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誠通過傳送陣來到罰惡司總部，青玉廣場上人來人往，大多是受到鐘主判召見，參與裁斷修行者惡業(yè)的小判們。
這一次他已然沒有初次受到召見時的惴惴不安。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踏出傳送陣，優(yōu)哉游哉地走到出口處，將身份腰牌遞給值守的牛頭馬面。
驗明身份后出了青玉廣場，向遠處十分醒目的主殿走去。
途中有罰惡司小判相邀同行，他便欣然應(yīng)允。
他來到地府半年，隨著修行踏上正軌，自己可以預(yù)見的未來必不會平庸。
因此心態(tài)上多少也有了些變化，不再特別防備與同僚溝通交流。
三五人結(jié)伴，一邊走路一邊吹牛。
從天南聊到海北，講述各自家鄉(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繼而引申出各自來到地府擔(dān)任小判的緣由。
一名李姓小判嘆息道：“我弱冠之年及第，心懷為國為民之志入朝為官，不想官場黑暗，滿朝文武皆是蠅營狗茍之輩，視天下百姓為螻蟻……心灰意冷之下，干脆應(yīng)了地府陰司邀約，出任罰惡司小判?！?p> 另一名王姓小判點頭贊同道：“我與李兄境遇相似。當(dāng)年恰逢百年一遇的大旱，民間餓殍遍地，圣上卻日夜笙歌，奢靡之風(fēng)不止。左右二相非但不進獻治災(zāi)之策，還忙于勾心斗角，瓜分權(quán)力……我不忍見民不聊生的凄慘景象，也干脆利落地應(yīng)了地府邀約?！?p> 他嘆息道：“雖說我等面對的犯人盡是妖魔鬼怪，但地府陰司法度森嚴(yán)，我等對任何犯人都是一視同仁，倒也不負這一身正氣?！?p> 四人紛紛點頭贊同，也說起出任小判的緣由。
說完后見穆誠閉口不言，紛紛看向他。
穆誠感受道眾人目光，便開口道：“我來地府的原因與諸位相差仿佛。原是鄉(xiāng)間縣令，因豪強不滿量刑，暗地里使手段讓我丟了官位……我自小孤身一人，在人間無牽無掛，干脆接了法旨……地府小判也算逍遙自在?！?p> 他沒有胡編亂造，這段經(jīng)歷是實打?qū)嵃l(fā)生在前身身上的。
四人聽到穆誠是個孤兒，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同情之色。
隨后發(fā)現(xiàn)穆誠沒什么好可憐的，長得這般俊美，想必生活中的樂趣比自己等人多得多了。
想想那明月樓中，一天到晚念叨著穆判官的春蘭姑娘便可知一二。
一人似是想起親人，感傷道：“我來地府已有五十年之久，家中親人都已輪回轉(zhuǎn)世……這五十年，過得也挺快的。”
王姓小判也是嘆道：“我已經(jīng)來此一百多年了，罰惡司小判中，與我相當(dāng)?shù)囊矝]幾人?！彼鋈幌氲揭皇?，轉(zhuǎn)頭對穆誠道：“說起來，秦逸才出任小判的時間與我相當(dāng)，想來時間也差不多了?！?p> 穆誠點點頭，秦逸才出任小判一百多年的事他知道。
兩人時常用傳令符交流，討論裁斷惡業(yè)的心得體會之余，也會聊些別的東西。
只是王判官口中說的時間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穆誠拱拱手道：“還請王平兄細說?！?p> 其他三人擔(dān)任小判的時間都比穆誠長久，但最久的至今也只有五十年，因此也好奇王平想說什么。
聽他的意思，似乎和在場的小判們息息相關(guān)？
見四人目光投向自己，王平干咳兩聲，醞釀片刻后開口道：“我問你們，我等放下人間生活，拋妻棄子來到地府當(dāng)任小判是為了什么？”
穆誠四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李姓小判答道：“一則自身無力卻又不忍見黎民百姓受苦，二則為家中親人或自身修一修福報。”
王平點點頭：“罰惡司小判秉持陰司律例，裁斷罪鬼惡業(yè)，自有天道記錄在冊，將所修福報潤澤親人或自身來世?！?p> “但天地穹蒼自成理律，凡人壽元不過一百五十年，乃是天道恒常之理。我等小判身為凡人，自然也身在其中?！?p> 一名常姓小判皺眉道：“我等不是有壽幣延壽嗎？不能一直活下去？”
地府每月以壽幣作為俸祿發(fā)放給小判們，大約有一百枚。
王平搖頭道：“每月發(fā)放壽幣能延壽不假，但自身活到一百五十年便是極限了。”
穆誠疑惑道：“可據(jù)說鐘主判以凡人之身擔(dān)任主判萬年之久……”
“鐘主判情況特殊，我等比不了的?！蓖跗接行┏錾瘢拔业然畹揭话偎氖畾q后，自然會有往生殿陰差來提醒，該考慮卸任及轉(zhuǎn)世投胎的事了?！?p> 穆誠又開口道：“聽說除去輪回轉(zhuǎn)世外，我等還有另一種選擇……”
王平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打斷他道：“除了轉(zhuǎn)世投胎外，小判們可以用自身福德向天子申請修行功法，成為一名修行者。穆兄弟想說的是這個吧。”
穆誠微微一怔，這個選擇對普通小判們來說很差嗎？即能修行，又可以保留今生記憶。
王平將穆誠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搖頭道：“修行功法并不難得。按地府中的規(guī)矩來說，罰惡司小判二十年福德便可換得上乘修行之法?！?p> 他語氣唏噓：“但凡人如銀河砂礫不可計數(shù)，絕大多數(shù)小判的資質(zhì)并不好。即便換得修行功法后，也只能在地府荒野中占一個山頭，與妖魔鬼怪為伍?！?p> “若是沒有貴人相助，其可能一輩子混跡在地府妖魔中，死后淪為妖魔口糧，比投胎轉(zhuǎn)世可凄慘多了?！?p> 穆誠四人聞言默然，沉重的氛圍在五人中蔓延開來。
王平見四位同僚面色沉重，便調(diào)笑道：“垮著一張臉干嘛？都說了還有輪回轉(zhuǎn)世這一選擇呢。若是在轉(zhuǎn)世前積累的福德足夠深厚，來生不但可以做皇帝，更會有仙緣來度?！?p> 幾人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開始詢問轉(zhuǎn)世相關(guān)細節(jié)，漸漸又有說有笑起來。
一刻鐘后，主殿前，青玉臺階下。
王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示意穆誠四人圍過來。
看王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四人將他團團圍在角落處，豎起耳朵聽又有什么消息從其口中傳出。
王平見角落無人注意，便低聲道：“小道消息，這次裁斷的惡魂中有不少妖族，到時候你們可不要被嚇到?！?p> 李姓小判低聲驚呼：“妖族？！我們還管妖族？！”
穆誠也十分詫異，人還能管得到妖頭上？
王平輕輕哼了一聲，暗道年輕人還是見識少啊。
他滿臉傲然道：“不光有妖族，還有犯了事的仙人呢?！?p> “上古之時妖族主宰天地，罰惡司中小判俱是妖族。當(dāng)時妖族裁斷天地眾生惡業(yè)，與我等此時所作所為相差無幾?！?p> “今日人族為天地主角，裁斷妖族罪孽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等以凡人之身出任罰惡司小判，是天帝立下的規(guī)矩，是天地之理，是不可違逆的大勢！”
“縱然是妖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