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我不是貓中翩翩公子,但自詡也還是有幾分英氣。額頭上黃白相間分明寫著一個“王”字,我幼年時常常認為這是我神秘身世的體現。我從未見過我的父親,不知道他是山中大王還是流落民間的貴族公子。雖然阿海與我親厚,但我也清楚她不是我同類,畢竟她通體無毛、也不會溫婉得“喵喵”叫。從能夠出門開始,我一直在外游蕩,陽光正好時逗鳥捕魚、細雨淋淋時輕嗅草香。直到有一天我被一個墻角背后細膩的叫聲吸引,那聲音很像媽媽,但也明顯年輕許多。
那是一個陽春三月,校園里花開得浪漫,每日看蝴蝶雙飛總讓我心生怨懟,恨不得一巴掌讓這雙雙對對共赴泥湯。上午我在平日里抓魚的池塘邊看見一群群的小蝌蚪,倒是游得歡樂,巴掌大的池子愣是讓他們游出了地久天長的安謐。當然,旁邊那只看熱鬧的小鯽魚就沒那么幸運,被我一巴掌招呼上了岸。在池子不遠處,有一棟黃燦燦的房子,墻角種著薔薇,花開滿墻,風一吹就下一場花雨,帶著一丁點幽香,實在讓本貓沉醉。注定那天是特殊的一天,我看見了一只碩大的花蝴蝶,上下翻飛,跟粉色的花朵彼此逗趣。一聲又纏綿又溫柔的“喵”從墻的那邊傳來,這是同類的聲音。聽見那瞬間我后腿不自覺都抽了筋有些站不住,是怎樣的貓會發(fā)出這么好聽的聲音。我循聲而去,一束陽光透過薔薇的枝葉照在她的腿上。
她正懶洋洋得梳毛,陽光下她白色的底絨格外柔軟,讓人想伸進鼻子深吸一口。面龐和腿上是整齊又對稱的麻色花紋,跟我的虎斑倒是十分相襯。她的耳緣整齊圓潤,是一條完美的弧線,鼻頭挺拔又小巧,顯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那一刻我覺得她就叫阿花,薔薇樹下的阿花,溫婉又動人。我不自覺向她一步一步挪去,生怕打擾到她梳理那身發(fā)亮的皮毛。倒是她先發(fā)現了我,問我是誰,為何從沒見過我。我悻悻得笑笑,夸張得搖著我最引以為傲的尾巴,簡單做了自我介紹,還不經意夸贊了她漂亮的皮毛。阿花大方得讓我過去一同曬太陽,我輕手輕腳躺在她旁邊,才伸出前爪又趕緊縮回來,生怕前爪的魚腥味熏著她。阿花對著我拋了個媚眼,打量了我一番,抿嘴一笑說我還是個毛小子,等我長大些再找我玩。我還不明所以,阿花已經消失在花的盡頭。
自那日后,每天捕獵結束我都會去那花下休憩,期待著與阿花再次相遇。時常夢里也會出現她靜臥在花下梳毛的場景,直到有一天醒來襠部毛毛濡濕一片,我這個愣頭青才懂得,原來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貓的一生唯二大事,捕獵與約會。自我有七八個月大后,捕獵于我來說就是小事一件。感謝我從未謀面的父親給予了我強壯的身軀,我比母親大了一倍,每次梳理好毛發(fā)我都感覺自己就是一頭小老虎,威嚴又霸氣。與這附近的匪頭惡斗幾次后,我的名聲大噪,方圓十里的貓見著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經常在家里跟阿海嘮叨,出門遇著事記得提我的名號,但似乎阿海從沒聽懂過。伴隨著身強體壯的名聲傳出,附近不少母貓紛紛投懷送抱,總在我面前晃悠搔首弄姿,但我心里始終惦記著薔薇花下的阿花,也從未放棄對她的尋找,是以身邊的母貓總是難以讓我提起興趣。
酷暑過去,秋葉飄零,秋老虎曬得貓有點蠢蠢欲動,身體總是有些焦躁,夢見阿花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相思成疾以至于有些許消瘦。那天我照常去薔薇花下曬太陽,天知道那天我是走了怎樣的好運,我竟真的又遇見阿花了。她比上次見又增添了幾分少婦風采,一爪一步都讓我內心躁動。這一次我不再膽小如鼠,徑直過去打了招呼,問她是否還記得我。阿花嬌俏得說早聽聞我的威名,她卻不記得我了。但阿花一個楊柳擺尾讓我如夢似幻,終于在薔薇樹下圓了我的春夢。我沒好意思告訴阿花這是我的處男之約,阿花一身底絨真的像棉花般柔軟,后來每次幽會我總是會賴在她身上伏頭猛吸。當然,食髓知味,幾天的纏綿也讓我感覺略有壓力,縱貓身強壯,卻也經不起這溫柔鄉(xiāng)的飲血食肉。幾天幽會后我還是躲起來休養(yǎng)了幾天,身體深處的躁動似乎被阿花撫平了。
但情字從來難寫,縱我貓生正風華,也難逃情字劫。當我撞見阿花跟一個地痞的幽會時,我的信仰都崩塌了。內心的美好碎了一地,母親也從未教過我貓不專情,我竟被老天捉弄了一番,枉我之前的守身如玉。再后來,我聽說阿花懷孕了,生了4個崽兒,2只貍花像她,一只橘燦燦的像我,一只長毛銀絲,看起來是個高貴的小哥兒。我從未去看過我的孩子,就像我的父親從未回來看過我,幼時我以為這是絕情,現在我才明了這是一只貓的自尊。
第二年春天來時,我還是這方圓的貓王,鶯鶯燕燕環(huán)繞四周,我也過上了浪蕩的日子,任由她們把我的身體一點一點掏空。那段時間阿海很是疑惑我怎么瘦了,她還以為我是病了,我也難得解釋,這用情不專的貓事,就懶得說與她聽了,她就跟錢叔叔好好相守吧。但若哪一天我在錢叔叔身上聞到了其他人的味道,那我是一定會說與阿海的,阿海這姑娘,就讓她幫我實現一生一世一雙貓的心愿吧。