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立無援，少女的眼淚（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趙凌寒壓住了祝月零他們的胡鬧，這幾天班里倒是異常的安靜，踢踹凳子的聲音沒了，課間的教室里追逐打鬧也沒了。

　　寧燃夕以為，像上次那樣逼著自己當(dāng)班長的事情不會再上演了，但是事實證明她真的是太單純了。

　　早讀課，她揭開課桌板拿語文書，撲面而來是一股異味，定睛一看，書桌里被人潑滿了墨水。

　　還是那種很劣質(zhì)的墨水，故而味道很是刺鼻?？捶至浚赡懿恢挂黄?。

　　寧燃夕呆了。

　　大概是看到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小的“驚喜”，祝月零小團體里的一個男生，名叫錢子向的，特別張狂地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口齒不清地問她：“這可是我跑了好久才買到的墨水，是不是你很熟悉的味道??？”

　　寧燃夕沒說話。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沒用了，這個時候居然只想哭。

　　她想發(fā)火，想去把他打一頓，可是她卻只是看著滿桌斗黑漆漆的課本，沒出息地掉了眼淚。

　　爺爺是個熱愛知識的人，他自己雖然識字不多，卻始終非常尊重書本，她從小到大的課本爺爺都一直好好地收著，從未當(dāng)作廢品賣掉。

　　受這種感染，她對自己的書本也是非常珍惜，即使只是不小心折了頁腳都會很心疼。

　　而她如此珍視的書本，在他人眼里卻成為了可以用來欺負她的工具。

　　“太過分了?！睂幦枷煅手f，站了起來。

　　叫囂著的錢子向見她哭了，更是得意和放肆：“我就是這么過分，你又能拿我怎么辦呢？”

　　寧燃夕轉(zhuǎn)頭看他，眼睛紅得不可思議，眼淚還在大顆大顆往下掉：“這個時候我確實沒辦法拿你怎么樣。”她聲音沙啞，說的話也沒什么力道，可是她還是堅持說了下去，“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你要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來欺負我。哪怕你拿墨水來潑我，我都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生氣?！?p>　　“你要是想被墨水潑，我這里還有一瓶?！卞X子向哈哈笑著，將一瓶沒拆封的墨水?dāng)[在桌上，惹得教室里哄堂大笑。

　　“干什么呢你們？”趙凌寒提著書袋進了教室，剛進門就皺了皺眉毛：“什么味道這么難聞？”

　　“寧燃夕的鋼筆墨水在課桌里打翻了?！卞X子向聳肩，“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這么臭，同學(xué)們都還沒有說什么呢?！?p>　　“是這樣嗎？”趙凌寒環(huán)顧教室，沒有一個人否認。

　　寧燃夕感覺自己站在孤島中央，四周是洶涌的海上風(fēng)暴，而她無枝可依。

　　她忍不住哭的更兇了，眼淚像擦不干一樣源源不斷地掉落：“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明明不是她自己的問題，為什么大家都不肯說出真相呢？

　　趙凌寒掩著鼻子走到跟前來，一眼就看出來了：桌子里的墨水潑得這么厚重均勻，不可能是不小心打翻造成的效果。

　　“真的是你不小心打翻的嗎？”趙凌寒幫她將書桌蓋上，非常認真地問她。

　　“不是我……”寧燃夕啞著嗓子說，抽噎了一下。

　　“你們都認為是寧燃夕自己打翻了墨水？”趙凌寒當(dāng)然知道不是她，只是象征性地問一下，然后他抬頭望向班里的其他同學(xué)。

　　鴉雀無聲。

　　“既然大家想做沉默的大多數(shù)，我也不攔著你們?！壁w凌寒沒得到想要的回應(yīng)，卻也不惱，而是看了寧燃夕一眼，她依舊哭得凄凄慘慘，“寧燃夕，跟我去調(diào)監(jiān)控?！?p>　　錢子向明顯慌了，蹬在椅子上的腿都放了下去：“監(jiān)控？”

　　“每個教室里都裝了針孔攝像頭，你們不知道？”趙凌寒揚眉，“學(xué)校一直都是這樣，畢竟大家都不是安分的人，打破玻璃、打壞桌椅什么的也不是沒有過，損失總不能一直讓學(xué)校承擔(dān)。”

　　“事實不是很清楚了么，為什么還要調(diào)監(jiān)控？”一直看戲的祝月零終于坐不住了，站出來幫錢子向，試圖攔著趙凌寒。

　　“當(dāng)然不能就這樣輕輕放過了?！壁w凌寒煞有介事，“寧燃夕可是意圖‘污蔑’錢子向同學(xué)弄臟了她的課本課桌，這種事情怎么能放任呢？”

　　他看了寧燃夕一眼，后者哭得眼睛通紅，還在小聲抽噎，“最起碼我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他帶著，準(zhǔn)確地說，是拖著寧燃夕走出了教室。

　　祝月零轉(zhuǎn)身看著錢子向：“你干的好事?！?p>　　錢子向滿不在乎地搖頭：“就算查出來是我干的又怎么樣，量他們也不敢對我怎么樣?！?p>　　祝月零轉(zhuǎn)回去，聲音冰冷：“但愿他是真的不敢?！?p>　　**********

　　監(jiān)控一調(diào)，事實清楚，無可推咎。

　　季老師聽說了這件課前插曲，倒是很重視的樣子，課后專門提了一下。

　　“我聽說最近有人在班里欺負寧燃夕同學(xué)，是這樣嗎？”季老師放學(xué)后沒有讓他們下課，在清脆的下課鈴聲中很嚴(yán)肅地說。

　　寧燃夕低著頭，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桌面和手上短時間洗不去的斑駁墨痕。

　　錢子向澆得很均勻，她沾著一手墨在桌子里翻找，并沒有找到任何一張干凈的紙頁。書脊朝上的課本，內(nèi)頁倒還干凈，但封皮已經(jīng)被墨水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就這么“無實物表演”地上了一上午的課。

　　“錢子向，你負責(zé)全款賠償寧燃夕同學(xué)的所有損失，包括她的課本、筆記本和被墨水弄臟的書桌，給她重新買一套——限你今天結(jié)束之前做完這件事?！?p>　　大家以為她罰完錢子向，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老師將上課用的幻燈片關(guān)掉了，轉(zhuǎn)而打開了一個視頻。

　　沒有聲音，赫然是班級里的監(jiān)控視頻。

　　“錢子向同學(xué)倒墨水的時候在場的人，我已經(jīng)將名單列出來了，你們也將受到懲罰?！?p>　　老師提高了嗓門，在驟然喧嘩的學(xué)生中間大聲說：“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你們是沉默的兇手！”

　　“兇手”二字一出，剛才喧嘩的同學(xué)們又突然靜了下來。寧燃夕眨了眨眼，感覺鼻子又開始發(fā)酸。

　　“校園暴力，是你們每個人都不會不認識的四個字，可是真正面對校園暴力的時候，你們敢說話嗎？沉默，遮掩，假裝事不關(guān)己……這些都是幫兇行為，是助長校園暴力的養(yǎng)料?！崩蠋煶谅曊f，“今天只是倒墨水，如果是斗毆呢？你們知道在學(xué)校里曾經(jīng)有多少學(xué)生因為校園暴力而離開了學(xué)校嗎？你們知道我曾經(jīng)有個學(xué)生，被同學(xué)打斷了腿骨嗎？如果你們看到了，卻在班長詢問‘是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的時候沉默無言，你們和那個兇手有什么區(qū)別，我想請問?！?p>　　“如果你們能夠在這時候站出來承認自己明明看到了卻沒有指證，將會受到比較輕的處罰?！奔纠蠋煭h(huán)顧教室，嚴(yán)厲地說。

　　寧燃夕沒有聽到起身的聲音。

　　他們沒有人覺得自己錯了。

　　即使老師已經(jīng)這么說了，他們依舊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

　　“很好，你們讓我見識到了這一屆富二代的無恥到底有多沒底線?！崩蠋煔獾眯α艘宦暎跋旅嫖夷畛龅拿?，每個人每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鐘到校，打掃學(xué)校的中央大道，直到本學(xué)期結(jié)束。如果有偷懶的，下學(xué)期繼續(xù)?！?p>　　中央大道貫穿整個學(xué)校，如果只有這十來個人打掃，顯然是根本掃不完的。

　　祝月零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終于還是沒沉住氣：“季安離，你沒有權(quán)力處罰我們！”

　　“我沒有權(quán)力？”季老師放下手里的點名冊，看著祝月零輕輕笑了。

　　“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只要我想，你下午就可以不用來上班了！”祝月零咬牙切齒。

　　季老師卻依舊笑得優(yōu)雅：“現(xiàn)在流行拼爹？”

　　祝月零顯然很不希望自己被說成“拼爹”，但是還是咬了牙道：“拼爹又如何，只要能讓你卷鋪蓋走人就行了?！?p>　　“好像有人忘記了煜晨是私立學(xué)校呀?！奔纠蠋熗虼巴?，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或許你也該知道我爸爸是誰——現(xiàn)任校長安瀾的丈夫，姓季。”

　　教室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討論，顯然被罰也不能影響學(xué)生們八卦的心。

　　季老師竟然是校長的女兒。

　　“現(xiàn)在，你還不肯服從我的處罰嗎？”季老師看著祝月零的臉，是個美麗的女孩，卻有著不美麗的脾氣，“只要我想，你下午就可以不用來上學(xué)了?！?p>　　祝月零顯然很不甘心就這樣落敗，可是畢竟不敢真的拿自己學(xué)習(xí)的機會和季老師賭這一把，恨恨地坐了回去。

　　寧燃夕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但是最少，最近幾日她可以安生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