩情況。而青藏公路穿越唐古拉山脈,可可西里草原的風(fēng)景雖然很美,但也架不住頻繁爆發(fā)的雪崩讓人望而卻步。這是兩條古老的天路,是藏傳佛教進京面圣之路,也是上世紀后期物資進出西藏的必由之路。

  自然條件復(fù)雜,道路崎嶇難行。這樣的條件持續(xù)到本世紀初才有所改變。

  我的同鄉(xiāng)小楊叔叔正是無數(shù)在天路上穿行的貨車司機之一,大家送他諢號:楊二桿子。他不怕死,一年進出雪區(qū)好幾次,遭遇到的山崩和雪崩十個手指是數(shù)不過來的。時間久了,膽膽兒也肥了,楊二桿子急了敢千里跑單騎,獨自駕車闖川藏。

  自然條件的特殊性,據(jù)說進出西藏有明確規(guī)定。無論從那條路進出,必需以編隊形式行進,車隊之間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能夠互相呼應(yīng)。遇上災(zāi)害的時候,頭車和尾車可以同步報警,中間車輛及時投入應(yīng)急救援,盡可能地縮短生命救援時間,最大可能的降低災(zāi)害造成損失。如遇到單槍匹馬的小型車輛,一般安排在車隊略靠頭尾的位置,這樣即使被埋救援也方便。

  而我的楊二桿子叔叔就因為貨急,一時半伙兒找不下共同進出的車隊,獨自一人架著老解放滿載一車貨從四川強行入藏。而那次經(jīng)歷過后,他再也沒跑過川藏公路。

  楊叔叔告訴我,那次是拉了一車給雅龍地區(qū)商業(yè)局配縫紉機。眼看快進入冬季,如不把這批貨拉回去,遇到半年的封路期,就得等到來年五六月份才能進藏。著急上火的他決定冒險走一回。

  鐵道兵軍車司機出身的他能在鋼軌上把軍用卡車開出火車的速度。

  收拾停當(dāng),檢查完貨物捆綁是否結(jié)實安全,小楊叔叔準備了干糧,帶了兩大桶青稞酒一大早就上路了。一個人開車沿路孤獨疲乏,嘬兩口小酒即可解乏又可以提神。這在當(dāng)年是普遍現(xiàn)象。如果一個卡車司機說自己不會喝酒那才叫怪!

  沿途的風(fēng)景秀美,公路沿著峽谷延伸,時而順直平坦,時而蜿蜒曲折。隨著地勢的起伏一路向上攀升,地形也變得越來越復(fù)雜,卡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二桿子找了個道路平坦,凈空開闊地地方停下車。

  穿上厚厚的羊皮襖,扎緊腰帶。

  繃帶、救生衣規(guī)整到順手的地方。

  再次檢查馬槽和貨物固定狀況。

  完成了所有流程,楊叔叔再次等車,兩口舊下肚后,開始呼呼大睡。

  “為啥不走了?楊叔叔?!甭牭谜龓诺奈姨ь^發(fā)問。

  “不能走了,必須在哪兒睡一覺,下面的路段不敢睡,也沒時間睡?!?p>  “為啥?”

  “絕命72拐到了,你敢在這段路打瞌睡??!不是凍死就是可能摔死?!睏钍迨逵檬謹]了擼我的頭發(fā)繼續(xù)講道,“彎道多高差大,氣溫相差也大,每個司機叔叔在進出72拐時都要做這些準備的?!?p>  從后來學(xué)到的知識我才了解到,這一段路就是著名的怒江72拐,從海拔4600米的業(yè)拉山口拐到海拔2000多米的怒江峽谷,穿越了整個橫斷山脈。雖然只有十幾個公里,海拔相差兩千多米,穿越怒江72拐,讓你有一種瞬間跨越四季,貫穿全國的感覺。所以也成為膽大好奇的自駕游客們進入西藏的必然打卡地之一。

  養(yǎng)精蓄銳后的楊二桿子,扣上安全帶,油門一點,踏上了怒江72拐。

  典型的搓板路面顛簸起伏,超過30度的大坡連續(xù)出現(xiàn),卡車小心行駛在頭上懸崖,腳下河谷的公路上,不時有碎石滾落,看路的同時還得注意躲避落石。

  地勢逐漸爬升,身旁的河谷漸漸掩入云霧中,只留下搓板路彎曲向前。遠遠地看見半山腰騰起一陣塵土,隱約中聽見沉悶的轟隆聲,憑經(jīng)驗楊叔叔判斷前方發(fā)生了山崩。

  這是川藏線常有的事,退回去是不可能了,解放卡車掉頭的半徑不夠,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前進。

  一塊巨石橫亙在道路中間,山體滑坡的碎石覆蓋了半個路面。

  天色漸黑,當(dāng)晚通過該路段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楊叔叔下車點燃一堆柴火,就著青稞酒咽下幾片壓縮餅干,算是解決了晚飯。接著開始用隨車攜帶的鐵鍬和鎬頭清理路面。借著火光和卡車大燈,整整一個晚上鏟出剛能通過一個車的寬度。

  峽谷的夜晚陰盛恐怖,山谷里漆黑一片,遠處不時傳來雪狼的嚎叫。好不容易熬過寒冷的夜晚,晨霧升起,前方的道路依稀可見,沿途看不見一輛穿行的汽車。這個季節(jié)里沒有急活的司機已經(jīng)不再跑線了,備好貨源來年多拉幾個來回也能把任務(wù)完成。

  可偏偏這批縫紉機是商業(yè)局定點給藏族百姓的年貨,必須在藏歷新年前發(fā)放下去,等不得。

  楊叔叔的二桿子勁上來,放棄了等待求援的念頭,確定駕車穿越那條剛能擠過一個車身的通道。一晚上不能白忙活了!登車,踩油門,松離合。一連串熟練的操作,卡車再次啟程。此時的二桿子表面平靜,內(nèi)心異常緊張。

  卡車在緩慢地挪動,兩眼緊張地觀察著后視鏡里出現(xiàn)的任何狀況,前輪總算挪過來,左后輪也擦著懸崖邊過來了。二桿子松了一口氣,放松了一下酸困的雙臂,再次緊握方向盤,再打一把方向就可以順利通過了。

  就是這最后一把,差點要了他的命。楊叔叔告訴我,打這最后一把方向的同時,他突然在后視鏡里發(fā)現(xiàn)靠近懸崖邊上的路基出現(xiàn)了裂縫,塌方發(fā)生了!

  當(dāng)他跳下車的瞬間,滿滿一車的縫紉機連同卡車消失在他的視野外。

  “后來呢?”我繼續(xù)問楊叔叔。

  “沒了,所有的東西都沒了,可惜了我那兩桶酒?!睏钍迨甯锌?。

  后來的事是十多年后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楊叔叔跳車后摔下懸崖,掛在山崖上的一棵樹上,還是當(dāng)?shù)厣⒕拥牟孛癜l(fā)現(xiàn)了他,算是撿回了一條命??ㄜ嚭涂p紉機全部報廢,楊叔叔也因違反規(guī)定單車闖川藏受了處分,不允許再摸方向盤了。

  直到現(xiàn)在,聽走川藏線去過西藏的朋友們回來說,沿318國道怒江河谷段,至今還能看見報廢摔壞的各種汽車和遺棄的部分物資。

  常言道: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而川藏公路的險峻,比蜀道還難!在這樣的條件下組織物資救援,救援的投入比救援本身成本還高。于是,那些被遺棄的汽車承擔(dān)起了無聲地講訴解放舊西藏,建設(shè)新西藏的悲壯故事。

  我的父母,楊二桿子叔叔,只是這無數(shù)建設(shè)者中的一員而已。

  

老醯兒醋壇子

原作卷標起名高原童趣,隨著創(chuàng)作的深入,發(fā)現(xiàn)沉淀于心的許多高原記憶被創(chuàng)作的感情勾起,無法收筆。   短篇的題材以短小精干為特色,連載的模式并不適合短篇傳記,會沖淡主題。   就以此篇作為《高原童趣》的收篇之作,感謝讀者的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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