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ǘ?p> 蘇浩林對孫麗紅的離去并不在意。于是帶著齊桑玉去吃了午飯,飯后直奔大超市。
齊桑玉已經(jīng)明白了蘇浩林的用心,但還是于心不忍,皺眉勸道:“這又是去干什么?你就不給孫麗紅打個電話?好歹人家也是你的員工。就算基于工作關(guān)系你也應(yīng)該安撫一下。”
“今兒事情太多顧不上她,你放心,她肯定跑不了,回頭秦冬嶺一個電話保證她就回來了。你趕緊的幫我給老人挑點補品?!?p> “她那么聽老秦的?”齊桑玉看見蘇浩林拿起一個給老年人的補品禮盒,納悶的問:“你挑補品……是給蘇奶奶買東西?”
“不是給我奶奶,不過年紀(jì)倒是跟她差不多?!碧K浩林說完,又笑著把孫麗紅第一次見到秦冬嶺時呆化成雕塑的樣子給齊桑玉形容了一遍,把自己樂得呵呵大笑。
“你這人也太缺德了!”齊桑玉扁了扁嘴巴,走到補品區(qū)挑了兩樣,又轉(zhuǎn)身問:“這樣行嗎?”
“這個太便宜了,要這個吧?!碧K浩林把一盒黑芝麻糊放回去,又另外挑了兩盒。
齊桑玉一看價格,驚訝的問:“究竟是什么人比你奶奶還重要?”
“不是重要……反正一句兩句也解釋不清楚,咱們先去結(jié)賬,路上再慢慢說。”蘇浩林推著購物車去結(jié)賬,然后拉著齊桑玉的手去停車場。
車子往北出城,經(jīng)過森林公園路過進(jìn)南沙嶺子村的路口一直往北,齊桑玉更加奇怪了,問:“你到底去哪兒?”
“我們?nèi)グ菰L一位民間老藝人?!碧K浩林笑道。
齊桑玉咧了咧嘴,不解的問:“啊?民間老藝人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新產(chǎn)品的包裝我想走國風(fēng)?,F(xiàn)在不是流行國風(fēng)嘛!我們也宣揚一下咱們的傳統(tǒng)文化?!?p> 齊桑玉一臉不可思議的問:“所以,你拜訪這位老藝人是想讓她給你弄產(chǎn)品包裝?”
“這位奶奶剪得一手漂亮的剪紙。聽說方圓幾十里的人家娶媳婦都是找她剪窗花?!?p> “哇哦!”齊桑玉立刻明白了蘇浩林的用意,然后又皺了皺眉頭,“不過你需要剪紙圖案的話,圖庫里有很多啊,有必要找人訂制嗎?”
“當(dāng)然,我要把我們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程序分幾個圖用剪紙的方式剪出來。然后用在各種包裝和宣傳頁上。另外網(wǎng)站上的信息也同步更新,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么樣?”
齊桑玉認(rèn)真的想象了一下那大紅窗花做到網(wǎng)站上的效果,不敢茍同的搖了搖頭。
蘇浩林開車沿著315省道出了夏津地界兒到了平原縣,然后拐彎兒繞進(jìn)一個村子里。進(jìn)村后打聽了兩個人才找到那位老人的宅門。齊桑玉看著破舊的土墻和生銹的鐵片大門上貼著的大紅春聯(lián),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就是這兒了,你要是不想進(jìn)去就在車?yán)锎糁伞!碧K浩林一邊把東西從后備箱里拎出來一邊問。
“來都來了,怎么不進(jìn)去?”齊桑玉下車后,抬手理了理脖子里的圍巾。這條圍巾是楊方寧送她的香奈兒,齊桑玉一直很喜歡,回家還跟她母親徐靈芝顯擺,說這么一條絲巾要上萬塊,徐靈芝當(dāng)時就罵了一句口頭禪。當(dāng)時齊桑玉心里并沒覺得怎么樣,然而站在這里卻忽然覺得很不合時宜,有一種摘下來的沖動。
“冷嗎?”蘇浩林關(guān)心的問。
“不冷,我?guī)湍闾嵋粋€吧?!饼R桑玉伸出手去。
“好,你提這個?!碧K浩林遞了一個比較輕的禮品盒給齊桑玉,“老太太姓吳,叫吳奶奶就行。”
“嗯。”齊桑玉暗暗地攥緊了禮品盒的繩子。
這是三間老房子,土坯壘砌的墻面,麥秸泥糊的墻縫兒。老木頭打制的屋門上漆料早就脫落,露出的原木也呈黑灰色,一看就知道多少年沒收拾過了。屋門口也貼著大紅對聯(lián):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吳奶奶!在家嗎?”蘇浩林一邊喊,一邊推開了屋門。屋里雖然狹窄但卻很干凈,木桌木椅對門擺著,右手邊是舊報紙裱糊的隔斷,隔斷上疊著紅簇簇的窗花,有五福捧壽,還有廣寒仙子以及玉兔搗藥——今年是兔年,玉兔是必有的圖案。彩紙剪得小兔子活靈活現(xiàn),齊桑玉很是喜歡,忍不住伸手去摸。
“在呢,誰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隔斷之內(nèi)傳來。隨著,格子土布的門簾一晃,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走了出來。
蘇浩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聲說道:“吳奶奶,我是吳慶的同學(xué)啊,我給您拜年來啦!您過年好??!”說完,他實實在在的磕了個頭。
“喲!快起來快起來!現(xiàn)在都不興磕頭了!你是小慶的同學(xué)?我怎么沒見過你啊?”吳婆婆忙彎腰拉蘇浩林,又看見齊桑玉,慈祥的笑問:“這是你媳婦兒吧?你們是打哪兒來呀?”
“我們是夏津人,我之前曾經(jīng)在咱們平原二中上高中,跟吳慶正好同班同學(xué)?!碧K浩林解釋著。
齊桑玉心想這人真是瞎話張嘴就來——你什么時候跑平原二中讀高中了?你高中根本就沒考上好吧!蘇浩林卻依舊呵呵笑著,一邊說話一邊抓著吳婆婆的手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吳慶讀書成績好,不像我,我后來沒考上學(xué)跑出去打工啦?!?p> “打工有什么不好?吳慶現(xiàn)在也是打工?,F(xiàn)在這社會啊,沒什么鐵飯碗嘍!”吳婆婆說著,又招呼蘇浩林和齊桑玉炕上坐,然后又顫顫悠悠的去倒水,被蘇浩林一把拉住。
齊桑玉看著蘇浩林跟吳婆婆手拉著手熱絡(luò)的聊天,心里一陣陣的恍惚。眼前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她從沒見到過的一個人。他的笑不再放蕩不羈,而是溫暖如晨曦燦爛,他的語言也不再吊兒郎當(dāng)真假難辨,而是質(zhì)樸和真誠。他整個人像是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輝,照亮這狹小的土屋里每一個角落。
蘇浩林跟吳婆婆說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定下了來取的日期,臨走時又拿了一個厚厚的紅包塞到她的手里,說:“這是定金,您老收好了?!?p> “喲!可用不了這么多!”吳婆婆忙把紅包塞回蘇浩林的手里。
蘇浩林又把紅包放到老人的炕上,笑道:“您老這手藝可是文化遺產(chǎn),老外特別喜歡這個!我打聽過了,您這個手藝非常值錢。再說您老剛才也說了,按照習(xí)俗正月里不動剪子,可我這要的特別著急,又讓您犯了忌諱。多給點錢也是應(yīng)該的!這是一半兒定金,等我來取成品的時候再付另一半兒。”
“你這些錢,夠買我一年的窗花兒的了!”吳婆婆捏著紅包的手顫抖著。
“吳奶奶,您不出門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您剪的這窗花拿到外面去可值錢了!我不騙你!”
“你這孩子心眼兒好!準(zhǔn)能發(fā)大財!”吳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齊桑玉忽然想起什么,從肩包里拿出錢包來,匆匆忙忙把里面百元鈔票都拿出來遞吳婆婆,說道:“吳奶奶,我香港的朋友收藏剪紙窗花兒,你有現(xiàn)成的剪好的沒?我?guī)讉€走。”
“喲,香港的人也喜歡我剪的窗花兒?”
“是啊,是??!”齊桑玉連連點頭。
“我還真有一套是給我孫子娶媳婦用的!不過那個混小子的對象兒年前剛吹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婚。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帶去?”
“好啊!太好了!”齊桑玉高興地說道。
吳婆婆打開柜子捧出一個紙盒子,從里面拿出用報紙夾存的大紅剪紙窗花,是一套花好月圓。中間大大的圓月亮,月亮里是牡丹蝴蝶雙魚荷花,四個三角紋樣里是喜上眉梢,還有一對龍鳳呈祥,一對四季平安,一對鴛鴦戲水,一對榮華富貴,還有往餐具茶具上貼的精巧的喜字。
齊桑玉聽吳婆婆說著每一幅剪紙的含義,便覺得自己給的錢少了,又踢了踢蘇浩林。蘇浩林立刻會意,把自己的錢包打開,把里面的現(xiàn)金一股腦拿了出來。
蘇浩林驅(qū)車出了那個村子上了省道,齊桑玉才問:“你什么時候在平原二中上過學(xué)?”
“瞎蒙的。不然人家吳奶奶怎么相信我們呢?”
“騙鬼呢?瞎蒙也能這么準(zhǔn)?”
“我之前在BJ打工的時候遇到一個做暑期工的大學(xué)生叫吳慶,就是吳奶奶的孫子。那小子長得不咋地,念書卻很好。因為老家離得近,我跟他關(guān)系不錯,知道他爹娘都沒了,是他奶奶靠這剪窗花的手藝賺點錢把他養(yǎng)大的。說起來我跟他也算是同病相憐,這不回來后我就托人打聽,知道吳慶畢業(yè)后去了非洲工作,家里就只剩下吳婆婆一個人過活?!?p> “他為什么會去非洲?哪兒不能找一份工作,就這么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里……真是的!”齊桑玉不滿的哼道。
“他學(xué)的專業(yè)好像是什么橋梁建筑設(shè)計,畢業(yè)后應(yīng)該是被派遣去了非洲。再說了,像他這種情況,就算是回來照顧吳奶奶又能怎么樣?他每年都給村里寄不少錢,村長和書記會照顧好吳奶奶的。”
齊桑玉想到自己去香港工作也是為了多賺些錢,忍不住低聲嘆道:“錢……這世上最狠的東西就是它了?!?p> “話不能這么說?!碧K浩林看了一眼情緒低落的齊桑玉,伸出右手按在她的手上,勸道:“你們這些有本事的人就應(yīng)該走出去,去廣闊的地方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如果你們讀完了書都跑回來,那是國家的損失?!?p> 齊桑玉沒說話,被蘇浩林按在手心里的手也沒動??吹絽瞧牌?,想到年邁的爺爺奶奶以及不再年輕的父母,她再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產(chǎn)生了懷疑,在心里問自己,這顧此失彼的選擇,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人生最珍貴的是富足的生活還是跟父母親人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