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灝接到書信的時候,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他的摯愛死于一場大火,而他無能為力。
自那以后展灝便像瘋了一般,整日酗酒,不理軍營中的事。那種希望就在眼前熄滅的痛折磨著他,每一次只要回想起在大國寺里那傅蘭萂跪下來求他要好好保護自己要平安歸來,他就覺得心痛不已。
蘭萂!他的萂兒,給所有人都想到了后路,唯獨自己!她從來不為自己著想!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那么傻……
展灝似乎失去了生活的意義,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最后他更是離開了軍營,如同乞丐一般潦倒地睡在路邊街道上。
“小刀死了……萂兒死了……”師傅讓他保護照顧的人,他一個都保護不了,一個都照顧不了……他沒有親人了,沒有朋友了,一無所有了……“為什么不等我???萂兒死了,我活著有什么用?”展灝這么醉醺醺地喃語,竟然往河里沖去,怎料一個白衣翩然的少年也被撞進了河水中。
“有人掉進河里了……有人掉進河里了……”
“有人落水了”
肖湛陵剛買了干糧,便聽到王博的聲音“這可是我的新衣服!你賠我衣服!”
王博費力將展灝撈上岸,用力扔到地上,展灝手一拉,王博的衣服被撕壞了,看向自己的衣服王博氣急敗壞“你這個瘋子!”
“子安……”肖湛陵忙推開人群,只見王博抓住那醉鬼的衣領怒斥“瘋子醒醒!”
“展兄?。俊毙ふ苛牦@訝不已,忙上前推開王博“子安快住手……”
自那日肖湛陵救了展灝,便一直陪著展灝,王博多少有些不悅,肖湛陵好一番解釋,他才肯罷休。
展灝依舊是每日醉酒,甚至好幾次還跑去白喝人家酒,被人暴打,若不是肖湛陵及時趕到只怕會被人給打死。
王博快要被這個醉鬼給氣死了!直到某個晚上王博偷偷起身看了眼身旁的人,偷偷來到展灝的房間,他點了展灝的穴抬起他直接扔到了城郊的亂葬崗。
“那么喜歡喝酒,嚇死你!”王博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剛轉身便看到肖湛陵一臉不悅面色森冷“子安……”
王博心里一顫,他知道肖湛陵生氣了“湛陵哥,我……我跟他鬧著玩兒的”
肖湛陵沒有說話,將展灝扶起就往回走,路過王博時,王博伸手抓住他的胳臂“湛陵哥……”
肖湛陵語氣軟了些“展兄定是有什么苦楚才會落得這般下場,我作為兄弟還沒有幫到他,你反而要將他扔了?”
“我……湛陵哥……”
“子安,自阿娘去后,我便沒有親人了。展兄與我從小一起長大,他教我武藝,多次救我于危難,你不該這么對他”肖湛陵忍住怒火,耐心地說。
“對不起……我錯了……”王博有些委屈與不滿“這些日子,你一直在照顧他,不止給他擦臉,還給他買衣服,你甚至還幫他燒洗澡水……”
肖湛陵瞬間明白王博這是生氣了,他輕嘆了一下“子安,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對他那樣好,還說不是我想的那樣……”王博有些生氣了。
肖湛陵伸手將王博拉近了些,親吻上他的側臉,王博大驚,臉有些紅了。肖湛陵松開他“這輩子我早就在那山洞里就認定了,你怎么還不明白”
“我……我……”王博聽到這兒心情好了不少他輕笑了“湛陵哥,我?guī)湍惴鏊厝ァ?p>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
“嗯……”王博眉眼帶笑。
某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展灝獨自一人拿著酒壺坐在河畔的草地上。
水波粼粼的河面,讓他想起蘭萂的笑,展灝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變成這樣了?”身后傳來肖湛陵的聲音。
展灝的眼睛有些霧氣,他沒有說話拿起酒壺痛飲了一口,肖湛陵看不下去,來到他身旁用力搶過他的酒“到底怎么了?”
展灝泛紅的眸看向肖湛陵悲痛地開口“她死了……”
肖湛陵怔了一下,展灝像是忍到極致,他用力地捏緊拳頭痛苦地往地上打了一拳“她為了保護我,騙我來北疆,說只需要三年,只要我在北疆呆三年,三年一滿她就會跟我走??墒恰闭f著展灝終于忍不住了,流下了眼淚“她死了……死在那座王宮里!”
展灝痛苦地將臉埋在草地里,身子有些發(fā)抖,他在哭肖湛陵知道蘭萂對展灝的情,他也清楚的知道展灝有多愛她。他只得伸出手輕拍了他一下,可那句節(jié)哀順變他怎么也說不出口。
就在肖湛陵不知如何安慰他的時候,一個白發(fā)男子被人們拿著竹竿追趕“讓你偷東西……給我打死他……”
衛(wèi)羽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一樣大喊“萂姐姐……救命,萂姐姐…萂姐姐救命…”
聞聲的兩人猛然地抬頭,只見衛(wèi)羽躲閃著大哭“萂姐姐……”
肖湛陵和展灝忙起身,跟了過去。原來是那日衛(wèi)羽救下了宇煌離后,覺得自己救錯了,悔恨,愧疚以至于看到火他就害怕極了,只得想去找展灝,一路施展輕功,北上太累了撞到了樹上,心智回到了八歲。
展灝耐心地為衛(wèi)羽清洗傷口,這小子腳上全是血泡,有些都破了他還未察覺。
肖湛陵和王博還要送鏢趕路,展灝因為要照顧衛(wèi)羽便不再飲酒,恰逢洛炎奉霍子淵的命令,一路找到了衛(wèi)羽,要帶他回無情山。
原來霍子淵自上次將全部內(nèi)力傳給衛(wèi)羽之后,便所剩時日無多,便想讓衛(wèi)羽回來繼承衣缽。
偏偏衛(wèi)羽除了展灝誰也不信,展灝無奈只得陪他同往,一時間衛(wèi)羽的需要和依賴仿佛將他從蘭萂死亡悲痛中拉了回來。
桑國
司空曙早已親自帶人去接蘭萂,蘭萂到達桑國休息了三日后,司空曙便迫不及待將她帶到王宮里,此時的桑國國君司空震,重病纏身奄奄一息卻始終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氣。
而他的床旁站著一位中年男子“父王……”門外傳來聲音,蘭萂一身雪白的衣衫走了進去。
司空震看到蘭萂的那一刻,激動不已,身旁的男子忙將她扶起來,司空震的眼中難以置信“小羲……”
“爹?。俊碧m萂有些驚訝傅無惑居然在桑國王宮里。
“小羲過來……讓哥哥看看……”司空震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不是羲和,她是我的女兒蘭萂”傅無惑看向身穿圣女服飾的女兒,司空震恍然醒悟“她跟我的小羲長得真像”
“你過來……”
蘭萂有些不解看向傅無惑,傅無惑點頭,蘭萂走近,司空震拉住她的手“孩子……你……”他想要說什么卻突然又好像忘記了蘭萂不是羲和。
他乞求和懺悔看向她,那一刻像是回光返照“小羲,對不起是哥哥對不起你……哥哥有悔。一悔當年不該把你扔在麗嘉雪山上。二悔不該把你逃走的消息告訴父王,逼得你跳崖。三悔不該為圣女的身份,強行為你灌下墮胎藥。四悔不該逼你走極寒赤地。五悔沒能早點找到你以至讓你跳下了天水河”
聽到這兒,傅無惑恍然醒悟他緊緊抓住司空震的胳臂“你說什么?什么墮胎藥???什么極寒赤地?什么天水河?”
“其實你們還有一個孩子”司空震悔恨不已“她第一次被我接回麗嘉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有孕了,我怕父王知道將她送入極寒之淵,就給她灌下墮胎藥,失去孩子,她心灰意冷離開了。
后來父王發(fā)現(xiàn)她不在麗嘉,便被抓了回來了,她訴說著不當圣女,父王很生氣,我提議走極寒赤地,我只為了嚇唬她。
可她真的去了極寒赤地,那差點兒要了她半條命,父王很生氣便與她斷絕了父女關系,沒有了父王的庇護,麗嘉山下各部落族長都想要得到她,她為了逃難跳下了天水河……”
傅無惑的手有些顫抖,原來他的羲和受了那么多苦才重新回到他身邊“司空震!”
“對不起……小羲,是哥哥太自私了……哥哥對不起你……”司空震有些累了他的呼吸很沉重“小羲,原諒哥哥……原諒哥哥……”
司空曙有些緊張“父王……父王……”
傅無惑冷眼旁觀著司空震死前的懺悔,蘭萂想剛想要說什么,傅無惑臉色森冷,一字一頓“萂兒,你沒資格替你娘原諒一個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人!”
“爹……他快要死了……”
傅無惑的眸中盡是悲痛“那你娘呢?。克芰硕嗌倏嚯y?。俊?p> “爹……”
“就因為她是圣女,就得被人囚禁在雪山之上,就因為她善良所以這些所謂親人就要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折磨她???”傅無惑奔潰地怒吼。
蘭萂第一次看到傅無惑如此失態(tài),他一把推開司空曙瞪向司空震“你想要得到羲和的原諒?。亢?,我告訴你!”
傅無惑眼神中帶著恨“羲和,你的親妹妹,她什么都為你著想!你卻一次一次地傷害她,你憑什么得到她的原諒???你這種人死也是要下地獄的!”
“爹……”傅蘭萂從來沒想到自己的爹會真的殘忍的折磨一個將死之人。
司空震錯愕震驚地盯著傅無惑,他伸手牢牢抓住傅無惑的胳臂,他一臉痛苦悔恨和期許。
傅無惑看到那雙跟羲和一樣的深棕色的人瞳仁,他終究有些不忍心,一想到羲和,傅無惑眼中的霧氣彌漫“但是,你是她唯一的哥哥。我本不想原諒你,可我愛她!我知道她會為了家人退讓?!?p> “司空震,我以羲和夫君的名義原諒你!”傅無惑的語氣很輕,他的淚水從臉上滑落,傅無惑推開司空震的手,轉身淚眼婆娑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傅蘭萂從傅無惑的臉上看到了無盡的悲傷,她知道爹的心里一定非常難過“去送他最后一程吧”說完傅無惑離開了。
傅蘭萂從來沒有那一次覺得傅無惑的背影有這一刻那么凄涼,憑借僅存于世的愛意,孤孤單單地度過往后的每一年,情之一字,不知何起,直教人生死相許……
司空震抬起手,呼吸急促,眼睛睜得大大的,蘭萂握住他的手“我原諒你……”
這一句話像是一句撫慰,司空震看向蘭萂面帶笑意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