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這是我醒來看見的第一眼景象。
多么像。
我微微抬了抬頭,這里是劍道館。
是的。
我做了一個噩夢,一個真實的噩夢。
一個我寧愿沉寂在生命盡頭,也不愿意提起,卻時不時能夠顫抖我的心弦的夢境。
我忘記這是第幾次,做這個噩夢了,從那時開始,這個噩夢,就纏繞著我,揮之不去。
有時候想要去思考夢境中的問題,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明白過。
當(dāng)年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一切的因果,在當(dāng)初就已然凝聚。
——
噔噔。
我的腳步才剛剛踩上雪地,耳邊忽然從一旁的圖書館后門處傳來了一陣悅耳的樂器聲。
那是,鋼琴的聲音。
我順著小路走到了圖書館后門。
微微晃了晃有些不清醒的腦袋,自言自語地抱怨了一句昨天喝得太多了,隨后才將視線放在了圖書館內(nèi)。
透過圖書館略有塵染的玻璃窗,我看見了一座鋼琴。
圖書館的鋼琴雖說陳舊也無人打理,但樂聲卻是出奇地如同嶄新。
我也看見了鋼琴前正坐的身影。
還是一塵不變的黑色披風(fēng)與黑色短裙,除了琉璃之外,我也不想不出來誰會有這種打扮了。
我倒是微微有些好奇,琉璃竟然對于練劍之外的事物也有拿手的地方,而且不是一般的拿手,仿佛出自于一個貴族家庭,才貌兼得。
她所彈奏的曲子,我有一絲的熟悉,但卻也想不起什么頭緒。
“這首鋼琴曲是奧蘭王朝有名的鋼琴家,米凱爾·卡爾·梅賽德斯的鋼琴曲曲譜,你怎么想也想不出來的?!?p> 混雜著咀嚼聲的言語從我身后的枯樹上輕輕傳來,我輕輕撇過頭,就是看見了安妮娜的身影。
“米凱爾先生啊……”
我略是挑了挑眉頭,這首曲子,當(dāng)初也有所聞,這個米凱爾本人,我也有見過,倒是個徹頭徹尾的音樂狂人。
不過這些對于安妮娜而言,恐怕我說了她也不會相信。
安妮娜咬下了最后一口手中的蘋果,丟下蘋果核落下了枯樹,一邊動著嘴角一邊開了口:“早啊?!?p> “不算早了吧?!?p>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吃完再說話。”
“我會長不高的!”
安妮娜撇了撇嘴,白了我一眼。
“誰說的?!?p> “忘了?!?p> 安妮娜甩了甩腦袋,嘴角悄悄掠上了一抹淡淡的戲謔:“最近怎么沒有看到秦藍(lán)的身影?。俊?p> “要你管。”
我白了她一眼,她嘴角的那種戲謔,我倒是看得見怪不怪了。
安妮娜見我沒有興趣被她打趣,就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圖書館內(nèi)的身影,眼中輕輕掠過了一抹淡淡的情緒:“她彈的曲子,是米凱爾的成名曲,《古蝶堡》的第七章節(jié)?!?p> 聽了安妮娜的提醒,我也是聽出了鋼琴曲中淡淡的傷感,就像丟失了翅膀的蝴蝶,茍延殘喘。
宛如,聽見下雪的聲音。
聽著鋼琴曲,我不禁裹緊了自己的外套。
“哈,下雪了?”
這時,我才在這句話的提醒中想起了還有一個家伙也醉倒在了安妮娜的石榴裙下。
這個人,就是愛德華。
愛德華一掃昨天的靦腆,一臉興奮地對著雪花哈著氣,頗有一副小孩子似的模樣。
愛德華在雪地上十分忘我地瞎玩了許久,隨后才看到了我們的身影。
“你們也在啊?!?p> 愛德華憨憨地小跑到了我們身邊,一臉的興奮依舊不變。
“你還是那么遲鈍啊?!?p> 我瞥了他一眼,略是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昨天喝多了?!?p> 他無奈地捎了捎后腦勺,一臉的靦腆重新涌上了臉頰。
“不止是喝多了吧,你的酒瘋比艾凡可怕多了。”
“哎?有這種事情?”
“何止,吶,我衣服都差點給你扯破了,還對我‘爸爸、爸爸’地喊,害得我一個晚上都做噩夢?!?p> “真的假的?!?p> “假的?!?p> 我不禁和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安妮娜看著我和愛德華的樣子,卻是忽然平和地笑了笑。
我看到安妮娜不知所以的笑意,略是停頓了笑聲,多看了她一眼。
“我以為,你會一直不理會愛德華呢?!卑材菽瓤粗已壑械囊苫?,回答。
我淡然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安妮娜的腦袋:“倒是讓你擔(dān)心了呢。”
“他跟他們,不一樣?!?p> 我說著,目光再次放回了圖書館內(nèi)。
那里,琴聲依舊。
愛德華也是看見了琉璃的聲音,聽到鋼琴聲,不禁一臉感慨地開了口:“好久沒有聽見琉璃姐彈琴了呢。”
“是不是因為……要回去了呢。”
我聽到了這句話,突然神色頓了頓。
回去?
我一下盯住了愛德華。
愛德華仿佛看見了我的神色,有些懼怕地退后了一步:“干嘛這么看著我?!?p> “她……要回去了?去哪里?”
這種事情,我沒有聽過,準(zhǔn)確地說,琉璃本人也沒有對我提起。
“琉璃姐沒有告訴你嘛?”
愛德華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琉璃姐今天就要回家了。”
“為什么?”
我正想問下去,一旁的安妮娜忽然嘆了口氣,淡淡地開了口:“或許,她就是不想你知道呢?!?p> 她的這句話一開口,我與愛德華都是同時沉默了下來。
說來也是,琉璃的事情與我并沒有多少的關(guān)系,我與她之間,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僅此而已。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想到這里,我微微感覺到外面的雪,微微厚了許多。
——
嗒。
我的腳步聲隨著鋼琴曲的結(jié)束而傳入了圖書館。
我走了進(jìn)去。
琉璃停下了纖手,放下琴蓋的同時,與我四目相對。
很快,我們就交錯開了眼神。
“早?!?p> 我許久,才開了口。
“嗯。”
她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毫無話題地停頓了話語。
已經(jīng)不知道第幾次,被沉默的氣氛環(huán)繞了,就像我跟她,沒有什么話題,然而每當(dāng)這種時候,總有一種有話說不出的感覺。
仿佛我與她之間,注定隔著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事物。
不過琉璃還是試著開了口:“很久……沒看到秦藍(lán)了呢?!?p> “……”
我無言了些許,略是無奈地回了一句,“安妮娜也是這么問我的?!?p> “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了低眼眸,似是想要掩飾尷尬地捋了捋耳邊的發(fā)絲。
最終,還是我開了口:“聽說……你要回去了?!?p> 在我開口的瞬間,我察覺到了她的身軀,輕輕僵了一下。
她抬了抬頭,看了我一眼:“嗯,今天就回去了?!?p> “是嘛?!?p> 我不著邊際地點了點頭,略是干笑了笑。
最后我還是覺得無法忍受這種沉默,轉(zhuǎn)身離開。
只不過我才剛剛準(zhǔn)備轉(zhuǎn)身,琉璃就是追問了我一句:“你……不是很想我離開么?”
我不禁停頓住了腳步。
“之前的事情,也很抱歉呢,真的不好意思。”
琉璃一臉道歉地對我開了口。
我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咯噔了一下。
為什么,要道歉?
“要道歉的話,應(yīng)該是我吧,從最開始,就給你添了麻煩。”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了一句。
“那我們……算是互不相欠了,對吧?”
琉璃帶著一副我看不懂是不是苦笑的神情,輕輕問了我一句。
我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以來,我都試圖去撇清與琉璃的關(guān)系,甚至去否決琉璃與我的關(guān)系,而當(dāng)下,也是應(yīng)了我的心情一樣,琉璃自己撇清了與我的關(guān)系。
我與她,一筆勾銷。
無論是最開始的交手,還是我對她不經(jīng)意的照顧,不經(jīng)意地讓她還我人情,這一切,都在他的一句話中,全部抹去。
可不知為什么,我第一次,不想去否認(rèn)這一切,一切證明我與琉璃發(fā)生的事情。
可……
“嗯。”
我輕輕點了點頭,頗為輕松地笑了笑:“互不相欠。”
她仿佛松了口氣,仿佛又不是。
“今天回去,我就不會回來了?!?p> 她仿佛自言自語地對我開了口,“家里有一些事情,或許,不會回到奧蘭學(xué)院了呢。”
我還是沒有忍住,反問了一句:“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回去么?”
“你不是一直想要去保護(hù)第九殿的存在么,每次每次,都是一個人去獨自承受,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做下去,為什么做到這種程度突然放棄了?”
等我開了口,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我失態(tài)了。
看到琉璃有些被我嚇壞的樣子,我不禁尷尬地罷了罷手:“抱歉,這是你自己的事情?!?p> “抱歉?!?p> 我離開之前,我再次留下了這句話,心底微微有些失落地離開了圖書館。只留下琉璃單獨一人。
真不知道,為什么會去失落。
或許是因為她最后欲言又止的表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