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所求所謀,天開一線
“蕭家的餛飩~皮薄餡兒多,吃完,再喝口餛飩湯,能舒爽一整日!”
“胡餅,俺家娘子親手做的胡餅,正宗西域口味!”
“書畫,不買也可過來看看,有好看的女子畫像,放心,俱是正經(jīng)的!”
.......
長街人聲嘈雜,無序的聲音傳去街道附近的酒樓二層,喧囂里,耿青端著酒杯站在柵欄后,看著下方熙熙攘攘過往的百姓。
背后,是青樓送來的幾個伎子,兩人作陪朱溫、謝瞳,其余三人抱著琵琶、笛子合奏著曲子,與外面大街上的嘈雜相映,大有清寧、喧囂的區(qū)別。
“耿兄,還看什么?過來一起喝酒?!?p> 那邊的書生謝瞳朝上下其手的朱溫告罪一聲,端上酒杯走到耿青旁邊,與他打了個招呼,笑著說了句,一起看去街上,嘆了聲。
“好久沒見怎么繁華的市井了?!?p> “鄧州那邊看不到?”耿青與他碰了一下酒杯,不過也反應(yīng)過來,那邊發(fā)生戰(zhàn)事,能跑的,應(yīng)該早就跑了,不能成行的,大多備了糧食躲在家中不出門,想要看到往日繁華,自然不可能。
謝瞳笑了笑,“看不見無妨,回來長安,看上一看這里,心里也舒坦的?!?p> “舒坦日子,或許能過上幾日,之后謝兄怕是又要勞心勞力了?!?p> 耿青握著酒杯,雙肘壓在柵欄上,俯身朝外面傾了傾,眸地倒映街上來往的身影,將長安目前的局勢說與他聽,黃巢控制在皇宮,但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不妥,好在五十萬的流民也逐一安置下去。
剩下的,便是私兵和精簡軍隊,眼下,尚讓一批人已經(jīng)開始懷疑,王播的死雖然成功讓黃巢與原來的義軍將士離心離德,但真要做到預(yù)計的那般,顯然是不夠的。
“無妨,只要黃巢在你手中,他們投鼠忌器不敢亂來。”謝瞳臉色沉著,隨朱溫南下鄧州,經(jīng)歷戰(zhàn)陣,比往日顯得沉穩(wěn)。“但這事,再拖下去也無任何意義了。”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前幾日,便著人帶了書信去蜀地,估摸已經(jīng)到了漢中?!?p> “你倆在那嘀咕什么?我那軍中婦人不要,非要幾個青樓伎子,人到了,你倆卻是躲在那邊,是何道理,過來過來?!?p> 耿青說話的同時,那邊酒桌的朱溫?fù)е鴥蓚€美嬌娘朝他們招手,旋即,左右偏臉,將喂來的酒水一一吞下,摟著的雙手更是不老實的四下游走,弄的兩個伎子滿面通紅,嬌嗔連連。
“我不是以為朱兄是為擺脫那尚讓才說的那番話嗎?哪里想到會是真的。”
耿青笑呵呵的轉(zhuǎn)過身來,邀著身旁的書生,相攜過去,落座之后,給兩人斟上酒水,抬袖揮了揮。
那兩名伎子紅著臉,懂事的從朱溫那邊起身,拖著長裙到中間,隨著絲竹之聲,跳起舞蹈。
這邊,朱溫收回有些戀戀不舍的視線,他知道這是要談?wù)铝?,自然拎的清楚,目光落到耿青身上?p> “耿相要說什么?”
酒水浸濕嘴唇,耿青放下杯盞,看了看謝瞳,隨后目光迎上側(cè)面的朱溫。
“時機也差不多了,再過半月,書信也該到蜀地成都,下一步,該是集結(jié)軍隊,圖謀這朝廷了?!?p> 話提到這里,朱溫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抿著酒水,其實對于整件事,在鄧州時,就已聽謀士謝瞳提及,當(dāng)時不過權(quán)當(dāng)做權(quán)臣,聯(lián)手霸占朝綱,享享位極人臣之福,而且,還是耿青成功將皇帝軟禁宮內(nèi)的情況下。
然而,回來的路上,他才從謝瞳口中得知,下一步,是要投降唐庭。朱溫把玩手里的青花杯盞,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朱某隨陛下起兵,整整五年有余,情誼是有的,好不容易打下長安,兄弟們要享清福,朱某卻是要反投唐庭,當(dāng)真是轉(zhuǎn)了一個圈啊?!?p> “局勢罷了?!?p> 耿青點點桌面,抬手掃過周圍,“黃巢能走到今天,有些雄略,但更多還是各鎮(zhèn)節(jié)度使自私自利,根本沒有盡心剿滅,但唐庭依舊是正統(tǒng),天下九州仍然姓李,朱兄,你遠(yuǎn)在鄧州,但也知曉,西面有鄭畋的鳳翔軍、西北面則是拓跋思恭,北面是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容、李克用、諸葛爽,東面呢?你擋下的南邊兵馬,不過一時,待這幾路軍隊匯合,長安能撐幾時?”
“朱某知你說的?!?p> “齊朝廷新立,我在當(dāng)中出的一些力,其實不過是想城中百姓好過一點,約束賊性未改的義軍兵卒,眼下流民已開始安頓,精簡兵馬也快要提上日程,少不了會遇上很多阻礙,朱兄到時就要該出力了,那投唐庭的書信,我已經(jīng)寫了朱兄的名字?!?p> “你......”
朱溫愣了愣,隨即失笑的拿手虛點,換做另一個時間,或黃巢當(dāng)政的環(huán)境,耿青此番做法,定讓他暴怒,甚至將對方拿下,拖去皇宮。
可長安的局勢,他又非蠢人,哪里會看不懂,他在義軍當(dāng)中多年,為的就是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如今局勢唐庭仍舊有深厚底蘊,而齊國這邊,義軍將帥入了長安這繁華之地,許多人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將腦袋撇在褲襠里的那種殺勁了。
一幫靠打殺出來的人,一旦沒了沖勁兒,剩下的不過等著消亡。
清脆動人的弦音、清嗓里,隨著耿青的話語落下,朱溫沉默了一陣,權(quán)衡利弊后,點頭同意了。
“這事,朱某亦是看好,朝中有耿相,外面有我朱某,一旦有變,我便為你掃平隱患。”
謝瞳坐在副位,大點其頭,不時拱手稱贊,“都虞侯,此等事百年難遇,一旦幫襯李家天子重返長安收回大權(quán),封侯拜相都是輕的,何況義軍當(dāng)年所過之路,幾乎人煙斷絕,我等將此事做下來.......也算順應(yīng)民心。”
事情幾乎已定下來,再說下去也沒任何意義,吃了幾杯酒水,三人便下了樓,朱溫與耿青走在前面,笑著跨過門檻,臉色忽然嚴(yán)肅起來。
“都虞侯這是想起什么要緊事?”察覺到不對,耿青偏頭看他。
朱溫目光肅穆,看去耿青,點了下頭。
“做那事急不得,不過眼下是有一件事還沒做,我那帳里還有幾個婦人,耿相真不跟朱某去嘗嘗鮮?看身段、模樣,在床上定是熟練的很?!?p> “朱兄費心了。”
原來是這事,耿青看了看那邊等候的大春,啞然失笑的擺了擺手,指著等候的馬車,“在下就是忙碌的命,這件事不做完,心里不踏實,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玩樂?!?p> “沒時間無妨,我著人給你送來一兩個,不過我先玩了再送?!?p> 一路聊了些閑話,目送耿青上了車輦,朱溫這才翻身上了馬背,沖著簾內(nèi)的青年拱手告辭,看著對方遠(yuǎn)去后,臉上笑容收斂,招來謝瞳。
“去把樓里的幾個伎子帶回軍營?!?p> “這是帶回去享用?”
朱溫坐在馬背上,冷冷看了眼正從二樓下來的幾個女子在大廳說笑,“她們知道的太多了?!?p> 說完,一勒韁繩,兜轉(zhuǎn)過馬頭,領(lǐng)著親衛(wèi)去往城中的府邸。
.......
夕陽猶如潮汐般涌過城頭、大街小巷。
帶著兵卒駛過一座座街坊的馬車,停在了永安坊,曾經(jīng)的王家宅院,已經(jīng)成了百余兵卒的臨時營地,隨時沖到斜對面的院落。
耿青下來馬車,將這些親衛(wèi)遣回對面宅子歇息,推開院門進(jìn)去時,家里已準(zhǔn)備起了晚飯,見到兒子回來,王金秋探出腦袋說要開飯了,讓他去洗洗。
“娘,我就不吃了,在外面已吃過?!?p> 說著,耿青過去將耿老漢推著,在院里走了幾圈,老人看著前面,多少知道兒子心里裝了什么事,也沒有故意去問,只是說些家里發(fā)生的事,偶爾說上幾句村口常說的葷話,讓耿青輕笑起來。
“出來這么久,爹想耿家村了吧?”
“想,不過你娘倆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家在,爹就啥也不想?!?p> 耿老漢看著灶頭忙活的老妻,還有乖巧的巧娘,知書達(dá)理的白蕓香,踩著凳子朝竇威吹噓的大春,隨后被他爹掐著耳朵給拽走了。
老頭忽然咳嗽兩聲,很快忍住,笑了笑,“柱子,你年齡不小了,是不是該討婆娘了?你看爹兩只手還空著呢,總得給我一個大孫子抱抱啊?!?p> “等忙活完......過了這陣子。”耿青也跟著父親笑起來。
父子倆說話間,王金秋拿著木勺出了灶房,朝他父子倆喊了聲吃飯,旋即過來,從耿青手里接過輪椅,看著兒子離開上樓時,輪椅上的耿老漢陡然又咳嗽幾聲。
婦人連忙給他捶背,想要開口說話,被老人握住了手。
“別給柱子添亂,他夠忙的了......先過了這陣子再說?!?p> 王金秋嘆了口氣,說了句:“你父子都是一個德性!”便推著丈夫過去草棚,安置在桌前準(zhǔn)備開飯,巧娘舀上一碗碗飯,白蕓香邁著蓮步,將碗筷一一擺上,熱熱鬧鬧的招呼竇威、大春一家子過來,圍坐一桌,有說有笑。
熱鬧的說笑傳去閣樓。
耿青掰開火折子,點燃燭火,隱隱傳來的熱鬧里,鋪開了紙張,磨好墨汁,準(zhǔn)備起了之后的計劃。
而他口中之前提到的快馬書信,過后的幾日,出了漢中,南下成都平原,送入行宮,落到了李儇手中。
“市井之中,想不到還有念我大唐的忠義之輩!”
年輕的皇帝看著手中書信,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