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望舒樓比不得夜晚熱鬧,人來人往卻也有另一番景色。
妙音警覺地環(huán)顧了四周,才把江芷岸推進廂房,又把門窗一應(yīng)關(guān)上。
“啪!”妙音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著實把江芷岸嚇到了。
“昨夜是不是你順走了沈淮生的令牌?”妙音嚴肅地問:“你和趙澈有什么事瞞著我?”
江芷岸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妙音,現(xiàn)在被震懾地大氣都不敢喘,還不忘記閉緊嘴巴也是盡力了。
妙音越看他越來氣,“我就說平白無故兩個人怎么跑我這來喝酒了,原來是有事啊?!?p> “妙音,我真不是故意瞞你的?!苯瓢稄囊巫由咸饋?,“誰讓當(dāng)天是沈淮生當(dāng)值,我們只好拿他開刀了?!?p> 看著妙音要動手,江芷蘭立馬腳底抹油跑開,“妙音,你冷靜?。 ?p> “江芷岸你是半點沒城府啊,我還沒說什么,你就全給我抖出來了?!泵钜艨毂凰麣庑α?,“也不知趙澈看上你什么?!?p> “你又不是外人,瞞著你也是我們的錯?!?p> 妙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別的優(yōu)點沒有,倒是個極聽話的。
乖乖坐下,端端正正,怕是比在江家學(xué)堂里都要規(guī)矩。
“趙澈讓你瞞著我,你倒好,沒問一句,就全說出來了?!泵钜艉掼F不成鋼啊,江芷岸這小子是真的傻白甜。
“我這不是怕你多想嘛?!苯瓢堕_始為自己開脫了。
“趙澈怎么還沒被你氣死?”妙音翻了個白眼,“昨晚去提刑司干嘛了?”
“這不能說?!边@會子倒是硬氣起來了,有本事把方才那些話吞進去呀。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妙音甩了個無語的眼神給江芷岸。
身子向后靠去,找了個更舒適的坐姿,“闖了趟監(jiān)獄也不劫囚,拿了令牌又把它還了回去,是閑瘋了?”
“我記得提刑司扣了位周姓將領(lǐng)吧,”妙音語氣突然沉下來,“哎,是不是還是沈雋的舊部?。俊?p> “!”江芷岸心里一驚,他確保妙音不知道趙澈的計劃,可這么快猜出趙澈用意實在是厲害。
看著江芷岸一臉努力壓抑震驚的表情,妙音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語氣更加得意起來,“看來是打算拿著督察的身份哄騙周大人入局了?”
“妙音,你別問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苯瓢兑荒樞呃?,怎么就被她猜去了呢。
心滿意足地笑,“不告訴我是怕我顧及沈淮生?”
江芷岸搖頭,義正嚴辭:“絕對不是?!?p> “啪!”妙音又拍了桌,嚇的江芷岸一激靈,“還敢不敢瞞我?”
“不敢不敢?!?p> “去告訴趙澈,他那點壞心思我都猜的到,以后做事小心著些?!?p> -
“她真這么說?”趙澈不知從什么地方搬來幾株蔫蔫的花枝,丑的江芷岸都認不出是什么品種,也就趙澈有雅致擺弄到現(xiàn)在。
靖安侯府的假山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靠上去清涼舒爽,最是適宜七八月的天氣。
江芷岸半瞇著眼倚著假山,看著趙澈忙了一上午也沒弄出什么花樣來。
“是啊,她還說你的壞心思她最了解了,讓你悠著點?!?p> 趙澈把土松了松,笑嘆一口氣,反問江芷岸,“那你覺得她說的對嗎?”
“我怎么知道?”江芷岸始終貫徹傻白甜的人設(shè),“我就負責(zé)偷令牌,其他的我怎么知道。”
“對了一半吧?!壁w澈低頭間發(fā)現(xiàn)衣袖上不知何時沾了塵土,皺眉。
江芷岸抬手摘了個葉子,“喲,妙音厲害啊?!?p> 余光給了江芷岸一個冷漠的眼神,趙澈拍了拍手,站起身,“他周義戴罪之身值得我去拉攏他嗎?不過是趕在他死之前讓許少安問些舊事罷了?!?p> 江芷岸起了興趣,“那你要令牌做什么?以許少安的本事不是在提刑司來去自如嗎?”
“你不覺得,生些亂子出來才能讓人心更慌嘛?”
明明趙澈說話的時候帶著他一貫的笑,可江芷岸偏偏覺察到了一股冷意,撓了撓頭,心想:不愧是“玉面閻羅”啊。
江芷岸原本還想問問是什么舊事,后來掂量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問了。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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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里記掛著事,沈婉容睡得本就不踏實,又早早地被沈念棠從容岫閣揪出來,稀里糊涂地就和她出門去了。
這幾日,沈念棠天天跑容岫閣,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稀奇古怪的小玩物,來者是客,沈婉容斷沒有趕人的道理,也就縱容了她幾日,不成想,這丫頭看著靦腆,實則是個自來熟的。
不過幾天光景,就已經(jīng)從“郡主殿下”變成“婉容妹妹”了,甚至都開始對沈婉容動手動腳了。
就好比現(xiàn)在,沈念棠挽著沈婉容的手臂,親親密密地模樣也不管沈婉容因沒睡好而擺出來的臭臉。
“婉容,你別苦著個臉的?!鄙蚰钐膹慕诌呅偵咸袅藗€月季銀簪,往頭上戴,一臉期待地問沈婉容;“好看嗎?”
“好看?!鄙蛲袢菖ψ屪约旱男︼@得更加真誠一點。
“真的嗎?”沈念棠不相信地看著沈婉容,拿下銀簪又低頭去挑其他款式的了。
沈婉容是真困,早就抬起袖子遮了無數(shù)個哈欠了。
目光開始飄忽,在定睛時,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許少安嚇精神了。
深刻意識到自己錯誤的許少安抱拳謝:“嚇到郡主是在下的錯。”
沈婉容本就不是事事計較的性子,擺了擺手,“無事。”
聽到聲音的沈念棠回身,看見許少安是真的驚喜,“許掌柜也在??!”
“沈小姐好久不見。”許少安笑得更燦爛了。
今日出門只沈婉容和沈念棠兩人,而沈念棠和許少安聊得正火熱,沈婉容倒成落單的那一個了。
也不知許少安和沈念棠是什么交情,沈婉容無奈地跟在兩人身后。
夏日本就易出汗,沈婉容沒走幾步路就放棄了,剛好看見路邊一家茶樓,就生了心思。
“念棠,你不是要去買書嗎?和許掌柜一道去吧,我就在這茶樓等你。”沈婉容喊住沈念棠,好心地提出建議。
沈念棠思量一會,也是怕累到沈婉容便應(yīng)了下來,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沈婉容別亂跑。
沈婉容咬著牙笑地甜,“知道了?!?p> 茶樓里從不缺熱鬧,沈婉容在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時,樓下的說書人正說到激昂處,底下還有人叫好。
今日朝中休沐,趙澈閑來無事便尋了處茶樓坐著。
沈婉容踏上二樓的時候,他就看見了。大概是小姑娘的實在是太過惹眼了,想不注意都難。
趙澈不動神色,片刻后飲下一盞清茶,轉(zhuǎn)頭看向沈婉容,發(fā)覺她正向后仰著,身子微微晃動,也不聽書,就看著窗外的景色,裙據(jù)下的繡鞋上面繡著的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若隱若現(xiàn)。
也許是察覺到趙澈的眼神,沈婉容回頭,把趙澈抓個正著。
都說做賊心虛,趙澈卻不同,眼神不帶絲毫慌亂,甚至朝沈婉容點頭致意了一下。
沈婉容呼了口氣,眼睜睜看著趙澈起身徑直走到自己對面坐下,然后自然地坐下。
“君子行端坐正,鎮(zhèn)物守德?!?p> 怎么還教訓(xùn)起人來了?沈婉容坐直了身子,朝趙澈點頭,“侯爺好雅興。”
“今日朝中休沐,不想在此遇見郡主,實在是在下之殊榮?!?p> 沈婉容干笑著,也不知怎么接這個話,“侯爺客氣了?!?p> “郡主客氣了。”趙澈把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了。
沈婉容繼續(xù)笑。只能抬手攏發(fā)以緩解尷尬。
抬手間,衣袖落下半截,趙澈一眼就看見沈婉容戴在手腕間的念珠,那念珠通體渾圓,玲瓏透光,必是佳品。
“郡主的念珠好眼熟?!壁w澈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一時卻又想不出印象。
沈婉容低頭看去,右手摸了摸,有些意外趙澈的話,“這是我母親遺留之物,侯爺覺得眼熟?”
原來是長公主之物,趙澈了然一笑,“許是從前見過長公主佩戴過吧?!?p> 被趙澈這么一提,沈婉容就有些傷感了,輕柔地撫摸這串念珠,“母親信奉佛教,也留下來不少東西?!?p> 說來也好笑,沈婉容總說自己不信神佛,可母親留下的東西卻是日日戴在身上。
“郡主還記得在下說的話嘛?”見沈婉容沉在自己的回憶里,趙澈便收了把玩玉佩的手,問。
沈婉容怔了一瞬,想起了那日在馬車上他留下的隱晦的話,笑著搖頭,“侯爺可是忘記了,我不信佛?!?p> 自欺欺人。
那話明明都在唇齒間打轉(zhuǎn)了,將脫口時卻是不輕不緩的一句:“看來郡主心中仍無所求?!?p> 沈婉容復(fù)又遙望窗外,平靜道:“心無所求不是好事嗎?”
趙澈不語。
那堂下的說書人一拍醒木,聽眾起身喝彩,又有人開始討要彩頭。
熱鬧的只聽得到銅板撞擊之聲。
到沈婉容這時,她那碎銀還沒來得及遞出去,就被趙澈掏出的銀錠子震住了。
這么闊氣?。?p> “喲,謝謝這位爺!祝這位爺萬事亨通!”雜耍藝人也是高興壞了,對著趙澈連拜好幾拜。
等到人走遠了些,沈婉容開玩笑:“你給這么多錢,我看他都快要給你磕頭了?!?p> 趙澈也很配合,“在下也這般認為,看來這位仁兄還是不夠上道?!?p>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里觸到了沈婉容的笑點,掩著嘴笑趴在桌上,趙澈都看不到她的臉,只能感受到她顫動的雙肩。
也難為他沒有不自在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沈婉容總算是意識到自己舉止不端,略帶歉意:“抱歉。”
“從我見侯爺?shù)谝幻嫫?,你就一副出塵的樣子,好不容易說了些接地氣的話,實在是意外?!?p> 也算是解釋了吧。
趙澈微偏頭,“那在下便當(dāng)是郡主的夸贊吧。”
沈婉容憋著笑,“對,是夸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