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態(tài)依舊很客氣,很禮貌,但清玄那聲極不自然的干笑令在場的人們一下子就能聽出來那分明是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來,而且他臉上的笑容更簡直要比哭還要難看。
‘噗嗤’一聲,姬飛風真的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因為靜玄的這副嘴臉實在是可笑之極。
分明是心中已是怒火中燒,但卻偏偏要裝出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臉一下就紅的如同滴血,眼中閃過一道兇光,但清玄還是強忍著沒看姬飛風,因為他實在是怕他會忍不住拔劍。
早已是萬人景仰的一代宗師的清玄真的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一天,若是平時不用說是這樣低聲下氣的和人說話,就算是江湖上地位稍微低一點的人想見他一面都難,但是今天他卻不得不在這個似乎一陣風都能被吹倒了的晚輩面前和顏悅色的陪著笑。因為武當山上不但有十幾個等著解人偶之毒的弟子,而且那十幾個人中還偏偏有一個就是他年近古稀才得的獨子。
“洛教主的這個建議當然不錯,只是——”清玄沉吟了一下,偷眼看了一下那個似乎溫潤如玉,但卻暗含著一股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霸氣的少年,暗自咬了咬牙,繼續(xù)說道:“只是,謝鈺這個魔頭實在是罪大惡極,又實在是城府極深,如此倉促的將他處決,我實在是怕他會不會有什么同黨或余孽,不如還是先好好審問一下才穩(wěn)妥!”
溫柔客氣的一笑,洛雨亭緩聲道:“清玄掌門果然是深謀遠慮,倒是我考慮欠妥了!不過,難道清玄掌門就不怕夜長夢多,再有什么變數(shù)嗎?”
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分明是別有企圖,卻要找這么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只是這個理由實在是愚蠢之極,難道你當我洛雨亭是傻子不成。
更何況,士可殺不可辱,雖然謝鈺算不上什么士,但謝鈺作為他的對手,即使謝鈺敗了,又豈能讓這些無恥之徒任意折辱。
臉上似乎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一陣憤怒的抽搐,但清玄卻恨恨的咬著牙沒有再說一句話,他當然知道洛雨亭這句話的意思,而且也知道若是真的如此的話,這個后果是在場的所有人誰也承擔不起的,他也不例外。
“哼,洛教主這么急著處決謝鈺,難道是有什么目的嗎?”一個聲音已高喊道,同時一長衫高冠的中年男子已闊步到了眾人面前。
輕輕的看了看那一臉正氣的人,洛雨亭笑道:“原來是昆侖的顧掌門,你若是這么說的話,你這樣阻止大家今天就處決謝鈺,難道你又有什么目的嗎?正如剛才清玄掌門所說的,謝鈺說不定還有什么同黨和余孽!而大家也都知道你們昆侖派是此次浩劫中所受波及最少的,難道也是有什么原因的嗎?”
立刻勃然大怒,洛雨亭的話音未落,已是龍吟一生,隨即就是數(shù)道寒光暴起。
昆侖派雖然在各大門派中的實力并不算是最顯赫的,但也畢竟是年逾百年的名門大派。而這位現(xiàn)任掌門顧御風更是年少即已成名的武林高手,不但性如烈火,而且一直都目空一切。此次若不是他門下也有數(shù)名弟子中了人偶之毒,他又怎么會任由這個病怏怏的少年呼來喝去的驅(qū)使,所以他的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燒,而此時又被洛雨亭一激,到正中了他的下懷,正好借機給這個天魔教教主一點顏色看看,一是出出這幾天的悶氣,更也想借機在各大門派面前顯示一下他昆侖派的威風。
可就在顧御風的身影初動,他就覺得眼前一道烏光一晃,同時他揮劍的手的虎口上就是一麻,腹部吃痛。
人體落地,而那把明晃晃的寶劍則硬生生的剁入了距離人體不到半尺的距離,劍身的小一半已沒入了那大理石地面中。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武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都看得出那個烏衣少年的那一刀真的沒什么高絕的招數(shù),但卻也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刀法卻是最實用的,而且在場的人也根本沒有幾個人能擋得住那一刀。
眼中盡是驚怒和羞憤,顧御風的一張臉幾乎是被人當著打了十幾個大嘴巴一般,一陣紅,一陣白。
冷冷的站在地上,薄雪恨的刀已入鞘,但他的手卻依舊握在那把烏黑的刀上,而他的整個人也宛如一把隨時會出鞘的刀。
根本沒看地上的顧御風,一道勢如刀鋒的目光已劃過了那些面露驚愕之色的人,不由得令人們心生寒意,而一些剛才已將手中的兵器亮出來了一半的人,則迅速的悄然收了回去,有幾個人還默默的向別人身后退了幾步。
“顧掌門,我天魔教若是真的有什么目的的話,剛才我大可以直接殺了謝鈺,又何必要將他帶到你們面前,而且你覺得以目前我教的實力,無論是武功和勢力,若是向一統(tǒng)武林的話,還有必要借用人偶之毒嗎?”洛雨亭溫柔得體的笑道。
眾人的臉色齊齊的一變,不但沒人去管那連滾帶爬的被弟子扶回來的顧掌門,而且誰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們知道說這話的人說的并沒有錯,即使是當今號稱武林泰斗的少林派和武當派也不敢反駁這句話。
靜寂無聲的沉默,大約持續(xù)了有半杯茶的時候。
“各位難道此次來真的忘了一件事嗎?似乎各位門人的人偶之毒并不急著解除啊!”輕蔑的看了一眼臉色變幻不定的眾人,洛雨亭笑道。
看著那些臉色都越發(fā)的難看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的洛雨樓心中暗暗生出一股極度的鄙視,因為他雖然也知道江湖人心險惡,但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的俠義之士會有這么丑態(tài)畢露的一幕。
“我佛慈悲,洛教主真是悲天憫人的俠義之士,此次不但能為武林除害,而且還肯對各大門派出手相救,真是難得!”空鑒已高念的佛號,朗聲道。
看著面露愧疚之色的空鑒,洛雨亭笑道:“空鑒大師過獎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但不知各位想怎么安排到我教領取這解藥呢?”
臉色發(fā)青,空鑒微顯遲疑,而且還和身邊的清玄迅速的交換了一下眼色,臉色又變的越發(fā)的難看,但還是咬著牙上前一步朗聲道:“洛教主的仁義之心,我們各大門派定當永世不忘,但老衲和各位掌門卻又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洛教主考慮應允?”
“大師請講!”洛雨亭柔聲笑道。
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溫柔和煦,就如同似乎心情已好到了極點,而一個人心情好到了極點,往往都會很好說話,但真正了解洛雨亭的人卻都知道,洛雨亭的這種笑容只有當他心情差到了極點時才會出現(xiàn)。
“我等希望洛教主能將這人偶之毒的解藥交給洛莊主,而我們再各自派門人到懷璧山莊去領取解藥。我等絕無他意,只是畢竟我等對懷璧山莊更加熟識,而江湖上的好多門派對貴教也并不很了解。這樣做一則會減少貴教的一些沒必要的事務,二則您與洛莊主本就是同氣連枝的兄弟,您也定是信任洛莊主的!”空鑒沉聲說道。
空鑒的話音未落,一聲冷笑,一個嬌媚的聲音已高聲道:“這世上果然最厚的是人的臉皮,最險惡的是人心,而最騙死人的是人的這張嘴,這么不要臉、厚顏無恥的話也能被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分明是既想要人家的解藥,有不信任人家,反而還要牽連人家大哥!唉!有的人還好是光頭,這要是女人的話,那他一定是既能當婊子,也能立牌坊!”
“所以說還是做女人好??!要想當男人,這兩樣可都做不來的!”還沒等花落無痕說完,一個嬉皮笑臉的男人已一把就將她嬌弱的身體護入了懷中,諂媚的笑道。
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花落無痕恨聲道:“雖然有的人都做不來,但也未必就是男人!”
“只怕連是不是人都很難說呢!不過還好我是男人!你大可以放心!”說話的聲音里滿是驕傲。
空鑒的臉已羞愧的如同發(fā)燒,但他卻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因為在那雙清如秋水的眼中,他的心思簡直像一個赤裸的妓女,根本無法隱瞞,而在場的眾人也無不都目光散亂,垂頭不語。
“大師,你這句話似乎是說錯了對象吧!你既然有此意,就該與我大哥先商量才是!”沒有看那自顧自說的兩個人,也似乎根本沒注意到空鑒那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洛雨亭只是優(yōu)雅的笑著說道,同時一雙清眸已溫柔的看向了洛雨樓。
臉上的尷尬微微緩解了一些,空鑒勉強向一旁的洛雨樓笑道:“是老衲糊涂了,就不知洛莊主意下如何!”
立刻就明白了洛雨亭的意思,洛雨樓臉上雖然依舊淡然,但心中卻不禁已是熱血翻滾,一只手已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洛雨亭的手。
他終于明白了洛雨亭為什么要這樣做,以及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當日懷璧山莊一戰(zhàn),洛家的勢力已是大受打擊,既是他有心恢復懷璧山莊,那也必定會費上好一番心血,但若是此次由懷璧山莊負責分發(fā)這解藥一事,不但能迅速恢復懷璧山莊在江南的勢力,而且還能借此施恩與各大門派,對懷璧山莊收服失去的勢力范圍這根本是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此時,洛雨樓已完全明白,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若是此事由洛雨亭直接提出,這些人一定會有所猜疑,但洛雨亭卻偏偏一開始故意說要由天魔教安排分發(fā),而且還故意展現(xiàn)出了天魔教的勢力,這就讓這些本就各懷鬼胎的人都不由得心生忌憚,越發(fā)的不敢到天魔教取藥。而這些人又暗地里相互猜忌,并不是鐵板一塊,所以他們也絕對不甘心讓他們中的任何人負責這件事,并也知道洛雨亭絕不會放手將解藥交給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這樣一來,權衡利弊后,懷璧山莊就是成了最合適,也是最讓雙方信任的地方,這些人就勢必會主動提出來。這時,洛雨亭卻又故意讓這些人開口求他,這無疑就是將這個天大的人情賣給了他,今后的事情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無力的咳嗽了幾下,洛雨亭溫柔恬靜的淡笑著勸道:“大哥,大師既然誠心相求,你不如就答應了他吧!再說,我最近的身體也實在是不濟,好多事情真的怕是難以考慮周全!而這事又是事關重大,大哥行事一向沉穩(wěn)縝密,還請不要推辭的好!”
隨即就是此起彼伏的懇求和贊許之聲。
眼中盡是憐惜和思慕,洛雨樓豈不知道洛雨亭的這句話其實是半真半假。
可還沒等洛雨樓開口,一聲凄厲的大笑就已響起。
“好一對兄友弟恭的洛家兄弟!真是世間難得!看來薄情你和洛莊主之間的這份手足之情可真是情比金堅??!”謝鈺的聲音不但尖細嘶啞,而且語氣中滿是譏諷和惡毒,而那雙恨恨的瞪著洛雨樓握住洛雨亭的手的眼中盡是嫉恨。
陡然臉色一變,洛雨亭冷聲道:“謝鈺,你給我住口!”
“哦,洛教主剛才不是一直想讓我說嗎?此時怎么又讓我住口了!即使你想讓我住口,難道你認為其他人也不想聽聽我到底想說些什么嗎?還是我要說的話真的關系實在是太重大了,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呢?”謝鈺獰笑道。
“你要說什么?”洛雨亭冷聲道。
沒有說話,只是猛的扯下了自己的一只衣袖,狠狠地當著眾人的面扔到了洛雨亭的腳下。
四目相對,洛雨亭眼中的那抹柔情已完全淹沒在了那片閃爍的寒光之中。
他知道他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卻萬萬沒想到他會知道那件事,那件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