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第一學期即將結(jié)束,張偉德卻因幾分之差與心心念念的獎學金失之交臂。一想到之后的日子又要食不果腹、足不出戶,他的內(nèi)心就十分焦慮,原本計劃用這筆錢補缺下學期的伙食費,現(xiàn)在全都泡湯了。當他手握期末考卷,獨自坐在窗邊惆悵時,不明所以的陳濤從上鋪一躍而下,坐到他身邊,興奮地說道:
“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出神,新上映了一部電影要不要一起去看。”
“你找小海一起去吧,我沒心情?!?p> “啥事讓你這么發(fā)愁,這不是考的挺好嗎,我們寢室你分數(shù)最高了,我要是考這么高的分,也不用擔心回家被罵了?!标悵唤獾貖Z過他的考卷,羨慕地翻了又翻。
“你那么有錢怎么會明白我的難處?!?p> 此話一出,寢室里頓時彌漫著一股酸味,陳濤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知趣地說到
“原來是為獎學金啊,你差多少錢,我借給你?!?p> “這學期借了,那下學期、下下學期呢,難道一直問你借?!睆垈サ戮芙^了陳濤的好意,沒好氣地鉆進被窩里。
“多大點事啊,你真想拿獎學金,我教你個辦法。”
“啥辦法?”張偉德翻了個身,好奇地面向陳濤。
“在下次期末考試前,你跟這幾門課的老師搞好關(guān)系,平時多幫他們干干活,暗示一下你想拿獎學金的意思,到時候保準他們批考卷時手下留情?!?p> “能行嗎?這不是徇私舞弊嗎?”張偉德半信半疑坐了起來,拿回考卷陷入沉思。
“得了吧,你以為是高考啊,哪有這么嚴格,反正獎學金是學校撥的錢又不從老師的口袋里掏出來的,但你平時給他們干活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便利。老師也是人,又不是鐵面無私的包青天。”
張偉德沒有接他的話,心里卻十分贊同他的說法。陳濤看他仍呆在原地,又說了個好消息想讓他高興高興。
“馬上放寒假了,我爸的朋友最近準備開車從上?;谺J,給我留了兩個座位,到時候我?guī)夏阋黄鹱?,到了BJ去我家玩上幾天,再坐火車回你老家怎么樣?”
聽到能去BJ張偉德立刻笑開了花。他剛想答應(yīng),又想起兜里沒幾塊錢,別說在BJ玩了就連回家的火車票都買不起,遲疑了片刻婉拒了陳濤的好意。陳濤了解他的個性,沒有繼續(xù)游說,最后帶著劉一軍搭車回到BJ。彭文海得知張偉德留宿學校,想邀請他去家里玩??蓮垈サ虏辉缚帐肿?,同樣謝絕了他的邀請。
上海的冬天是陰冷的,溫度雖然不必東北低,可是潮濕的寒氣直滲骨髓,再加上屋內(nèi)沒有暖氣片和火盆,當空蕩的宿舍樓只剩下張偉德一人時,他只能抱著被子和熱水袋取暖。不過,這還不是他最頭疼的事,當他看了看劉一軍所剩不多的面粉以及口袋里零零碎碎的散錢,這才發(fā)現(xiàn)眼下最需要解決的是問題除了“溫”還有“飽”。
躲在被窩里思索許久,他決定外出打工,賺錢養(yǎng)活自己。只是他還不知道,即使在改革發(fā)展最快的上海,工作仍然需要國家來分配。一個不滿20歲連大學都沒畢業(yè)的學生,是很難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里找到一份能賺錢的“活兒”。就在他帶著一腔熱血準備走出校門時,保衛(wèi)室的大爺突然叫住他。兩人閑聊幾句,好心的大爺?shù)弥怂那闆r后,再次為他解決了難題。
“你別出去找工作了,這瘦弱的身板干不了體力活。不如這樣,你每天早上10點到我家給我孫子補習功課,每次2小時,每小時3元,外加一頓中飯,你看行不行?”
原來大爺?shù)膬鹤尤ト毡敬蚬?,兒媳在百貨店做營業(yè)員,小夫妻沒空管孩子,老兩口又沒什么文化。他們唯一的孫子正在念初中,成績一直不理想,每次考試都倒數(shù),大爺心里一直干著急。自從他來交大當了門衛(wèi),時常念想孫子將來也能來名校讀書,做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大學生。所以,這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真的嗎?大爺,您沒騙我吧,您真想請我回去當老師?”張偉德想到每天能賺6元,還有免費的午餐,一時樂得不知該如何感謝大爺。
“我都這把年紀了騙你干嘛。你今天也別出去,就在這兒待著陪我值班,等明天一早再跟我回去給孩子補課?!?p> “好啊,太謝謝您了。”
就這樣,在這個寒冬臘月的日子里,張偉德留在了學校簡陋的門衛(wèi)室,坐在電暖器旁的小板凳上和大爺一起聽著廣播、閑聊打趣。
第二天,大爺騎自行車帶他來到“三涇廟”。一路上還看見不少叼著煙嘴、戴著金鏈的地痞流氓;聲音洪亮、動作利索的地攤小販;滿地垃圾和煙頭的私房弄堂。這場景雖然熱鬧但算得上臟亂不堪。走到擁擠的棚戶區(qū),來到大爺家里,那是一幢兩層樓的自建水泥房。一樓是他們老兩口住的房間大概十幾平米,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電視機和一套家具,屋內(nèi)采光很差,白天得開燈才不會太暗。二樓是兒媳和孫子住的地方,張偉德跟著大爺從一旁的鐵梯爬了上去,進門后發(fā)現(xiàn)房間的布局、大小和一樓差不多,只是少了電視機多了個痰盂。
此時,大爺?shù)膶O子正慵懶地躺床上看小說書,看到大爺和張偉德進門也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最后還是大爺費了不少力氣硬把他從床上拽起來,又從書包里翻出書本和作業(yè),才開始了第一堂的補習課。兩小時過去,第一堂課上并不順利,這孩子做題的水平讓張偉德懷疑是他怎么小學畢業(yè)。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盡管比他小5歲的男孩并不配合,但他還是認真教學、耐心講課。
補課持續(xù)到了除夕那天,大爺知道張偉德無處可去,便留他一起過年。這是他第一次在上海過年,內(nèi)心充滿著期待與感恩。上完輔導課,他和學生一起下樓看電視,大爺?shù)睦习榻o兩個孩子端來了一大盤龍蝦片后就開始準備豐盛的晚餐。
到了下午五點,大爺女兒一家上門拜年,大爺?shù)膬合币糙s了回來,全家人外加張偉德一起擠在圓桌邊上舉杯慶祝新的一年。吃過晚飯,大人圍在電視機旁邊看春節(jié)晚會,張偉德和兩個孩子一起跑去弄堂放煙花、扔炮竹,他們到處撿紙片玩火取樂,玩膩了又開始扔“劃炮”。伴隨炮竹在地上炸開的聲響,讓這個春節(jié)的年味更加濃郁。雖說和外鄉(xiāng)人一起過年,飲食習慣、節(jié)日氣氛和老家大不相同,但這并沒有影響張偉德的好心情。
家庭聚會結(jié)束后,張偉德獨自回到學校。一路上晚風吹散他的頭發(fā),帶著刺骨的寒意打在他的臉龐。走在冷清的校園里,人去樓空的景象再次勾起了身處異鄉(xiāng)的孤獨。他剛走到宿舍樓下又原路折回到小賣部,花了5毛錢給家里打了電話,確認家人一切都好,外祖父也身體康健,這才掛了電話安心地回寢室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