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紙上得來終覺淺
千臨涯用手指把茶碗托起，在空中轉動，觀察著茶碗品相。
每一個角度，都能看到茶碗不同的紋理、不同的顏色，千變萬化、無窮無盡。
菊池不由得在心中想到：這真的是人類制造出來的陶瓷器嗎？
千夢葉呼吸急促：“哥！”
好生放下茶碗后，千臨涯才平靜地問：“怎么了?！?p> “這是你在哪里買的？”
“在中國定制的?！鼻R涯說，“按照我的想法，指導匠人們制造的?！?p> 茶人和陶工之間，是合作的關系。茶人的一項傳統(tǒng)藝能，就是指導工匠制作茶具，按照茶人想法制作出來的茶具，往往會身價百倍。所以工匠反而愿意低價幫知名茶人制作。
“你沒有去過那么遠的地方！”千夢葉敏銳地指出盲點。
“這年頭用網(wǎng)絡，哪里的人聯(lián)絡不到，怎么了？”千臨涯無所謂地說。
千夢葉低頭：“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個茶碗，好貴！”
“嗯，貴就對了。”千臨涯滿意點頭。
他作為一個未來的茶人，正需要一只這樣的茶碗用來撐場面。雖說茶碗最好要看起來樸素才符合“和敬清寂”之道，像這種一眼就貴的茶碗也在某些場合是需要的。
千夢葉趴在桌子上，如同一只貓咪般，小心翼翼地打量茶碗。
茶碗身上光彩流轉，在光線照耀下，顯得十分奇妙。
菊池麻理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問道：“所以，千同學你為什么要買一個碗？”
話音剛落，千臨涯和夢葉同時望向了她，都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菊池桑，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嗎？”千臨涯終于問。
“那個……是做什么的，請問？”她小心翼翼問道。
“我家是茶道世家，”千夢葉幫他回答了，“先祖是拋荃齋利休公，也就是所說的千利休?！?p> 菊池麻理捂住了嘴：“??！難怪你們的姓這么少見……”
千夢葉微微挺胸，接著說道：
“我家的流派是宗千家流，和表千家、里千家、武者小路千家一起，合稱‘四千家’。目前，哥哥是家元，我們兩個也是宗千家唯二的兩位繼承者了?！?p> 說起自家的光輝家史時，千夢葉總是話很多。
“原來你們家這么厲害，哇……不好意思，失禮了?！本粘芈槔淼?。
“沒事，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衰敗了。”夢葉變得怏怏起來。
千臨涯又欣賞了一會兒建盞，說：“沒事，夢葉，在我的運營下，宗千家的榮光一定會再度振興?！?p> “嗯嗯?！眽羧~毫不懷疑地點頭。
千臨涯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口道：
“為了歡迎菊池同學，我來給你親手點一碗茶吧?！?p> 菊池麻理連連擺手：“這怎么好意思呢？”
“怎么不好意思，茶人生來就是要點茶的。”千臨涯堅持。
之前溫習過【宗千家點茶法】后，一直苦于沒有實戰(zhàn)演練機會。
自己在家給千夢葉點茶，也不可能得到真實反饋，對提升技術無益。
眼下菊池麻理不是送上門來的好顧客嗎？
盛情之下，菊池麻理也難以推辭，只好妥協(xié)。
千夢葉聽說要點茶，小小臉上的表情當即嚴肅起來：“我去收拾茶室，然后燒炭！”
“別！外面還在下雨，路很滑的，就在起居室做就好了。而且不要燒炭，小心一氧化碳中毒了。用電磁爐就好?！?p> 現(xiàn)代的茶道為了適應時代，也專門進化出了不燒炭的方法，就是用電磁爐。電磁爐是可以的，但是電水壺是不行的，因為用電水壺的話，燒開后汽笛一響，足以破壞掉整個茶會的氛圍。
在夢葉的奔走下，很快，一場簡單茶會的所需道具就找齊了。
建盞曜變天目·驟雨好端端放置在被爐桌上，水壺里，新接的水隨著電磁爐的升溫而升溫。
千臨涯坐在被爐桌里，身穿藏青色和服的他看上去有點慵懶。
他的相貌本身屬于白皙、俊美那一款，兩道濃密的劍眉給他增添了許多英氣，相貌頗有古風，很配身上的和服。
人往那兒一坐，雅致淡然、出塵灑脫的氣質，就慢慢從渾身的各個角落散發(fā)出來。
在他靜靜等待水燒開時，菊池麻理不住地用眼睛打量他，當他回望向菊池時，她又將目光挪開。
“菊池同學參加過茶會？”
“嗯，小時候在家里經(jīng)常參加?！本粘氐皖^。
“那么這么簡陋的茶會，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吧？”千臨涯笑著說。
“不、不簡陋，很期待！”
水慢慢開了，一沸。水泡如魚目，微有聲。
眼前一晃，在菊池麻理的身旁，如同漫畫里面擬聲詞那般出現(xiàn)了很多浮動的文字：
【微微緊張】
【對茶道感興趣】
【不想在千臨涯面前丟臉】
千臨涯眨了眨眼睛。
好像，他的茶道系統(tǒng)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自菊池麻理入席后，她的所有微表情和動作，突然變得如同4K高碼率電影慢動作一般，盡收千臨涯眼底，連發(fā)絲的擺動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時，她耳朵的溫度、唇角的曲線、手指的屈伸，這些細節(jié)，如醫(yī)院體檢報告單一般呈現(xiàn)在千臨涯眼底，共同呈現(xiàn)出該對象此時的精神狀態(tài)。
他轉頭，又看向千夢葉，少女眼瞼微垂，時不時關切地看向千臨涯，眼神如黑珍珠般閃耀。
此時，一些文字也微微顫抖著漂浮在她身邊：
【崇拜哥哥的儀態(tài)】
【是哥哥的妹妹真的太好了】
“？”
旁邊菊池麻理見他半天不動，小心翼翼問道：
“千君，你怎么了？”
千臨涯反應過來：“哦，沒什么，剛才想問題想入神了?！?p> 少女身上，又多了幾條盤旋的詞條：
【期待和千臨涯更多的對話】
【癡迷千臨涯的姿容】
【癡迷千臨涯的姿容】
【癡迷千臨涯的姿容】
……
千臨涯手一抖，差點沒拿穩(wěn)水勺。
好在他趕緊收攝心神，鎮(zhèn)定下來。
熁盞。
茶道一般是在地面進行的，但為了避免菊池不習慣，千臨涯選擇了“立禮式”。
這種點茶法，是里千家玄玄齋發(fā)明的，目的是為了招待洋人，用這種點茶法不需要正坐，在四方桌上即可進行。
小小一方被爐桌，此時成了微縮茶室，一切流程都在這方桌子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亭主的手溫暖而穩(wěn)重，處理茶席間的繁雜事務，顯得游刃有余。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句話是永恒的真理。腦海中演練一萬遍，也不如面對真實的客人點一次茶。
千臨涯能感覺到，自己的【點茶法】經(jīng)驗值，正在飛速上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