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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1話·下 月下故人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804 2021-04-25 17:42:56

  日頭偏西,街市上人群散去。未見世民等人,秀寧難免憂慮。若她只身一人倒也罷了,然有兩小娘子,如若走失,回家難以交代。

  “秀寧姊,我們……真要等家人尋來?”鄭觀音望著黯淡的天色,終于忍不住詢問。

  秀寧凝眉望天:“這……”

  佛慧見她語氣猶疑,慰道:“上山未必遇賊,不如走罷?!比舨辉鐨w,唐國夫人得知,必會責于三姊。

  秀寧知其好意:“汝豈不懼山賊乎?”

  “有何懼之!”佛慧拔出佩刀,果斷搖首,“若論腳力,山賊未必及我!”

  “善!”秀寧本無所畏,只因顧及兩位小娘子,故而瞻前顧后。及聞佛慧之言,因令婢女:“務(wù)必護好鄭三娘子,跟緊我們!”

  鄭觀音本欲勸止,又不便多言,遂從之。出了城,路過山腳村店,鄭觀音腳步躊躇,挽了秀寧衣袖:“與其冒險上山,不如歇此,待家人尋來,豈不更好?”

  佛慧輕笑:“鄭三娘怕何?”

  “我……”

  秀寧亦笑:“三娘不怕,有我李三娘在,山賊未必敢來!”鄭觀音見她勢在必行,心雖忐忑,未免佛慧輕之,不敢再言。

  天色愈暗,月牙沉入碧灣,灑下一地清輝。山野冷寂,依稀傳來山鳥的咕咕聲。因怕暴露行蹤,幾位小娘子拄杖穿于林間,不敢走山道。

  “停!”秀寧忽道。

  佛慧一驚,悄問:“何故?”

  “有人來也?!?p>  余人大懼,四下張望,未見任何動靜,正是遲疑,又聽秀寧道:“來者眾矣!”

  鄭觀音雙腿發(fā)軟,暗悔下山。正自失措,秀寧已拉她避至叢后,囑道:“勿動。”眾人聞言,一動也未敢動。

  果然,數(shù)支火點出現(xiàn)在另一條山道上,欲近還遠,游移在空曠的山野中,略顯詭異。許久,果聞腳步迫近,幾幢車馬在數(shù)十大漢護衛(wèi)下,緩緩上坡。應(yīng)是貴胄商賈避暑而來。

  秀寧見之,欲請求同行,卻聽鄭觀音一聲噴嚏,只聽她欲哭無淚:“飛蟲入鼻,我不堪其癢……”

  佛慧連作噤聲狀,果然,那邊人馬立停,手持刀劍,一人大喝:“何人!”佛慧忐忑不安,她們定被誤作山賊了。正想對策,一人問道:“何故?”

  紛亂的思緒瞬間凝滯,佛慧抬眼望去,只見頭車里,少年揭簾而出。皎潔的月銀落于霜色衣上,頓覺黯淡無光,修長的身形立似玉樹,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清遠風姿。

  “適才聞見聲響,不知何故?!?p>  車中男子沉聲道:“料是鳴禽走獸,切勿驚擾眾娘子?!鳖D了一下又道,“四郎入車?!?p>  佛慧回過心神,沖上前去,止道:“且慢!”

  無忌正欲入車,聽見呼聲,回首相看,一道黑影急速奔來。借著幽暗的燭火,他一眼認出來人。

  “放我過去!”佛慧拔刀。

  無忌下車,沉道:“退下?!蓖碎_的眾人將來人呈現(xiàn)在眼前,果然是她。

  本有萬千質(zhì)問,此時相見,卻無從問起。佛慧呆立著,正欲開口,秀寧等人奔來,沖開二人。

  秀寧撲至表妹跟前,上下察看。無忌靜立一旁,默然相看,見她傾頹的發(fā)髻上插有幾根葉草,頗顯狼狽,想是又鉆了哪座山溝,或是掏了哪只倒霉鳥的窩。然……為何在夜里?迷路耶?出走耶?

  “李三娘?”

  正不知從何問起,阿娘的聲音自身后傳來。無忌回頭看去,阿娘、阿舅、舅母皆下車來。

  秀寧連忙上前問好,滿臉愧色:“我攜諸妹私自下山,因懼盜賊,逗留于此……”

  高士廉早聞李三娘行事乖張,因笑:“正巧我們上山,不如先護爾還家?!?p>  秀寧大喜:“多謝治禮郎!”

  鮮于氏亦笑:“諸小娘子隨我坐車,至于婢子……去到阿茉車里?!毙銓幦f般感激,隨去車里。佛慧慢行于后,與無忌視線相接,最終移開。

  車隊出發(fā),高氏看一眼佛慧,目光略停留,見她笑望過來,臉色尷尬。

  佛慧亦覺尷尬,當年議親,高夫人并不屬意她,為此,無忌賭氣不去西巡,令高夫人大為惱火。想及此,佛慧一陣心酸,卻非高夫人之故。彼時無忌何等堅定,發(fā)誓非她不娶,而在方才,難得相遇,他竟不曾問候一句,只淡掃了自己一眼,而后擦肩而過,仿若陌路。仔細回想那道目光,好似少了甚么?

  思來想去,竟是責備!那是她奪他書卷時,他無奈翻動的白眼;那是她墜馬后,他諷她不自量力的冷眼;那是她看書犯困時,他拍醒她的厲眼……而今,他竟不愿責備自己了!

  反應(yīng)過來,佛慧氣惱地跺腳,秀寧一旁喜道:“柴郎來也!”細聽之,車外,世民等人正與高治禮郎寒暄。原來,竇氏久不見秀寧,盤問之下,乃知已是下山,因遣人來尋,可巧遇見高家,得知秀寧等人在列,乃是同返。

  行至岔路口,眾人簡短道別后,世民朝高士廉拱手道:“有勞治禮郎相助,改日定當?shù)情T答謝!”

  高士廉朝他笑道:“前年,爾亦解我之憂,何勞之有?”

  “不足掛齒也?!笔烂裰t笑,又與無忌辭別,目送他們走向另一山道,方與眾人還家。

  “觀音婢?”中間馬車里,一句清脆女音響起。

  半揭的車簾隨著縮回的纖指倏地放下,遮擋了夜色中策馬少年的背影。半瞇的老媼聞言摟過外孫女:“夜里有風,觀音婢來此?!表槃菸者^她半涼的手,輕輕暖著。

  “阿婆好偏心!”黃衫小娘子不滿嚷著。

  高母騰出一手摟過孫女,嗔笑:“偏你愛吃心,盤阿雖幼,不及爾小性!”

  另一青衫小娘子掩嘴偷笑,被堂姐瞪了一眼。茜衫小娘子偎在外祖母懷中亦笑,腦中卻現(xiàn)出方才所見。

  月色中,故人舉止從容,談笑自若??上喔糨^遠,未能看清容貌,且聲音陌生,唯只那尊高徹英挺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之感……

  清明多雨,眼見天欲雨,濮陽郡夫人長孫氏趕在清明前日上山。

  一早,長孫氏一行前往薛國公府。薛國太夫人出門,見元娘而訝之:“元娘因何受傷?”

  元娘低頭答道:“起夜跌倒所致,太婆無須擔心?!?p>  長孫氏與母扶祖母上車,說道:“方才我亦驚之,承功失責也!”說著白了長子一眼。

  元娘笑道:“小傷而已,阿家勿怪郎君?!?p>  一行人順利上山,安頓完畢,長孫氏訓子:“元娘幼無父母,有苦不言,好娘子也!務(wù)必善待之?!?p>  宇文承功沉默須臾,乃道:“兒知也?!?p>  長孫氏笑道:“如此便好?!?p>  回到內(nèi)院,室內(nèi)笑語鶯鶯。“娘子心情大好,因來避暑乎?”是婢女詢問。

  元娘笑道:“聽聞姑姑亦在終南,兩年未見也,焉不喜悅?”

  “是也,昔未出閣,娘子雖無兄弟,尚有五姑善待,如今……”

  “今有大家善待我,足矣,人不可貪心,妄求人人善待之?!?p>  “然郎君狠心也……”

  一陣沉默后,元娘嘆道:“郎君其心不壞,我命該如此……”

  “娘子何意?”

  “快教人送帖罷?!?p>  婢女領(lǐng)命而出,宇文承功避讓不及,揮退之,遂入內(nèi)。元娘顧盼大驚,手中之筆滾落于席。宇文承功拾之,順勢而坐。

  元娘低下頭去,微微發(fā)抖。宇文承功細看其傷,只一瞬,目光復(fù)又兇狠,拂之于地,倉皇而出……

  輕薄的芭蕉紗挑逗著初夏的陽光,欲拒還迎,車里忽明忽暗,將車外人影映入眼簾。

  鄭觀音趁阿娘閑話的空當,出神望著車外說笑的幾人,準確而言,是將目光聚在那個英武背影上,見他與身旁娘子高談快論,心下一陣失落。

  其實世民也不疏遠她,尤其相識那陣,對她格外關(guān)照。可不知為何,許因他們志趣不一,二人話難投機。猶記李家剛?cè)菬?,她也曾去信?shù)封,他雖也回復(fù),卻只寥寥數(shù)語,她也不再自討無趣了。如今見他與秀寧、佛慧有說有笑,不似與自己的客套,鄭觀音難免失落。轉(zhuǎn)念一想,秀寧是其至親,佛慧亦其表親,比之其他世家娘子,世民待她也算特殊。如此想來,鄭觀音不禁后悔,因在出發(fā)前,秀寧邀其騎馬,猶豫之時,她偷望世民,見他目光淡然,索性婉拒了。或許他一個眼神,她縱使不善騎馬,也會欣然應(yīng)邀。這般想著,鄭觀音暗悔不當拒絕,至少此時可參與其中,聽他們談?wù)摗?p>  “今二郎悅甚,何也?”說笑了一陣,秀寧話鋒一轉(zhuǎn)。

  世民不知她擠兌自己,笑道:“將見無忌,我自然高興?!?p>  秀寧故作疑問:“豈為見無忌耶?”

  “不然為何?”世民白她一眼。

  “以我不知也,”秀寧鄙夷一哼,擠眉笑道,“聽聞高家小娘子如花似玉,汝豈不欲見乎?”

  世民會意,作思索狀:“世人皆贊治禮郎狀貌若畫,其女料比自喻香玉者貌美,確該一睹風采?!?p>  秀寧頗惱,佛慧朝她促狹一笑,幫腔道:“治禮郎雖只一女,然其從女、外甥女皆寄居于家,未知二郎鐘意誰者?”

  玄霸蹬馬跟上,聞言笑問:“二兄欲娶高氏女乎?”

  世民橫他一眼:“尋常娘子難入我眼!”因揮鞭朝前馳去。

  佛慧捂嘴笑道:“二郎害羞了!”

  玄霸頷首,秀寧卻問:“高家之事,爾何得了然若此?”

  佛慧結(jié)舌,連忙解釋:“鄭三娘曾有提及?!币娝腥唬耸撬蓺?。其實,她曾悄向高家婢子打聽無忌,故而得知。

  一行人終于到達高家別墅,竇氏等人向高士廉道謝,又向高母指認了幾個晚輩。高母未曾見過,因招幾人上前細認。

  “郎是李二郎耶?”高母望著躬身作揖的華衣少年,和藹笑問。

  世民笑答:“兒正是?!币娝惺?,目光溫和,不似傳聞中祖母般嚴苛,世民上前,雙手扶住她伸來的手,躬身聽她問話。

  高母上下打量了世民,不住點頭:“果是骨格清奇,非尋常小郎君也!”

  竇氏一旁笑道:“夫人謬贊,此兒頑劣無知,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擔待?!?p>  世民未見無忌,卻注意到高家兩小娘子,果然狀貌如畫,儀止清麗。正自沉思,聽阿娘問道:“高夫人安在?”

  高母道:“小女去了寺里,近日不在家?!?p>  “拜帖垂詢之時,小姑已前往龍池寺,切勿見怪?!笔苛抟慌越忉?。

  竇氏笑道:“高夫人禮佛,妾豈會怪之?”

  “展眼長孫公已逝三載,當年未及拜訪,憾也!”河內(nèi)夫人嘆道,見鮮于氏在座,深覺不當多言。

  鮮于夫人尷尬一笑:“妾女無教,妾之過也……下月端陽節(jié),妾請眾娘子及小娘子去湯峪洗浴,彼時再令美音當面請罪,恭迎高夫人還家?!?p>  高母輕笑:“三年前,鮮于娘子亦如是言,有心了。至于湯沐,老婦豈須沐蘭湯?爾等年輕娘子去罷?!?p>  河內(nèi)夫人見鮮于氏大窘,心下得意,示意竇氏,卻聽她笑道:“湯峪擁上佳湯泉,乃湯沐佳處,若夫人不去,妾亦不敢去。”

  鮮于夫人感激相看,又朝高母笑道:“還望夫人賞個薄臉,務(wù)必光臨寒舍?!?p>  “好,老婦非掃興人也,”高母見眾娘子目光企盼,于是松口,“只望鮮于娘子守信,務(wù)令鄭二娘前來謝罪?!?p>  鮮于氏連連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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