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燃著龍涎香,秉文帝正在批折子。雖沒什么要緊的事,但瑣事堆積,也叫人頭疼。
宋承安甫一踏進(jìn)殿內(nèi),龍涎香混著藥香將他迎面裹住,他向來不喜這味道。
于金座下行禮,“拜見父皇?!?p> 秉文帝抬了個眼,“來啦?!?p> 宋承安靜靜站著等秉文帝把剩下的幾個折子批完。
秉文帝放松下來,向后靠去。“知道叫你來做什么嗎?”
“兒臣不知?!彼纬邪驳皖^,狀似不安的樣子讓秉文帝十分滿意。
秉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長子,失了母族的庇佑養(yǎng)成了怯懦溫吞的性子,可懷著對結(jié)發(fā)妻子的愧疚,秉文帝待他比起二皇子更用心了些。
本不該讓宋承安擔(dān)起這儲君之職,可張皇后與二皇子宋承宇步步緊逼,讓秉文帝不得不暗中扶持起宋承安。
作為帝王,絕對不允許自己的權(quán)利被架空,比起二皇子的狠辣決斷,他更愿意把宋承安送上帝王之座,也算是贖罪了吧。
“你弟弟剛來朕這鬧了一通?!北牡鄣f。
“二弟不懂事,還請父皇見諒。”宋承安替宋承宇道歉。
秉文帝笑,“承安,你可還滿意朕賜下的這門親事?”
宋承安惶恐,“兒臣不敢妄議?!?p> 秉文帝輕笑一聲,就不再替這話題了。“太后壽宴在即,你去禮部照看一下,別出了岔子?!?p> “是?!彼纬邪差I(lǐng)命之后就離去。
就連李元都看不懂秉文帝的意圖了,他壯著膽子問了句:“陛下,這門親事到底是為了什么?”
秉文帝抬手撫摸了那龍椅上的龍首扶手,“沈雋選了太子。”
這話說得云里霧里,可李元還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想來是到宋承安的性子易于掌控。若是有朝一日,宋承安登基,對沈雋來說無非是個棋子罷了。
“陛下就這么縱容沈?qū)④??”李元依舊不解,雖然明白沈雋對秉文帝的重要性可還是不能理解此舉。
秉文帝無奈道:“張家權(quán)勢滔天,也該收拾了?!?p> 李元這才禁言,張家一族借著現(xiàn)皇后與二皇子之勢,把控了朝中大部分官員,算得上秉文帝心頭刺了。
畢竟沒有哪個帝王愿意看到外戚干政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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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演武場回沈府的路上,沈婉容就差把那封圣旨盯出洞來了。
白露立秋在一旁頭疼,方才沈婉容沖進(jìn)演武場的駕駛,她們倆攔都攔不住。
“郡主?”
“呵!”沈婉容將圣旨扔到白露懷里,白露忙仔細(xì)收好。
“我平生最恨別人替我做決定,他憑什么?”沈婉容垮著個臉。
立秋倒了杯茶給她消氣,“我覺得侯爺挺好的啊?!?p> “你來嫁啊!”
沈婉容已經(jīng)喪失理智了。
若不是白露在車上兩邊哄人,怕是沈婉容真的會把立秋從馬車上扔下去。
回了沈府就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容岫閣,就連晚膳也沒有用。
石桌上茶色氤氳,騰起的水汽后面映出沈婉容清艷的臉,就是表情不怎么好。
白露立秋給她準(zhǔn)備的吃食也早就涼透了。
所以當(dāng)趙澈翻墻進(jìn)來看到沈婉容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實屬意外。
沈婉容現(xiàn)在看到趙澈就心頭上火,“侯爺好生無禮,平白無故翻人墻頭,這就是君子行為?”
趙澈面帶尷尬,畢竟被抓個正著這事的確不見光彩。
自打去月那出烏龍之后,沈婉容再沒有見過趙澈,一是礙著京都謠言紛起,叫她有心閉戶,二是趙澈事務(wù)繁忙,也見不到人。
“郡主。”趙澈平穩(wěn)而來,那再尋常不過的墨綠錦綴長袍再他身上顯得更挺拔起來。
莫不是竹子成了精?沈婉容現(xiàn)在看趙澈萬般不順眼。
趙澈行至她對面,自然坐下。
“在下有些話想對郡主說,翻墻,”趙澈頓了頓,“實在是無奈之舉?!?p> “什么事?”沈婉容替趙澈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趙澈謝過,“郡主可愿與我合作?”
合作?沈婉容抬眼。“合作什么?”
“郡主先聽在下講個故事吧?!壁w澈喝了茶,淺笑。
趙澈也沒有給沈婉容拒絕的機(jī)會,自顧自講了起來。
“曾有位少年將帥在皇宮任職,有幸結(jié)識了位不算得寵的皇子,又因出色功績節(jié)節(jié)高升,也算是當(dāng)時的少年英雄。當(dāng)時有位公主殿下對這位將帥青睞有加,因此兩位喜結(jié)連理轟動一時?!?p> 沈婉容越聽臉色越沉。
趙澈似是沒看見,繼續(xù)講:“公主是當(dāng)時太子的同胞妹妹,卻因一時糊涂,犯下了彌天大錯,最后登基的是那位與將帥交好的皇子。公主后來心懷愧疚與將帥漸行漸遠(yuǎn),貌合神離?!?p> 沈婉容握緊拳頭。
“郡主可還要聽下去?”趙澈注意到沈婉容,停下來關(guān)心地問道。
沈婉容扯了個笑,點(diǎn)頭,卻把那故事接了下去,“那公主中年之后沉迷神佛之說,妄圖以此來消解悔恨。可她卻愈加癲狂,整天胡言亂語,口不擇言,皇帝和將帥擔(dān)心事情敗露,便將那公主除去了,就連公主與將帥的孩子都鎖在宮中看防?!?p> 趙澈并不意外沈婉容知道這些,甚至滿意的點(diǎn)頭。
沈婉容托臉,“我沒說錯吧?”
“郡主見聞廣博。”趙澈客套。
日暮西沉,夜色降臨。
“趙澈,你怎么知道這些?”沈婉容警惕地看著趙澈。
“郡主覺得呢?”趙澈挑眉,把問題還給了沈婉容。
沈婉容回他一個白眼,沒心情和他扯這些有的沒的。“我不管你從哪知道的這故事,最好不要讓我從第二個人嘴里聽到?!?p> 趙澈又掏出了他那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郡主多慮了,在下的目的和郡主是一樣的。”
“什么目的?”沈婉容裝糊涂,歪頭一笑,還真有幾分天真懵懂的味道。
趙澈也不說話。
半晌,沈婉容敗下來。嘆了口氣,把涼了的茶水向旁倒去,又重新替自己添了茶,舉起茶杯,“合作愉快,靖安侯?!?p> 也沒等趙澈的碰杯,就把那茶水一飲而盡。
然后起身,向屋里走去,大喊:“白露,我餓了!”
趙澈輕笑,搖著頭,拿起那杯還未碰杯的茶水喝了一口。
正準(zhǔn)備起身離開的趙澈,被去而復(fù)返的沈婉容喊住。
她從涼亭的石柱后探出頭,流蘇在鬢邊晃動,趙澈隱約看出是只梅花樣式的步搖,俏皮的和方才滿身帶刺的她判若兩人。
“侯爺。”沈婉容眨了眨眼,“記得翻墻走哦?!?p> -
和趙澈談過之后,沈婉容就不鬧了,乖巧得讓沈雋以為那一日風(fēng)風(fēng)火火鬧了一通的沈婉容是他的幻覺呢。
其實從演武場回來之后,沈婉容就后悔了。當(dāng)時她一時沖動,就想著自己父親為了權(quán)勢為了功利,把她當(dāng)做與秉文帝談判的籌碼,只顧著為自己和故去的母親討個說法,現(xiàn)在想想,也許真的只是為了給她選好后路。
況且,嫁給趙澈,也不算壞事。
誰不希望多個盟友。
白露把繡好的香囊交給沈婉容時,她都快忘了這件事。
倒是白露內(nèi)疚起來,“先前事情太多,差點(diǎn)把給大公子的香囊忘記了?!?p> 沈婉容拿起那繡工精致的香囊翻來覆去看了看,不滿意,“我不是讓你繡個鴛鴦戲水嗎?怎么繡了牡丹紋樣的啊?!?p> 白露不贊同,“鴛鴦戲水多不成體統(tǒng),郡主真是愛開玩笑。”
“好了好了,你去把這個給沈淮生吧?!鄙蛲袢莅严隳胰绞掷?,聳肩,“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p> 白露收好香囊,嘆氣,“早上去公子院子看過了,聽下人說公子已經(jīng)幾天每回來了?!?p> “哦。難你等他回來再給吧”沈婉容顯然對這消息不在意,她已經(jīng)開始愁嫁衣的樣式了。
怎么說,也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
可白露好奇啊,她想來是操心的性子,“郡主,您不擔(dān)心大公子嗎?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他一個督察能出什么事。”沈婉容繼續(xù)挑著嫁衣圖樣,這些是三夫人前些日子送來的,倒是很合她意。
沈婉容指著一個繁復(fù)的祥云圖案問白露,“你看這圖案好看嗎?”
“這祥云過于繁雜,不適合繡在嫁衣上,倒是可以做成錦被?!卑茁短岢鲆娊狻?p> “有道理?!鄙蛲袢葙澰S。
白露和立秋相視一眼,果然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無奈。誰讓她們家郡主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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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生這幾日不曾回府也是有原因的。
妙音重陽節(jié)不慎落水,病了好幾日,沈淮生放心不下就衣不解帶地在她床前照料著。
妙音拗不過他,也只好由著他。只是又擔(dān)心沈淮生碰見趙澈那一幫子人,多少是有些不安。
好在趙澈這些日子留心望舒樓,也知道沈淮生住下了,倒也沒有給妙音添什么麻煩事。
就是趙澈放她這的皎皎對沈淮生惡意極其大,就連碰都不讓碰。
就連妙音有時候都忍不住戳著皎皎的腦袋問它,“你不是小母貓嗎?就喜歡趙澈一個男的啊!”
沈淮生倒是對小貓小狗之類的沒多少興趣,皎皎不理他,他也無所謂。
只是偶然一日,陪妙音喝完藥后,隨口問了句,“這貓倒是有靈性。你從哪尋來的?”
當(dāng)時妙音正摸著皎皎的下巴哄著祖宗呢?!芭笥逊盼疫@的,這貓可精著呢,我都不是它的對手?!?p> “怎么了?被欺負(fù)了?”沈淮生有了興趣。
妙音搖頭,“它敢!它要是咬了我,我就把它燉了!”
手下力道一下子沒收住,惹得皎皎不滿“喵”了一聲,跳到了沈淮生身上,看那表情,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沈淮生瞧著這貓實在是可愛,又極勢利,忍不住去摸了摸,卻只沾到了皎皎的尾巴。
妙音得意地朝沈淮生說:“我就說它精得很吧。”
話音剛落,妙音就咳起來。沈淮生緊張地去順?biāo)谋?,“沒事吧?”
“沒事沒事。”妙音撫了撫胸口,問沈淮生:“你都在我這住好幾天了,還不回去?”
“等你痊愈再說?!?p> 妙音推著他出門,“那也不能一直在我這,督察大人這么閑的話,京都百姓的安危誰來保護(hù)呢?”
沈淮生拿她沒辦法,只好順著她,把佩劍戴上,寵溺道:“那你好好休息?!?p> “知道了知道了?!泵钜酎c(diǎn)頭如搗藥,又一把推遠(yuǎn)他,朝他揮揮手,“快走快走?!?p> 沈淮生這才下樓。
等目送著沈淮生下樓,沒了身影,妙音趕緊關(guān)上房門,推開二樓窗戶,朝下看去。
就見江芷岸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看著她。
“妙音姑娘,”江芷岸翻身進(jìn)屋,抱胸?zé)o奈地看著她,“我再聽你倆膩歪下去就要吐了?!?p> 妙音仔細(xì)環(huán)顧了四下里,才把窗戶關(guān)上。
“你下次再偷聽,我就把你耳朵割下來!”
江芷岸一哆嗦,沒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