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法想象之物
“這禮當(dāng)真能管用？本縣怕到時(shí)候，你我都將人給得罪了?！?p> 趙縣令開口答應(yīng)下來，片刻后冷靜下來，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后悔，畢竟不知耿青要用弓來作甚，萬一要是惹惱了天使，他這縣官兒也就當(dāng)?shù)筋^了。
“縣尊放心，宮中之人，身體殘缺，心智定與旁人不同，不能以常理推之。能否管用，只有一試，總是能有轉(zhuǎn)機(jī)。”
但要做什么，耿青暫且不說，畢竟真要說出來，面前這位趙縣令怕是直接將他下獄，正說話間，領(lǐng)了命令的兩名衙役，各捧了弓、箭筒進(jìn)來，呈到二人面前。
“縣尊，稍弓呈到。”
看著二人手捧之物，耿青走近細(xì)看，其中一人手中的弓身細(xì)長，曲線狀如禾葉，撥了一下弦，有‘崩’的沉悶聲，抿著嘴唇點(diǎn)了下頭。
“縣尊，弓收下，箭矢就不必了?！?p> 說著伸去抓過手里掂量一番，便拱手告辭，不等縣令開口，轉(zhuǎn)身就往外走，穿行過衙門公堂到了外面，此時(shí)雨已經(jīng)停歇了一陣，陽光正照下來，他直接上了馬車，揮手：“大春，去鐵匠鋪?！?p> “那你可坐穩(wěn)了！”
大春揚(yáng)了一下鞭子，抽著拉扯的駑馬在前面街口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中途也沒再耽擱，一路回到鋪里，耿青將這張稍弓交給王鐵匠，撫過弓弦，旋即指去上下兩角，吩咐將弓弦取下，這活計(jì)倒是不難，只是好好一張就這么弄廢了，只叫王鐵匠邊拆邊埋怨。
“這是糟蹋好東西，稍弓再不濟(jì)，也是捕快們用的，平日寶貝緊，到你手里，就跟廢棄之物一般?！?p> “少說兩句，我有大用，對了。”耿青從他手里接過弓弦，卡住手指比了長度，說著，似乎想起什么，抬手比了下手臂：“抽空替我打六個(gè)長筒，長半丈左右，手腕那般粗，額外給你算工錢。”
“又拿來做甚？”
“打熬身體?！?p> 看著耿青拿著弓弦進(jìn)去，王鐵匠擦了下臉上汗?jié)n，“石鎖不就行了，盡找些古怪東西?！蹦抗饪慈ヒ慌裕蟠赫弥Q豆嚼的咯嘣亂響，見鐵匠看來，連忙轉(zhuǎn)了個(gè)方向。
“別看我，我又不使喚你。”
鋪?zhàn)雍竺?，婦人蹲在水缸邊搓洗衣裳，巧娘在旁晾曬，挽起袖口拿短棍不時(shí)拍打床單被褥，激起的一片灰塵飛舞陽光當(dāng)中，聽到鋪里說話聲，走過房檐的腳步聲，回過頭，耿青去了灶頭那邊翻找什么，連忙放下短棍，濕漉的手掌在圍裙上擦了擦。
“先生，你找什么，巧娘幫你找?！?p> “鉸刀，可看到了？”
“我知道在那里。”蘇巧娘擦了下手，瘦小的身影飛快跑去一間房里，片刻，又出來：“先生，給?！?p> 說完，頗為乖巧的立在一旁，看著耿青將手里一條像繩子一樣的長條，繃緊彈了一下，打旁邊墻上，留下淺淺的痕跡，頓時(shí)眼睛亮了亮，旋即比對相差不多的長度裁剪下來，足有兩對左右，而剩下的一截，耿青又去了外面鋪里，從一堆暫且不用的鐵屑尋了拇指大小的鐵片系上弓弦，繃在手里打去對面墻壁。
啪的一聲，硬生生崩落小半塊碎磚下來。
“又收集一個(gè)能用上的?！睂氊愃频檬掷锏嗔说?，耿青笑瞇瞇的將之前存放圖紙、硝石等物的格子打開，將這截弓弦放了進(jìn)去。
“之后閑暇下來，做把防身武器......”
他看著打磨灑落一地的鐵屑，嘴角勾了勾，這東西打出去，殺傷力也不小，打不死人，也能將人弄?dú)?，要是打在臉上，嘖嘖......
想到想象里的畫面，耿青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知識(shí)才是重要的兵器啊。
看著蹲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發(fā)笑的背影，蘇巧娘怯生生的挪到鐵匠婆娘身旁，小聲道：“耿先生，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一個(gè)人在那兒笑？感覺有些嚇人?！?p> “習(xí)慣就好，時(shí)常這樣，誰知道腦子里又想什么壞主意。”
鐵匠婆娘也是見怪不怪，拉著巧娘小聲說起還在牛家集的時(shí)候，耿青一伙四人誆騙她丈夫鉚釘，又蹭飯的事，忍不住笑出聲來：“外面都傳耿先生，乃是臥龍?jiān)偈溃S意唬人都跟玩似的，不過外面說他心黑，可親近人才知道，他心好著呢，放心，當(dāng)你自家人，先生就不會(huì)害你?！?p> 巧娘畢竟十三歲的年紀(jì)，還在想誆騙鉚釘還蹭飯的事，緊抿雙唇憋著笑意，捋了下散落下幾縷發(fā)絲，偷瞄了一下外間整理東西的耿先生，說什么臥龍，她不懂，也沒聽過，可收留她，還置辦了兩套衣裳，那就該是好人的。
“妥了?！?p> 胡思亂想的時(shí)候，外間耿青舒服的嘆了一聲，將收攏來的東西收拾妥當(dāng)重新放回抽屜，外面天色尚早，該是趁這時(shí)間出城回去一趟。
想著，回頭看去正幫鐵匠婆娘搓洗衣裳的少女，正好也一并帶回去吧，她無家可歸，爹那里只有娘一個(gè)人照顧，多個(gè)人幫襯也好的。
耿青思慮片刻便拿定主意，叫上大春將馬車趕過來，過去叫上蘇巧娘收拾收拾隨他回耿家村，少女愣了一下，使勁點(diǎn)了下頭，飛快跑去屋里，將買來的布匹，還有一雙繡鞋抱在懷里，不忘跟婦人道別。
隨后才跟著耿青上了馬車，看著里面軟墊小幾，她從未坐過這樣的馬車，摟著繡鞋、布匹局促的縮在角落，生怕將軟墊弄臟。
耿青看了她一眼，拿著毛筆在鋪開的宣紙上勾勒鍛煉用的圖形，“給我倒杯水?！?p> “嗯?！甭牭椒愿?，巧娘輕應(yīng)了聲，放下東西，小心翼翼挪過來，這才不得不跪坐軟墊上，倒上一碗清水后，明白過來，原來先生借機(jī)讓她坐軟墊，微微垂著臉，再看去對面埋頭揮筆的身影，心里泛起了暖意。
‘先生，才是好人.......’
下過一場雨的緣故，城外的道路泥濘不平，馬車沿著去往耿家村的路徑，搖搖晃晃前行，天光西斜照來，黃昏掛在山頭投去雨后忙碌的田地間，多是忙碌的農(nóng)家身影。
有人捏著一把雜草直起腰，看到路邊遠(yuǎn)遠(yuǎn)駛來的馬車，再到近時(shí)，看清上面揮鞭趕車的大春，丟了雜草，搓著滿手淤泥跑上田埂。
“喲，大春，驢車換馬車了？大柱呢？”
“在這兒呢?！?p> 車廂一側(cè)，簾子掀開，耿青朝田埂上的漢子拱了拱手，喚了聲叔伯，原本只是隨意打聲招呼的漢子，只得擠出笑朝車簾里的青年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和了。
“往后，大伙又可以去路旁擺設(shè)攤位了，不用擔(dān)心金刀幫再來。”
留下話語，車轅緩緩離開，那漢子看著駛?cè)ゴ蹇诘鸟R車，周圍人當(dāng)即聚攏過來。
“剛剛大柱說了啥？”
“他說往后不用擔(dān)心金刀幫，大伙可以繼續(xù)去礦路上擺設(shè)攤位......”
“哎喲，看大柱換了馬車，莫不是.......前些日子，不是城里傳來，那金刀幫的幫主......死了嗎？”
說話的那人忽然不說了丟了手里的農(nóng)具，就往村里跑，有人朝他大喊，那人回頭遠(yuǎn)遠(yuǎn)回道：“田里婆娘做，趁天色還沒黑，家里還有幾張餅子拿去賣了，換幾文是幾文！”
那邊，回到村口的馬車沿途惹來不少村人出門，趕車的大春最為得意，不停的跟人打招呼，遠(yuǎn)遠(yuǎn)看到站在人群后的張寡婦，笑的呲牙咧嘴，不停的擠眼色，示意村外某個(gè)方向，令得張寡婦挺了挺厚實(shí)的兩坨，朝他啐去一口，轉(zhuǎn)身回家，腳步輕快的像個(gè)小姑娘。
馬車停在曬壩，耿青從車?yán)锍鰜?，倒是沒什么出奇，可看到身后一個(gè)小丫頭跟前跟后，不少人這才明白，耿青這是在城里出息了，都帶上丫鬟跟在身邊侍候。
“就是太瘦了，買來的時(shí)候，大柱也該多瞧瞧。”“沒準(zhǔn)是便宜呢？”
“哎哎，少說兩句，那件事，大柱也是沒法子，誰敢去惹金刀幫？”
“那現(xiàn)在呢，那幫主不是死了嗎？”
眾人說話間，耿青上前拜見了出來的耿太公，拉著老人去了旁邊，將剛才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如今金刀幫勢微，又拿捏在他手里，這礦路可讓村人重新回去賣些茶水湯餅了。
耿太公聽完，蒼老的手掌在青年手臂上使勁捏了捏，連連點(diǎn)頭。
“你先回去見爹娘，這邊太公跟他們說道說道，去吧?！?p> “有勞太公了?！?p> 辭別老人，耿青帶著巧娘回到小院，萬年青的葉子一年四季青綠，微風(fēng)拂過，起起伏伏煞是好看。
院門那邊，老兩口早就聽到消息了，耿老漢坐著輪椅早早等在那里，一旁婦人手里還有冒著熱氣的陶碗，腳邊耍弄石子的小狐貍，見到走來的身影，叼起石子直接撲了過去，瘋狂的繞著耿青轉(zhuǎn)圈，搖著尾巴，抬起長臉，想將嘴里的石子給他。
嗒~
石子飛落遠(yuǎn)處，紅狐蹲在地上歪起腦袋，疑惑的看著將它石子投出去的主人。
“柱子，回家先喝口水?！?p> 抿去婦人端來的溫水，耿青叫了聲娘，那邊耿老漢說不出什么話來，只是簡單說了聲：“回院吧。”
耿青笑了笑，將身后怯生生的少女叫過來，一邊上前推著耿老漢，一邊說起她的來歷，聽到金刀幫販賣人口之事，夜里的廝殺，讓老兩口好一陣膽戰(zhàn)心驚，知曉巧娘身世，王金秋憐惜的摸摸她頭。
“那就留下來吧?！?p> 回到院里，巧娘放下手里的東西，看到灶口的火光，勤快的挽起袖口，幫忙燒起火來，婦人拿著鍋鏟燴著鍋里的菜肴，看著火光照出的小臉，越看越喜歡。
屋檐下，耿老漢一邊編織著籮筐，一邊與兒子聊起他城里做的事，叮囑不要走邪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做人云云。
不久，吃過了晚飯，外面母親、巧娘說笑聲傳來，屋里點(diǎn)起了燈火，耿青鋪開宣紙，磨好墨汁，接著馬車未畫完的跑步機(jī)，繼續(xù)勾勒下去。
搖曳的火光剪出人影投在窗欞，夜深人靜，院里刮起風(fēng)來，蓮步踢裙擺輕柔走過，一襲瘦小的身影推開門扇進(jìn)到里間。
巧娘拿著小枝挑了挑燈芯，火光亮了一些，書畫的青年偏過頭來，朝她笑笑，道了聲“就睡?！?p> 看著未干的墨跡，成型的畫幅，拿著燈盞走去床頭，吹滅了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